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狼性
今夜,是月圓之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裏,這樣的夜晚有很多很多個。又大又圓的月亮總是令人心情愉悅,每次世界各地出現超級月亮,都會引起無數追捧的熱潮。
但徐正,不喜歡。
他並不憎恨月亮,隻是不喜歡月圓之夜的自己。
徐正有一份房屋中介的工作,是個小員工。每個月有那麽幾個單子,餓不死,也不富裕。他當中介三四年了,一直不溫不火。跟他同期入職的文文,現在已經是這裏的店長了。而他,還是個吊車尾。不是他不用心,隻是運氣……實在太差。
“文店長好!”
“好呀!對了這位是陸先生,他有一套在郊區的別墅打算賣,這樣吧……恩…大學生,你跟一下。”
“好嘞!”
這間門店隻有六個人,除了徐正和文文還有大學生、女神、小百搭和老古板。
大學生呢,正經本科畢業。家裏都是知識分子,說話有氣質有學問,專做別墅、洋房的買賣。女神是真女神,性格好、脾氣好、長得好,專做那些有矛盾的單子,什麽矛盾見了她都能迎刃而解。小百搭是個話癆,八卦、貪吃,什麽單子都接,什麽都能聊下來。老古板就是老古板,依照著自己的規矩原則做事,雖然隻有三十五,感覺像個八十五。
文文呢,是個很能幹的女人。隻是第一眼,不太能看得出來。
文文是很小巧的,沒有別的意思,真的是很小巧的一隻。身高一米五八,穿上高跟鞋勉強到一米六三。瘦,很瘦,吃什麽都不胖,也曬不黑。喜歡毛絨娃娃,喜歡牛奶,喜歡太陽,喜歡熬夜通宵看恐怖片。但其實,文文的凶悍是隱藏式的。
之前有個客戶的家屬來鬧事,揚手就給文文一巴掌,把她當成了狐狸精。
結局呢……那個有兩百來斤的家屬,被她一個背包,扔了出去。
雖然文文為了這件事受了處分,差點連店長也沒得做。可這件事,那真是傳遍了整個公司。從那之後,再沒人叫她文文,都規規矩矩叫她文店長。甚至是對門的中介公司,都對她客客氣氣的。也是因為她,兩家中介公司從互相翹單,到相互合作。
就是那麽強大的文文,卻極度……害怕蟲子。
“啊!!!!!這什麽!這什麽啊!!!!”
徐正沒忍住,笑出了聲。那小隻強悍的文文爬上了凳子,指著一隻黑色的小蟲子,發出土撥鼠叫。如果可以,這個場景他可以看一輩子。
對,徐正很喜歡文文,從她把那兩百斤的家屬摔出去,爆了一句你大爺,開始喜歡。前前後後,暗戀了整整兩年。當然,當中也企圖表白過。不過,他的運氣是真差,每次到了緊要關頭,就掉鏈子。
“小東西而已,你再喊大點聲,這貨就死那兒了!”
“徐正!你給我閉嘴!弄走它,快點!”
“是是是……行了,下來吧。”
“哼!”
晨會過後,徐正被留了堂。小百搭臨走前給他默哀了一會兒,女神則是搖了搖頭。徐正的留堂,已經成慣例了。
文文翻著手裏的資料,秀氣的眉毛擰成了麻花。徐正知道,那是看他業績看的。
“徐正,你好歹也算是個老員工了,可你這業績……我從小道消息知道,公司最近可能有新政策出來。也許…會取消底薪製度,但是提成方麵也會有所增長。所以,好壞參半。別人我不擔心,就是……你這邊。”
“別擔心,總能有法子的。”
“徐正,你能不能正經一點。這個店裏,除了你還有小百搭基本都是本地人,沒有房租壓力。小百搭能說,死的都能說成活的。之前那間公寓死過人,他都能在兩個月之內賣出去……我不擔心他,我擔心你……你的業績加上底薪,也就剛好能交上房租、吃上飯。要是沒了底薪…你……”
“文文…”
“你…你得叫文店長!”
“文文,你擔心我?”
“所…所以說,你得叫文店長!”
