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青鳥之死(下)

‘那快。’

千陌借我的口,念出了一段晦澀難懂的詞句。我能看見那些字從口出,成了實體漂浮在空中。字是黑色的,似乎還滴著墨。墨在風中產生了軌跡,是細細的絲線,互相糾葛纏繞在一起。那些字如同有磁力,統一向著一個方向旋轉起來。隨後…我的手自己動了起來,指著一個方向。

‘那裏。’

‘哪兒?’

‘…我帶你過去。’

睜眼閉眼,我就站在了一間公寓門前。我來不及感歎千陌這瞬間轉移的好處,就發現這公寓的門開著。我穩了穩心跳,推開了門。而入眼的,是一片血紅。等我看清,頓時胃裏一陣翻騰。酸水、膽汁混著晚飯,被我吐了個幹淨。我扶著門框,勉強站直了身子。我趁著還沒人察覺,趕緊離開了現場。

那個姑娘已經死透了,這一次我可以確定,她確實擁有一條尾巴。

那是一條屬於蛇類的尾巴,雖然屍體已經不成人形,但可以看得出……她是妖族。

我剛找到,她就死了。剛才開門的瞬間,我甚至能感覺到血的溫熱撲麵而來。是有人,不希望我查到什麽,還是……妖界的事,問小元興許比較妥當。為了低調,我打車回去的。

小元正抱著小枕頭看恐怖片,是個泰國的片子。

“你今天怎麽了?慌裏慌張的…呀,你怎麽一頭的冷汗?”

“小元,我問你,蛇妖的事你知道多少?”

小元關掉了電影畫麵,疑惑的看著我。

“蛇妖?你不會是惹上它們了吧…你這兩天魂不守舍的,出什麽事了?老實交代!”

我把簽售會和青鳥的死一五一十的說了,小元當然不會錯過陪著玩了一天的事,狠狠擰了我的耳朵。

“一個不注意啊~啊,你說說你……我就一個不注意,這個青鳥是誰?你倆……什麽關係?!”

“不是,真沒關係……別擰了,要掉了。”

“哼,諒你也沒那個膽子。你要說到蛇妖,又說那個姑娘叫青鳥。你不覺得這些,很耳熟嘛?”

蛇妖…青鳥……三蛇吞日!

“難不成,青鳥真的是…”

“十有八九。青鳥是羽族的至寶,按理說它的血可使人不老、不死、不滅。哪怕隻要一滴,也可醫治頑疾。就算是人之將死,也可妙手回春。傳說青鳥渾身青色,羽翼透光,騰空而起的那一刻,就算是月光也無可比擬。隻是這世上沒幾個人能親眼得見,所以也不知道是真美成怎麽個模樣。”

“那他們說青鳥死了?”

“別逗了,青鳥雖是妖族可也算的上半仙,怎會死……慢著,她寫的書呢?拿來我瞧瞧。”

看小元一臉嚴肅,我不敢耽擱,急忙奔上樓把書拿來。

隨著小元的翻閱,她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凝重。最後,歎了口氣將這書丟出去老遠。

“難怪就算是青鳥也要動以私刑,此書雖寫了芸芸眾生,卻犯了妖界大忌。”

“你是說……泄密?”

“這世間六道,彼此不為謀。妖有害人心,鬼有食人意。可到頭來,我們終究是敵不過人心的。有太多妖、鬼甚至是仙都為人所利用,替人賣命。為保全妖界繁衍生息,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不可泄露妖界之事……隻此一條,再無別的。若是不守,自會有妖界萬眾追殺滅口。青鳥在人界如此高調,不被盯上我倒覺得奇怪了。”

“那她…會如何?”

“妖界萬眾也不是蠻橫無理之人,必定是將青鳥帶回了妖界。至於那些人暴斃、遺體火化的鬼話,不過是拿來騙騙你們的。”

“回妖界?那她?!”

“你很擔心她?”

“是。”

小元翹著二郎腿,眯著眼瞧我。她的手指敲著嘴唇,發出了一聲極其嫵媚的聲音。

“恩~”

我不由得耳朵一燙,有些結巴。

“她…她好歹是是個作家,我追她的書也有些日子,要是她……她就這麽死了,挺難過的。沒別的意思,真的。”

小元赤著足,款款走來。近日天氣回暖,她穿的也越發的少,一雙腿交錯緩緩而行,如貓一般優雅慵懶。

“自然是真的,因為~我能看見你的心。”

她的食指點在我的胸口,沒來由的一陣悸動。被觸碰的地方,有些熱,有些癢,難熬的很。

“你既然這般擔心,我帶你去瞧瞧也無妨。隻是……妖界的事,容不得你插手。不論青鳥最終如何,你決不可有任何舉動,明白麽?”

