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重複的三月二十一日（上）
對於之前的事，我一直有些耿耿於懷。有一部分是因為傅警官找上門時憤怒的表情，另一部分是因為我手上好幾天都洗不幹淨的血腥味。傅警官說我變了，可我不知道我是什麽時候改變的。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溫和的，可那天我才知道，我心裏住的也是一頭野獸。也許活了這麽多年，我已經將那些所謂的人性本善忘了個幹淨。我開始疑惑自己這漫長的時間，對於死亡……有了幾分期待。
凡人隻要死，就是個終結。而我的終結，去也永遠也等不來。
似乎有些可悲，也有些可笑。
“謝秋~吃泡麵嘛？”
“吃。”
小元這是第三次下廚，麵熟了，蛋焦了，火腿腸不知道是用嘴啃的還是用手掰的。反正……一言難盡。她吃著麵，不時偷偷的抬眼看我。瞳瞳幹脆就直愣愣的盯著我，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幹嘛你們……我臉上有花啊。”
小元咳嗽了一下，往我碗裏多放了幾片火腿腸。
“你說…那個器官案子…你怎麽就……”
我歎了口氣，放下碗筷，突然覺得沒了胃口。那種揮之不去的血腥氣似乎又出現了，讓我有些反胃。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錯了。明明隻要全部抓住就行，結果……”
“謝秋你不止是你，你體內還有千陌。他的性情你最清楚不過，你雖然身上背著生死契，可你的魂魄到底是弱過於他的。被潛移默化影響了，也完全是可能的。”
“可當時，我是清醒的。千陌問我，是否死活不論，我說了是。”
小元嘴微微張著，神色有些複雜。瞳瞳卻拍了拍我的腦袋，像是在揉一個什麽毛球團。
“哥哥說什麽就是什麽，反正那些也是壞人，死就死了，有什麽好在意的。如果她們不死，還會死更多的人。用小換大，是值得的。”
瞳瞳這話聽著有些小大人的味道，不過我心裏的結還是沒有解開。我摸了摸她的頭，將沒吃完的麵全部倒掉。這幾天，我的胃口一直不好，聞什麽都有那股血腥味。
小元一直小心翼翼的，我知道她擔心我。
“謝秋，那天傅警官雖然說話重了點，可他其實還是感謝你的。你不知道，要不是你，之後還會增加三個受害者。雖然陳亮被警方控製了，可他們的外科大夫明顯不止一個。所以……你是救了人的。傅警官前幾天來過，就是……沒進來，隻在門口晃悠。過一陣子，也許他就……”
“不，你不懂傅警官，這件事……他永遠也過不去。”
“謝秋……你…你別想了，你救了很多人。”
“也殺了很多人。”
“那是千陌，不是你。”
“就是我！”
我聽著自己嘶吼的聲音不禁一愣，嘴裏一陣苦澀，不敢看小元的雙眼。我能做的，隻是低著頭，從她身邊過去，留下一句懦弱的抱歉。
我將自己關在屋子裏，除了吃飯，我幾乎什麽都不做，什麽都沒想。我企圖從我心裏找到應有的愧疚，但是沒有。我的心很平靜，對於那些人的死…我沒有任何的感覺。對於那三個被我救下的人，我也沒有任何感覺。
我有時候會按住自己的心髒，用力的，確定它還在跳動，確定我還有心。
‘你就快成為我。’
“成為你？”
‘你的魂魄太弱，因生死契跟我融合，最後……你會被吞噬。而我，成為謝秋。’
“千燈…一開始打得就是這個主意，是不是。”
千陌沒有回答，陷入沉默。
而我，早就明白了。千燈跟我簽下生死契是護住了我的身體，而千陌則吞噬我的靈魂。最終千陌以謝秋的身份重生，卻不完全是千陌。克製了他的惡，又令他重生於世。說穿了，千燈做的跟白若希望的，是一回事。隻不過，手法上有些不同罷了。
我……
最後會消失。這就是結局，唯一的結局。
‘未必。’
“未必？”
‘千燈想要的，白若想要的，從來都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麽？”
一陣沉默後，千陌的聲音從我心底傳來，是從未有過的期許。
‘消失。’
晚上，天忽然降下暴雨，閃電在窗簾外逞強，雷聲穿透屋簷在屋子裏回蕩。我看著那扇沒關死的窗，看著雨滴穿過紗窗低落在窗簾上。水的印記滴滴點點，連成了一線，像是小元的側臉。