徐正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事,吃不飽穿不暖沒地方住又怎麽了,隻要文文心裏有他,比什麽都強。他不是被愛情衝昏頭腦,看不清現實。因為,他有秘密,誰都不能說的秘密。
徐正,不完全是人,他是狼人。所以他討厭月圓之夜,因為他會失去理智,失去作為人的一切。他很希望哪一天自己醒來,就能成為一個真正的人。哪怕要為了溫飽奔波,為了生存苦惱,也願意。
月圓之夜的翌日,他總是從陌生的地方醒來。嘴裏、手上都是血,除了惡心就是惡心。而最讓他難受、害怕的是,他知道……那血不是動物的。那種嘴裏的血腥氣、胃裏撐到吐的飽腹感,都讓他十分厭惡。
如果……如果哪一天,他襲擊了文文…
他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徐正的父母都是正常人,死於壽終正寢。他的家族裏,隻有祖父是狼人。祖父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對什麽都漠不關心。隻有提到祖母,才會有那麽一絲人情味。本以為,這兩個老的可以相守一生,可祖母……走了。
是被祖父……殺死的。
那天夜裏,徐正被父母搖醒,他隻知道祖母走了。在祖母的葬禮上,祖父一直守在外麵,連最後一麵也沒來看。祖父沒哭,也沒去下葬,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裏,幾天幾夜。後來…祖父也走了,收拾遺物的時候徐正也去了。
那間屋子…像是被颶風席卷過,門上、牆上、甚至是地板上都留下了巨大的抓痕。那是……野獸的痕跡,除了血、還有一些灰白色的絨毛。在祖父的書架上,還有咬痕。
也就是那天,徐正第一次變身。
他殺了自己從小養到大的狗,那是一隻法鬥。
父母知道了他的事,漸漸……遠離他,最後他一個人去了陌生的城市。過了二十來年,父母相繼去世,而徐正卻不怎麽見老。
狼人的血,像是詛咒,是一輩子的烙印。徐正不想重蹈祖父的後塵,所以…一直跟人不親近。他害怕跟任何人,有任何關係。害怕自己哪一天,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把他們當做美食。直到,他遇到文文。
徐正渴望表白,卻每一次都自己找借口,讓表白失敗。
他寧願一輩子暗戀,也不想文文成為他胃裏的那堆肉塊。
——
“所以,你希望?”
“我不想要這個血統,我想做個正常的人。”
我剛想答應徐正,提出代價,卻被千燈阻止了。
“謝秋,這裏交給我,你去忙。”
“額…恩,好。”
話是這麽說,可每次老板親自出麵,這生意的結局都不太好。所以…我還是趴牆角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
砰的一聲,那張幾百年的桌子,成了一堆柴火。徐正的身體迅速長出白色的毛發,手變得又大又粗糙,利爪刺破指尖而出。他的臉變得猙獰,嘴巴慢慢裂開……直到後腦。狼的利齒參差不齊,微微發綠的眼睛死死瞪著千燈。他巨大的身體窩在屋子裏,顯得十分擁擠,一股熱氣像是浪一樣撲麵而來。
裏麵……有血腥味。
千燈像是沒事人一樣,原地聳聳肩。甚至……還作死的比劃了一個中指。
我真心祈禱,別把鋪子掀了。至於老板怎麽樣,我倒是不太在意。
徐正的怒火很快又平靜下來,他再一次變成人形,像是孩子一樣蜷縮在自己的臂彎裏。他赤著腳,坐在地上,很無助。
“我不想這樣…”
“你必須這樣。”
我聽不清他們具體說了什麽,我隻看到……徐正似乎哭了。這個大男人像個迷路的孩子,痛哭流涕,沒了堅忍、沒了勇氣,隻有無奈和滿滿的委屈。他哭了很久,久到小元醒來。
“我去,什麽鬼?老板搞上……嘖嘖嘖,這個不守婦道的男人,我就知道。”
雖然她似乎誤會了什麽,不過……我懶得解釋,樂見其成。
“哎呀,走了。真可惜,怎麽不一哭二鬧三上吊呢,說不定老板心一軟……就成了。”
“咳咳。”
“怎麽了?謝秋你笑什麽?”
“沒…沒沒。”
“恩?!”
“真沒,沒笑什麽。”
後來千燈邊修桌子邊告訴我,因為狼人的血脈使得徐正異於常人,長壽、快速恢複能力、以及強壯的體魄。可一旦狼人的血脈沒了,徐正很可能立刻、馬上就死。
“所以,你是勸他……”
“人死了,什麽都沒了。那天你也看到了,狂怒之下,他也能克製。所以,隻要有心,沒什麽難的。”
“可徐正的祖父……”
“徐正比他祖父更堅強,他會成功的。”
“你認識他祖父?”
“見過幾次,是個表麵堅韌,內在軟弱的男人。但徐正不是,看一個人……從一雙眼睛就可以看見全部。我跟你打個賭,徐正能扛過去。”
“跟你賭?輸了贏了,錢還不是你的,不賭。”
“謝秋,你真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