“好,我答應你。”

妖界,是我從未踏入過的領域。那是小元的世界,是一個沒有人類的世界,如果有……那一定是屍骨。小元換了一身衣衫,成了一名青衣俏麗的女子。貓耳、銀色長發,腰間還有一杆煙槍。衣擺之間,玉足係著紅繩,緩步輕移間無限風情。

是我……從沒見過的妖嬈和嫵媚。

不由得,看的呆了,連嘴也忘了要合攏。

她走了過來,用尾巴拍了我一下。

“發什麽呆,走啦~”

小元割破手指,以血在地上畫出一個奇怪的圈。很圓,但看起來卻有棱角。我無法形容,隻是覺得看久了,眼暈。

“傻子,閉眼。”

“恩。”

小元的手柔軟細滑,聞上去有一些甜味。

等再次睜開眼,我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我們立在山上,這山卻像是巨大的刺蝟,長滿了如針一般高聳入雲的樹。這樹隻有枝丫,卻不見半點葉,蒼白而光滑。我隨著小元往裏走,走入林子深處,如同走入黑夜一般。四周寂靜,鴉雀無聲。我能聽見小元的呼吸,還有我那無法控製的心跳聲。

林子的深處,有一扇門,又或者……是一顆蒼天大樹。樹上長滿了鮮紅的果子,裏頭有東西在蠕動。巨大的樹身發出詭異的盈綠色,在樹根之處被一分為二,成了一道妖異的門。走近了,我抬頭向上看去,卻不見頂。門上刻滿了神秘的文字,首尾相連,順著樹幹迂回向上而去。

推開門,後頭是天空…

門後站著許多妖界的人,有狐狸、狼、還有一些我沒見過的奇珍異獸。而路的盡頭,懸著一個水晶棺。青鳥正被人羈押著,慢慢坐到了裏麵。我忙幾步上去,卻被小元生生拽了回來。

“你忘了你答應過什麽?你是跟著我才進來的,若是離我太遠,你人的味道漏出來,周圍的這些能活撕了你!站好,別動。如若不然,我連你的屍骨也帶不回去!你冷靜點!”

“他們要做什麽?”

“幽閉百年,隻是…”

“隻是什麽?”

小元眯著眼,抽了一口煙,她的臉在濃霧裏有幾分朦朧,神情裏,有一絲……哀婉。

“隻是青鳥法力大減,百年隻怕…”

“她…會如何?”

“定是有人……要她死。她的血……幾乎被抽光了。幽閉百年,她還能不能重見天日,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怎麽能!”

“為何不能?!”

小元的聲音驟然響了起來,將我震住了。

“妖界有妖界的規矩,既然是規矩就要守。你們人界不也有法律?難不成,人界殺人放火可全身而退?雖說有人心存歹意對付她,可她本就有錯,有錯當罰有何不對?!若是她將妖界一切公之於眾,若是有人知道我是……你猜,人界的那些所謂正人君子、名門正道會如何?”

“我…”

“這話,是無情了些。可錯了,就是錯了。錯了,就該受罰。”

小元點了煙,濃濃的霧隨著她的呼吸彌漫,我看不清她的神情,隻覺得格外壓抑。

棺已下釘,一下下,跟砸在我心裏一樣。

青鳥是知道規矩的,明知不可為……卻…我突然笑了,笑得心裏很苦。

她是有意的,她就是在尋死。

人一輩子短短數十年,可她的一輩子卻有始無終…所有人都在窺視、覬覦她的能力,蛇族羽族永生永世的爭鬥不休。人的苦,一天、一月、一年,終有盡頭。可她沒有,她的噩夢永遠不會結束,永遠不會醒來。

所以……她是在尋死。以最不被容忍的行為,寫下萬物,寫下她的結局……難怪,難怪那新書叫輪回。她怕是也想輪回,好好的,做一個人。

眾妖們各懷心思的看著,有些惋惜,有些嬉笑。

我拉了小元,不想再看。隻是卻拽不動她,我見她咬牙切齒的盯著一處,發出了貓咪特有的聲響。

這是動了肝火了,要跟人拚命?

我扭過頭,在眾妖之中見了一位……犬妖。耳朵是白色的,身後的尾巴是黑色。他的視線一直瞧著這裏,衝著小元勾了勾爪子。

“他……是不是發現我了?”

“他瞎,看不見你。這個死二哈,敢挑釁老娘!今兒不弄死他!謝秋!你幹嘛?!你撒開我!”

“冷靜,淡定,你要佛,你要海闊天空!”

“老娘要撓死他,死哈士奇!你給老娘等著!”

好在最後小元還有理性,知道我留在那裏不好,將我帶了回來。

然後,她原地自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