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骨瓷有靈(下)

一夜醒來,我腦子裏蒙蒙的。這種感覺就像是你用雙手捂住了耳朵,聽到那些來自你身體的轟鳴聲一樣。說不上來,就是覺得蹊蹺。這一覺睡得特別沉,起來的時候身體都僵了。我這個人睡覺一直很淺,所以每天的睡眠質量並不高。這麽起來,渾身酸疼還是頭一次。

下意識的,我看了看床頭。

那隻骨瓷杯就在那兒,隻是裏麵的茶水幹涸了。難不成,是我大半夜口渴自己喝了?不會,就算我睡得再迷糊,也不至於喝了什麽自己都不知道。再說了,那茶水是怎麽回事還沒鬧明白…難道是瞳瞳或者小元?

我下樓,看著樓梯覺得有些暈,感覺像是低血糖。

“謝秋~你……你怎麽了?好萎靡…”

萎靡是個什麽形容詞…等我照到鏡子的時候,我發現了……是真的萎靡。

臉是煞白煞白的,眼睛裏全是血絲,更恐怖的是眼皮浮腫眼下還有淡淡的青。這樣子,萎靡都是客氣的形容了。這簡直像是被什麽東西,吸了元氣…

骨瓷!

小元見我神情不對,就問我怎麽回事。

我把骨瓷裏茶水幹涸的事說了,她看了看我的臉,憤憤的說。

“什麽破杯子,等我砸了它,看它還作妖!”

“你冷靜點,畢竟我也沒有實質性的證據。這樣,今天晚上你跟我一起睡,一探究竟。”

說這話的時候,我真的沒想太多。可一會兒吃早飯的時候,我就回過神來了。我一早上胡說八道什麽呢?什麽叫一起睡啊??睡哪兒啊??!我恨不得抽自己幾巴掌,當然絕不會一起睡的!

吃完早飯,我捧著骨瓷杯坐到桌邊。這一次,我往裏到了熱水。

很快,透明的水已經散發出茶香,甚至有茶葉出現在其中。茶女背對著我,似乎……在抽泣。我原本是一肚子話,自己成了這個德行難免也有怨氣。可見她如此,這話到嘴邊倒也說不出了。搞了半天,還是我出言哄她。

“別哭了。”

“奴家自知是害人害己之物,隻是迫於吳老板脅迫,不得已為之。若是……若是有法子,請毀去這骨瓷…奴家隻求,求一解脫。”

這話說的惹人憐愛,令人不忍苛責。那麵容幾分淒美,梨花帶雨。唇微微輕咬,這麽瞧起來真是別有一番韻味。倒不是我冷血,隻是她這話說的順風順水,太過合情合理。若是她真想求一解脫,昨天為何不由得這骨瓷墜地摔個粉碎?

這茶女,沒說實話。隻是不知是有意欺瞞,還是無奈為之。

吳老板,百分之一千不是個好東西。骨瓷這種東西,到底裏頭有動物的骨炭,也有幾分陰邪。隻是骨瓷有靈,還從未聽聞過。

“你是哪年生人?”

“奴家……奴家記不得了。”

“那生前可有親眷主仆?”

“這……”

“姓誰名誰總該記得吧?”

問到此處,茶女麵上忽現三道血痕。那血痕狹長,傷口深可見骨。茶女臉上的皮肉翻卷起來,血噴濺而出,竟令茶湯也如同血色。她捂著臉,驚叫連連,一個慌神就不見了蹤影。茶湯幹涸,留下一圈紅色的茶漬,像是……幹涸的血跡。

吳老板的話,我已經不信,這茶女…也未必有一說一。我從小元那裏得到消息,說骨瓷前後幾任主人都死於非命,讓我留心。我上網查了骨瓷前幾任的主人,無一不是人中龍鳳、富貴天成。這些人在擁有骨瓷後,一周至三周內皆離奇死亡。而他們的身價、房產、股權等,竟一絲不落到了吳老板的口袋。

