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惡意(上)
活著的人,都有惡意。
白炎提溜著一壺酒,一身的火鍋味。
“你家老板呢?”
“樓上睡覺呢。”
“行吧,原地坐等。這可是好酒,陳年佳釀~來一口不?”
“不喝。”
“切~毫無情趣。”
我一腦袋黑線,我跟你這兒情趣個鬼…
一上午忙忙碌碌過去了,等我從書上回過神發現白炎靠著門睡著了。其實作為陰差,也是很辛苦的。隻不過這人麵上太風輕雲淡,讓人誤以為這工作很輕鬆。他今日也不知怎麽了,喝的這樣醉。這陰差可是難得上門,百分百無事不登三寶殿。可他卻能耐著性子等,沒上樓去掀被子,讓我十分好奇。
下午三點多,小元醒了。最近天氣回暖,這小妮子穿的越發涼爽。今日更是一身寬大T恤,光著兩條腿就晃悠出來了。腦袋上一撮頭發翹的可愛,臉上還有熟睡留下的紅色印記。她揉著眼睛,腳上拖鞋踢踢踏踏的。興許隻是餓了,還沒醒,聲音軟軟的。
“早……”
“早,餓不餓?”
“恩……”
“回去睡個回籠覺,吃的給你送去。”
“好~”
小元上樓後,我就開始蒸小籠包,蝦肉餛飩是早上包的,再配上白煮蛋和蘋果。
“喲,不錯啊,這是媳婦兒寵上天。”
白炎冷不丁站在背後,嚇得我鍋蓋都飛了。
“醒酒了?”
“那點小酒,能醉人?”
“那你在門口睡得跟死豬一樣。”
“這叫偷得浮生半日閑,要懂得享受,才是人生……哦,不對,鬼生~”
因為多了個死皮賴臉蹭飯的,所以餛飩連湯也沒剩下,要不是碗比較硬,估計碗都沒了。
我正收拾著碗筷,老板下來了。
穿著一件銀灰色睡袍,就扣了兩個紐子。衣領恨不得開到人魚線那兒,長發鬆散著,偶爾露出一條纖細勻稱的腿。隻要給他個手絹,就能接待客人了。這人搔首弄姿一番,給出了一個自認帥氣的笑臉。嚴格依照廣告模特標準,露出了八顆白白的牙。
“喲,來客人了?”
“恩,找你的。”
“那是~這兒除了我,誰還能風韻猶存令人難以忘懷?”
“嗬,狗是真的狗,你也真的不是人。”
“你這是嫉妒~真可憐,你這蒲柳之姿遇上了我,哎~帥是一種孤獨的罪孽。”
也不知道平底鍋扇人疼不疼…
吃了飯,換了衣服,老板總算正經了那麽一分鍾。他和白炎上了二樓,開啟了很少使用的會客室。打開門的那一瞬間,我被灰塵包圍,瞬間窒息。老板那個厚臉皮,依舊笑笑,沒半點羞愧。倒是白炎無語的遮住了臉……
“謝秋~”
我偷溜失敗,被黑心老板抓去打掃衛生。真的,這裏的蜘蛛都會恨我強拆。這桌子灰的,連原來的顏色都看不出來了。更可笑的是,裏頭還放著一盆塑料假花。幾把椅子上,髒的都下不去手。他們倆倒是真可以,這麽髒的地方還能無所謂的閑聊。我戴了口罩、手套、浴帽,折騰了一個多小時,累得渾身抽抽。終於……有地方可以坐了。這倆人,麵對麵坐下,看起來很嚴肅……卻說著極其沒營養的廢話。
“晚上吃什麽?”
“我剛吃的火鍋。”
“那就石鍋拌飯吧。”
“也行。”
然後兩道視線就那麽無恥的落在我身上,戳的我後脊梁骨疼。我原本打算認命去做飯,沒想白炎留了我,讓我一起聽聽。
“知道……活著變成鬼的東西嗎?”
這把我問愣了,活著?成鬼?什麽操作?
白炎點了煙,半路被老板截胡,他也不在意又點了一根。兩個老煙槍,你一根我一根,而我二手煙吃的飽飽的。一根煙抽完了,煙灰也落在了桌角邊。白炎吹了口氣,看著那些煙灰在空中飛舞,歎了口氣。
“人的惡意是極其可怕的東西,輕微的隻是讓人覺得不舒服,重的令人不寒而栗,而有些人……惡意是與生俱來的,天生的。最近我圈子裏出了一個,要是個死的,我一早處置了。可偏偏,他還活著,所以有點棘手。”
老板趴在桌子上,腦袋晃來晃去。
“你要活的死的?”
“死的。”
“行。”
“你要什麽?”
