第一百九十七章 拉鉤的承諾(上)

那天周五,小元跟我說這周末會降溫、降雨、飄雪。

我還在嘲笑她,懷疑她看的是北極的天氣預報。可今天晚上,我就穿了個單衣被困便利店門口的時候,我才追悔莫及。如果讓我給這個追悔加個期限,我希望是……一個小時前。這樣我還能給自己加一件外套,或者…多戴頂帽子什麽的…現在可好,我快凍成冰雕了。這狂風暴雨的,對麵的助動車都倒了。更可怕的是,就剛才,一小夥子準備衝回去。才一腳跨出去,不知哪兒就飄來一花盆。得虧他收腳快,否則腦袋都開花了。

除了我,還有幾個也被困在這兒。一群人拿著手機,紛紛拍照發朋友圈。

“這是哪位大仙在曆劫……”

“哎喲我去,天雷滾滾啊。”

“哦~出來看神仙。”

而我,要命的連個手機都沒帶。

這風是越來越大,得虧的超市裏暖和。給元祖宗買的東西,最後都進我的胃。幾個年輕的,同時被困,幹脆閑聊起來。

“哎~這雨下的,我昨天才洗的車。”

“哦,那你悲劇了。”

“可不是嘛…哎喲我去,這一聲雷響的。”

“哎,我剛才看見你從那個什麽六道交換所裏出來,那到底是幹什麽的?”

在座的幾個人聞言,都扭頭看我。問話的,是個極其普通、身高一米七的禦姐妹子。她的藍色毛衣濕噠噠的,格子短裙也在滴水。她摘了眼鏡,順手理了理自己黏在額頭的劉海。

“問你呢……”

“哦,就是……做生意的地方。”

我這可是如實回答的。

“什麽生意?總覺……神神秘秘的…哦~不會是那種生意吧!”

她說完,我還沒反應過來,邊上的人都紛紛哦了起來。他們幾個看我的眼神,立馬就不對勁了。我這手裏的酸奶喝了半罐,才反應過來。

天地良心!我們那是正經生意!

等了一個多小時,這天說好就好了。我重新買了元祖宗的東西,提溜著一陣飛跑。

見我凍成這個鳥樣,小元也不好意思罵我了。

“真是,讓你不聽!快點,去洗個熱水澡。”

“哦…”

等我洗完澡,下樓給小元做夜宵的時候,在門口看見了熟人。就剛才在便利店,問我們是什麽生意的那個姑娘。衣服還是那套衣服,頭發拿皮筋綁了個馬尾。她看見我,笑眯眯的打了個招呼。

“喲!”

“喲……”

當然,元祖宗笑眯眯的擰了一把我的後背。我這疼的撕心裂肺,臉上還隻能嗬嗬傻笑…

因為元祖宗生氣了,今晚的夜班又是我了……苦,真的太苦了,苦不堪言啊。

“所以,你這是過來探查探查,還是真有事找我們?”

“都有吧,你……信不信這世界上,有鬼。”

我瞟了一眼在天花板上畫畫的瞳瞳,點了點頭。

這姑娘眼裏似乎有什麽亮晶晶的東西一閃而過,隨後一激動就握住了我的手。

“理解萬歲!”

啊?別的沒感覺到,我隻覺得眼神要是刀,我這會兒千穿百孔了。我趕緊鬆開這姑娘的手,討好的衝小元笑了笑,人回我一對白眼就上樓了。

哎……

我將視線重新放回眼前的姑娘,她並不是特別漂亮的類型,甚至臉上還有些坑坑窪窪。但,不妨礙她的明媚。

她額前的碎發有一種淩亂的美感,鬢角處修剪整齊,細小的雀斑看起來格外俏皮可愛。不過……眼線不防水。

“你先洗把臉,我給你弄點熱可可。”

“難道你要對我下藥?”

我一口水噴了出去,差點沒原地去世。

這始作俑者倒隻是嘿嘿一笑,沒事兒人一樣洗臉去了。

這年頭,什麽魑魅魍魎都有啊。

等她折騰完,坐到我麵前的時候,整個人感覺都變了。就好像她在自己的空間裏,對外界的所有都進行了隔離。那種感覺,非常有實質感,令人有種非常不自在的感覺。

她抬眼看我,有些歉意的笑笑。

“化妝久了,總覺得找不到自己原來的樣子。所以一卸妝就會變得很煩躁,不願意理睬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理睬。我原來……並不是這樣的。直到看見了……鬼。”

我一呆,不由得往曈曈那裏使眼色,可她聽見了,翻身下來就落在了桌子上。

我以為會發生一下,尖叫驚慌的明場麵,然而並沒有。

她像是什麽都看不見,視線穿過了曈曈,奇怪的看著我。哪怕曈曈用手去觸碰,或者做出恐怖的鬼臉也毫無反應。

我對她話的真實性產生了懷疑,但……不好揭穿。

“你是,能看得見那種東西?”