日後…我到底會如何……誰知道呢。
一覺醒來，豁然開朗。出門被人潑了一杯清咖…
老子新買的白毛衣…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幫你擦擦。”
“額，不用，真不用。”
一個一米七六的小姐姐蹲下來，拿著自己的圍巾當抹布，一個勁的……擦拭著某個奇怪的地方。我臉上都燒紅了，趕緊一把拽了她起來。
“真……不用，我去換一身就行了。”
“不好意思，我這有點急，走路就沒太……你是這鋪子裏的人？”
“對。”
“我有事想請你們幫忙。”
換了身衣服，我給這位小姐姐倒了一杯拿鐵。她看著杯子裏濃密的白色泡沫，微微一愣，隨後笑了起來。
“今早出門是想買拿鐵的，隻可惜咖啡店的牛奶用完了。好在那杯清咖啡都潑你身上了，我也不用勉強自己喝。”
“清咖啡？你隔壁超市買一盒牛奶不就行了。”
她愣神的表情很可愛，像是掉了手裏堅果的倉鼠一樣。隨後，哼了一聲，嘟囔了一句。
“就你知道的多。”
“哈哈…”
她叫劉彤雲，是一家遊戲公司的主美，畫得一手好畫。在遊戲公司做了四五年，從一個小小的美術，混到主美，算是順風順水。最近公司接了一個手遊項目，是個回合製卡牌遊戲。原本是個挺簡單的任務，可現在……整個公司一百來號人，沒一個人肯做了。
“手遊……這麽難麽？”
劉彤雲一呆，差點拿鐵又噴了我一臉。她笑的不行，氣都快喘不上來了。
“大哥，重點在這裏嘛？手遊其實很簡單，而且這也不是我們公司接的第一個手遊了。問題是……這個手遊的內容。這話我說了，你可能都不信。你知道有一本小說叫做悖論13嘛？”
“哦，知道看過。”
“這個手遊發生了跟小說裏差不多的事。簡單來說…就是時空錯亂。這絕對不是我一個人胡說的，公司裏上上下下隻要接觸過這個手遊的人，都發生了這樣的事。”
“時空錯亂？你具體跟我說說。”
——
劉彤雲接到這個項目的時候，心情不錯。卡牌回合製手遊，比起之前那個大型3D端遊實在是好太多太多了。就像是你拚死拚活加班加點之後，來了一個動動手指就能賺錢的休假一樣。
這個手遊主題是時空穿梭，主角團六人，在一場天災後穿越到了科菲恒星。依照著賢者留下的線索，通關地圖，最終打到魔王，回到自己的世界。故事套路呢，不算新穎，人設、特效也相對簡單。但其背後的利潤，卻是十分可觀的。
手遊任務被具體的分割之後，任務就流轉到了公司的各個崗位。作為主美的劉彤雲，她手下的設計部分到的自然是卡牌設計，也就是角色設計。一開始進行的很順利，順利的讓人簡直難以置信。
可後來，麻煩就出現了。
第一個出事的，是設計部角色設計的桑桑。桑桑是個二十一歲出頭的大男孩，腦洞大手速快，第一個角色的設計稿就是他完成的。他的設計稿是在三月二十一日完成的，從那天開始，他的時間就錯亂了。
桑桑自己沒有感覺到，但周圍所有人都察覺了這個問題。他在三月二十一日打翻了一杯奶茶，中午吃了一頓火雞麵，下午的時候睡著了從椅子上摔了下來。而這些事在之後的四天內，不斷重複。
——
“你的意思是說，他過了四次三月二十一日？”
“對，更恐怖的是他本人完全不知情。我安排他休假之後，情況才有所好轉。從他開始，慢慢的影響到了其他人。但隻要離開這個手遊，不再參與製作，就會恢複正常。我不怕告訴你，連我自己都過了六天三月二十一日，要不是同事告訴我，我甚至一點感覺都沒有。”
“離開手遊的製作就好了？”
“對，哪怕離開辦公室，情況就立刻好轉了。”
我低著頭琢磨，從契機來看應該是那個手遊的問題，但為什麽所有人重複的都是三月二十一日呢？
“問題是，為什麽怪異現象是從桑桑開始的。如果問題是手遊，那麽三月二十一日你們全員都應該出現了重複的問題。也就是說，應該沒有人能發現這個所謂的時空錯亂。”
“你說的……也有道理。我這兩天想了很多，但是一直沒有頭緒。 現在整個公司人心惶惶的，再這樣下去，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瘋了。”
“這樣，我跟你去你們公司看看吧。”
“實在是…太感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