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歸山（上）
不歸山，山如其名，幾乎就是一片荒山。說是荒山，都算是美化了。別人家的荒山，好歹還有些枯草、鳥獸，這地方就是一片死寂什麽都沒有。地上的土是灰色的，就像是被燒焦後的骨灰…抬眼看去，屍骸遍地，其中……還有人骨。這山周圍滿是煙瘴，硫磺的氣味混雜著一股子香，令人無法接受。抬頭黑雲遮頂，日光竟是一絲一毫也照不進來。無風，無光，無任何的生命。哪怕是一株活著的草，也沒看見。
這地方，真是個人間奇跡。不過，住在這裏的青帝，更是個奇葩。你說這人世間哪兒不是花好水好山好的，非住這麽一個雞不拉屎鳥不下蛋的地方。這別是個……腦殼子有泡的吧。我挪了挪嘴上的口罩，幾乎要給這厚厚的麵料悶死。我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盯著前頭兩個一臉輕鬆的人。
跟老板熟的，能有什麽好東西。
這次公差原本沒我什麽事，畢竟我隻是個凡胎肉體。可臨行的時候，墨重不知發什麽神經，一定要我跟著。
“算是……算是我有求於你，等白若尋回，我必報。”
墨重何時說過這麽軟的話，他這麽低三下氣我都不好意思了。腦子一懵，心一橫，我這傻子就答應了。
現在，真是腸子都悔青了。
不歸山，高千丈，我們幾個爬了半日連半山腰都沒到。前頭兩個談笑風生，頭上一點汗也沒有，走的那叫一個輕鬆瀟灑。而我，氣喘如牛，四肢都快不是自己的了。這地方，悶熱無風，景色單調。我越走越覺得煩躁，兩條腿像是灌了鉛，挪一步都皺眉頭。
“不是，你們……你們就不能使個什麽神通，一口氣到山頂去見青帝？”
老板回頭，看我這窘迫樣子，捂嘴笑。
“這地方可是人家的地盤，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你啊，平時不鍛煉，這會兒苦怪誰？”
笑笑笑！笑死你個賣笑的！我真是恨得牙癢癢，可我能怎麽……除了地上蹲一會，原地歇一會，我還得繼續爬。
晚上十點半，我們終於到了山頂。我累得要死了，也不管這地方安不安全，地上一躺。我這小心髒都要炸了…
老板抬手抽了根煙，隻是不知為何，打出的火苗是青色…他一愣，隨後就笑了起來。
“你這是一早就盯上我們了，遲遲不見，非得等我們到了山頂。你說你這人，怎麽還是這麽大的譜。”
灰色的地，突然冒出了一個鼓包。隨後像是有什麽東西從地底湧了出來，越發的大了，最後……那裏竟站了個人，準確來說是個娃娃。我挑了挑眉毛，有點想笑，但是考慮這麽多大佬，我又給憋了回去。別人家的神仙大佬，哪個出場不是風姿卓絕、仙風道骨，可這位……是猴子請來的逗比？
這頭發亂的，這一身的土，像是誰家熊孩子。
那張臉，是個小孩子，從身形來瞧也不過就是十來歲的模樣。生的唇紅齒白，軟糯可愛，這……誰家娃娃？青帝不是個陰柔的男子麽？這孩子是怎麽回事？青帝家兒子？我正出神，就沒注意他的舉動。隻見他蹲下身子，盯著我，突然一指尖劃開了我的脖子。我吃痛，立馬想起身，卻被他一手摁在了地上。這娃娃力氣極大，扼得我死死的，一低頭居然舔了我的血。
這娃娃舔了一口，似乎有些意猶未盡，粉嫩的舌頭舔了舔唇，露出了兩支異常尖銳的牙齒……
“哎！別介，這不是好吃的。”
老板一把抱開這娃娃，輕言細語的哄著，像……幼兒園阿姨。
墨重則是彎了彎腰，恭敬的喊了聲。
“青帝。”
剩下我在原地淩亂，等會？這娃娃就是青帝？起名這麽隨便的麽？！
青帝瞥了他一眼，沒說話，隻是小手在空中一劃。周遭的一切像是幕布一樣被切開了，露出了一幅令人驚掉下巴的景象。原來……不歸山是別有洞天。
入眼的，是一座氣勢恢宏的古宅。門前白玉橋，其下乃是鯉魚池。宅子看起來有幾進院落，飛簷綠色琉璃瓦，紅牆綿延。老板抱著青帝，我跟墨重也就跟了進去。這地方，真是低調奢華有內涵，高端大氣上檔次。白玉橋上，還有玉雕，乃是龍之九子形態各異活靈活現。橋下的錦鯉色彩絢麗，見了生人紛紛魚躍龍門，似是在歡迎。走近了，才知這宅子的巨大。門乃是朱紅色，推開之時吱呀的聲響令人有幾分穿越。跨門檻而入，裏頭是清一色的俊男美女。