“當然,你不是懷疑我吧……是真的,哎呀,你跟我走,我帶你去見識見識。”

然後二話沒說,就拽著我出門了。我一扭頭打算求救,誰知瞳瞳正站在門口,衝我揮了揮手,隨後……把門關上了。這被丟出家門了,我也隻好放棄抵抗了。這姑娘叫米朵,不過不是真名,是她自己取的名字。

“我名字太難聽了,要不是改名可能被打斷腿,我早改了。”

米朵拉著我,飛奔上了最後一班地鐵。現在是十一點,地鐵裏依舊燈火明亮,隻是沒幾個人。這樣的場景,就像是一座城市的休眠,除了那不可忽視的聲響,幾乎算得上寧靜。我坐在長排椅子的盡頭,抬眼看著前前後後。休眠中的城市燈火暗淡了很多,外麵的一切陷入黑暗中,除了偶爾快速劃過的景致,再沒別的。而車廂裏,就像是末日裏最後的安全港灣。柔和明亮的燈光,一絲絲的悶熱卻又那麽溫暖。輕微搖晃的車廂,伴隨著好聽的播報,令人昏昏欲睡。

我們所在的車廂,是最後一節。

我抬眼向前看去,那麽清晰的空曠,令人帶著一種恐懼。也許,這一班地鐵上就隻有我們。這樣的想法,總是令人有些發毛。想想早晚高峰時的地鐵,人們彼此擠在一起,偶爾摻雜著叫嚷甚至咒罵。悶熱的溫度,和那種輕微的缺氧感。前後被擠的水泄不通,可能會被踩了鞋子、拽了頭發、甚至掉了耳機。卻沒有一絲慌亂和不安,反而有種奇怪的安心。

或許,是因為人這種生物,是群居的生物吧…

我抵擋著席卷而來的睡意,腦子裏想著些有的沒得。米朵更誇張,一個好好的姑娘,卻坐成了北京癱。腿……倒是真的很長。不過介於她的裙子,我還是移開了視線。米朵似乎在打遊戲,連著耳機不停的叫嚷著什麽。而我從剛才開始,就很在意她身後的人。

是的,她身後的……人。

那是一個隻有五六歲的女孩,梳著兩個小小的羊角辮。齊劉海下,一張可愛的娃娃臉。眼睛滴溜溜的圓,正親昵的靠在米朵的肩上,全神貫注的盯著她的手機屏幕。

如果……米朵真的是那種容易招惹東西的體製,不可能一點感覺也沒有。那小女孩咯咯笑著,兩隻小手不停的想去抓手機。可試了幾次,都是一場空。她嘟起小嘴,眼底裏冒出了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光。她悄悄貼近米朵的脖子,張開嘴,露出兩隻細細小小的牙來。

我咳嗽了一聲,衝那小女孩做了個切脖子的動作。

到底是個年紀小的,嚇唬一下,就跑沒影了。而米朵,還在遊戲,滿嘴伏地魔、舔包怪…

我越來越懷疑她來到交換所的目的,懷疑她所說的話。

但,騙我又能有什麽好處?

到站後,我跟著她一路越走越荒涼。四周的燈光越來越少,午夜的寂靜,伴隨著她手機裏的詭異音樂。

‘媽媽看好我的我的紅嫁衣,不要讓我太早太早死去,夜深你飄落的發,夜深你閉上了眼……嫁衣是紅色,毒藥是白色……’

有那麽一瞬間,米朵、街景、還有那詭異的曲子,讓我有點慌。

“就是這裏!”

“啊?!”

“啊什麽呀,來,上來!”

這是一幢被拆遷的破樓,外牆已經被拆的差不多,隻留下一些建築的結構和一些殘垣斷壁。米朵一跳,雙手穩穩抓住一根鋼筋,蕩了幾下就翻身上去了。她順手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衝我勾了勾手指頭。

“快上來啊。”

比起人家的輕鬆隨意,我那真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後要不是米朵伸手拉了我一把,我可能就要倒栽蔥下去了。

這裏,依稀能看得出是一間臥室。半個窗口裏有月光漏了進來,地麵上殘留著一些地板的遺骸,牆上有掛過照片的痕跡。風忽然大了,吹得那剩下的窗框砰砰直響。這時,米朵的身後突然冒出了一個東西。那是一個很黑的影子,哪怕是在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裏,都特別的黑。

它慢慢長出了手腳,成了一個小孩的模樣。

赫然就是地鐵上跟著米朵的小女孩…她見了我,微微一愣,嚇得立刻縮頭躲在米朵身後。

我原以為米朵瞧不見,可這次……她卻笑了笑,一把將那小女孩拉了出來,推到我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