“大判官的醉梨花。”
“黑心商販。”
這倆可能在猜燈謎,反正我一個字也沒聽懂。我正琢磨晚上的石鍋拌飯,突然周圍就安靜下來了。我一抬頭,這倆都支著下巴看我,動作一模一樣。看那一臉的笑,我就有點哆嗦。
“幹嘛?”
“出個外勤唄。”
異口同聲,彼此之間還相視一笑,我這一地的雞皮疙瘩。
苦命的做完飯,洗碗刷鍋子後,老板拎著我跟遛狗似的。這次,他居然決定開車去。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的車,這**的奔馳大G啊……都是我的血汗錢啊…他一腳油門,就竄了出去。這起步猛地,我趕緊係上安全帶。他一邊開車,一邊跟我說說笑笑,紅燈綠燈根本不看…
我驚恐的看著前麵,每一次擦車而過,都讓我覺得離死近了一步。到地方後,我腿肚子在抽筋。
“哦……忘了我沒駕照,還好沒查崗的。”
這人怎麽不死!
這地方,是個加油站。燈光刺眼慘白,幾個員工正嘮嗑扯淡。見我們的車停著,迎麵有個戴棒球帽的一溜小跑。
“幾號?”
“92加滿。”
“好嘞。”
隨著油搶數字不斷跳動,我發現老板捏了捏他那不豐滿的錢包。一直到六百,才跳搶。那戴棒球帽姑娘一抬頭,露出光潔的額頭,還有一抹驚豔。她帶著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個子小小的,被寬大的衣服包裹著,袖子長過了手臂,像極了倉鼠係女友的標準。
“六百,現金刷卡?”
“刷卡。”
“好的,這是小票請到裏頭結賬。”
“恩。”
老板走後,這姑娘就站在原地等,不時打量著車。那眼神,很是羨慕。她的眼睛很大,有著很漂亮的眉形和睫毛,黑白分明靈動俏皮。她戴著手套,偷偷的摸引擎蓋。害怕被我發現,還不時偷偷的看我一眼。
有點……可愛。
一會兒老板回來了,依照規定加油超過五百元可以拿一小包塑封的大米,或者三張免費洗車券。
“米還是洗車券?”
“洗車券,現在能用麽?”
“可以的,前邊靠邊行駛有工作人員在,自動洗車。”
“好。”
自動洗車裝置現在倒是不常見,依照要求停好,就看著機器將車一點點吞了進去。四周的泡沫和水柱紛紛席卷而來,那些寬大厚實的布條也飛速的旋轉。車裏的聲響驚人,像是雷暴雨一般。我坐在副駕駛,看著化妝鏡上的一抹口紅,也不知道……是哪個女人的。
“你知道白炎說的那個人,是誰嗎?”
這沒頭沒腦,我怎麽知道……
“那個人,你剛才已經見過了。”
我見過了?我剛才一直在車裏,除了……
“你是說,心有惡意活著為鬼的是……是那個女孩?!”
老板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
“外表隻是外表,不剝開,你不會知道裏頭的情況。閉眼,我讓你看看。”
我閉眼,感覺老板的食指和中指點中了我的腦門。眼睛裏開始出現細碎的銀白色光點,如同銀河一樣盤踞成圈。它們飛速的移動,讓我眼球陣陣抽痛起來。隨後,突然暗了下來。可我能看見……閉著眼,看見。這種感覺很奇怪,比起睜著眼,視力似乎更好更清楚。周圍的一切都是灰白色的,像是褪了色的漫畫。我不由得動了動身子,往後看去。在那裏,燈光下,那個女孩的背後是巨大的黑影。那裏麵……有一張嘴,那嘴裏嘟嘟囔囔的在念叨什麽。
我不由得仔細聽,聽到了悉悉索索的雜音,然後……突然我聽懂了。
那是一個死字,悉悉索索的聲音就是無數個死字…
‘死,去死,去死,都去死…都死!死死死死死死!’
突然,那女孩抬頭摘下口罩,衝著我的方向勾了勾唇角。笑的十分詭異,令人一陣陣發寒。我嚇得睜開眼,沒敢再回頭。
車已經快洗完了,進入了吹風口,噪音那麽響。可老板的話,我卻聽得一清二楚。
“你知道……病嬌嗎?那個…就是這種屬性。”
“那,你打算怎麽做?”
“白炎跟我達成協議,隻要給他個死的就行。”
“你要殺人?!”
“她不死,別人就會死。活著成鬼,可是逆天背道的。”
我回頭,又看了看,已經不見那女孩的身影了。可我一回頭,那女孩就站在車前。她保持著可愛的微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手裏拿著一塊抹布。
“好了,反光鏡擦幹淨了。請從一號口出去,小心左側直行車輛。”
“好…”
“歡迎下次光臨,祝您一路平安。”
她的臉上有個酒窩,笑起來很甜。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職業的嫵媚,令人身體發軟發酥。可我沒忘了,剛才我看見的……那巨大、詭異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