“迎公子回府。”
青帝擺了擺手，從老板身上下來，領我們進了正廳。
正廳那叫一個氣派，侍女分立兩側，茶水果盤一應俱全。茶碗乃是羊脂玉杯，就連侍女端茶的盤都是金鑲玉的。我瞧著那些侍女，生的個個貌美如花，有些大家閨秀一般，有些則是小家碧玉。門外的幾個護衛也是精悍壯碩，清一色的俊朗男兒。我不由得咂咂嘴，這樣的人物，腦子裏是不可能有泡的。
青帝端茶，以茶碗蓋撇了撇茶沫，喝了一口半晌才開口。
這聲音，奶聲奶氣的。
“來，為何事？”
老板端著茶碗裝深沉，我自然不會開口，隻有墨重自己去應付。
“來尋一人。”
青帝抬眼，瞧著他搖了搖頭。
“不在此處。”
墨重幾乎要發作，卻被老板一個眼神製止了。
“青帝說不在，就是不在。白若興許已經走了，若是沒走遠……你此時追，興許還來得及。”
墨重咬了咬唇，一甩手便離去了。
我啞口無言，就這樣？那我來幹什麽？陪著爬山觀光來了？
一回頭，青帝就坐在我的膝蓋上。是的，他坐在我膝蓋上。這小孩分量挺輕的，跟一片羽毛似得。湊近了看，青帝的樣子總透幾分詭異。白嫩嫩的小臉上，一雙特別黑亮的眼睛。那眼睛盯著你的時候，就好像能徹底將你看透。看久了，會有那麽一些恍惚，覺得世間隻剩下那雙眼…我突然…有些困倦，有些耳鳴。
老板的手忽然遮住了我的雙眼，我整個就清醒過來。
“青帝，你想知道什麽問我便是，別打歪主意。”
青帝從我腿上下去，笑了起來。他笑的時候，特別像是個城府很深的成年男子。可配著他那張娃娃臉，就說不出的……令人生寒。
“別這般擔憂，你的人，我自是不會動的。”
“那可沒準兒……瞧這些年你過得不錯，最近收什麽好東西了？”
“哪裏，托你的福，日子還湊合。”
“我說，那白若可是鬼蟲女……來你這兒就沒交換些什麽？”
“那是我的客人，客人的隱私可不好隨便講，免得日後旁人說我沒信譽。”
“切，小氣。”
“那是，哪比得上你大方。”
他們這一來一去的，我聽得有點暈。青帝命人上了一壺酒，親自給我倒了一杯。這酒清澈見底，若不是那濃濃的酒香，我幾乎要當它是一杯白水。酒入口微有辛辣，卻是一線喉，回口微甜不膩。酒勁也不大，喝下去倒是暖身暖胃。見我喝了酒，青帝衝我笑笑，給了我一個彈指。
這一下，令我有種……身魂動蕩的感覺。這感覺，像是高空俯衝而下，卻突然停在半截。要吐不吐，要暈不暈的，十分難受。隨後……我發現自己輕輕的飄了起來，浮在空中。而青帝則緩緩衝著我的身子一拜，喊了一聲。
“主子。”
我真是，越來越蒙圈了。
老板衝我勾了勾手指頭，耐著性子給我解釋。
“青帝原是千陌腰間的青玉，在不歸山修成了精，掌管此處的交換所。”
“此處的……什麽？交換所？”
“自然，怎麽……你以為隻我們一家交換所？這麽大的買賣，一家怎麽忙得過來，自然是有分店的。”
真的，我裂了。合著交換所跟別人家連鎖超市是一樣的，還能全國開分店。
此刻我身體裏的，是千陌。他見了青帝，還是那副調調，愛答不理的。可青帝卻像是沒事人一般，依舊十分恭敬。吃食、酒水，無一不是親自送上。就連邊上的幾個侍女，也不由得露出驚愕的神情。想來青帝金尊玉貴，卻隻對著千陌一人屈尊。他們三個隻是喝酒，卻不說一句話。這氣氛，有點尷尬。
興許是我在，有些話不好說。我打了個招呼，幹脆就這麽飄了出去。想想，若是那天死了，當鬼也就是這麽個感覺吧。去哪兒都用飄的，哪兒都能進，還挺自在的。我飄入了園子，裏頭怪石林立、山水成趣，還有遍地花香。隻是這花長得奇怪，隻有花沒有葉，好幾朵都是並蒂的。顏色有紅，有黑，還有透明的…我一時覺得有趣，便湊近了去瞧。那花竟動了……如同人一般，伸了個懶腰，還發出了一個少女的聲音。
“哈~這一覺睡的，真是舒坦~啊！你是誰！你怎麽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