事到如此已經明了了,吳老板以高檔骨瓷為買賣,暗地裏謀財害命。而這茶女,必是幫凶。隻是事出自願,又或者被逼無奈,就兩說了。

隻是吳老板將骨瓷留在六道交換所,寓意何為?想起昨夜睡得深沉,我隱隱覺得此事並不簡單。

六道交換所中,錢財或許也有,隻是不多。多的……是客人們留下的代價。其中有壽數、運氣、情愛、五感等等等等,若是吳老板圖謀這些,那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且不說我會如何,即便是我身死,下至小元瞳瞳上到老板千陌,哪怕是陰府也不會袖手旁觀。

這次吳老板的算盤,興許打錯了。

入夜,我將茶女召喚出來。她瞧我的眼色已不如初見坦然,神色間略有躲閃,隻是瞧著,卻不語。

“我且問你,吳老板可是將你困在骨瓷中,害人性命謀人錢財。”

茶女雙眸一呆,唇微啟,似是有話要說最終還是咬了唇,別過頭去。

“不說也無妨,隻是六道交換所不是吳老板可以盤算的。你若是不知深淺,非要一試,我也無法保你全身而退。”

“奴家自知此處高人雲集,隻是被吳老板把住命門,不得不從。他貪圖的,並非錢財,而是壽數。那些人被我吸了元氣,壽數已盡,自然要死,而錢財不過是添頭。”

茶女說這話的時候,苦笑了,伸出一對白玉般的臂膀。隻見其上黑絲遊走,黑白對衝之間竟是有一種奇異的美感。

“奴家早已死了多時,又有何懼。隻是弟弟被吳老板關入法器,至今不可輪回。他曾應許,奪得百年壽數,便繞過我們姐弟。如今……已有八十餘年,算上你的……也就夠了!”

她話鋒一轉,眉眼一冷,雙臂自骨瓷杯中伸出。我一時愣住,被那青色指甲刺穿了脖子。一時,喘不過氣,猛烈咳嗽起來。指甲在喉嚨裏,每一下咳嗽都帶著刺痛,異物感刺激著我的神經。眼下也顧不得憐香惜玉,我狠命推開了她。隻是她速度極快,轉眼間又撲了過來。

茶女整個人離開了骨瓷,我這才看清,傾城美貌之下,那下半身軀體卻是腐肉蛆蟲橫生。她的烏發飛揚,如箭一樣刺了過來。我捂著脖子,勉強偏頭。臉頰破了口,而身後的牆……出了個洞。

‘輪轉。’

大量出血,令我的身體冰冷顫抖…千陌將我換下,咬破舌尖,以血喂劍。不由分說,一劍直刺而去。此劍溝槽有血,渾身泛著紅光,有裂風之聲。隻是劍氣橫掃,茶女便猛退數步,還是被切下一半頭顱。

茶女大驚失色,已沒了鬥誌,轉身便想逃回骨瓷之中。

千陌將骨瓷踩於腳下,劍尖斜劈,又削去她半個肩膀。

骨瓷何等脆弱,千陌這一踩便有了縫隙。隨著清脆的聲響,茶女驟然跪了下來。

“今日要殺要剮奴家悉聽尊便,隻求救我弟弟輪回!”

千陌唇角勾笑,根本不理會,腳下用力那骨瓷頃刻粉碎。我一個不字卡在喉嚨,卻再沒了叫出的機會。茶女在淒厲的尖叫聲中,如同飛灰消散,什麽……也沒留下。

‘何必如此痛下殺手?她興許隻是逼不得已。’

千陌不語,隻是取了我的床單擦劍,隨後覆手在我的脖子上,片刻完好如初。

待輪轉過後,我一時有些恍惚。

骨瓷的碎片還在,那女子……卻再也不在了。

動靜鬧得不小,引來了小元。

“這……這怎麽回事?嗚哇…什麽東西刺的,好深的洞都能瞧見隔壁了。你…沒事吧,我瞧瞧。”

“沒事,茶女被逼無奈為吳老板竊人壽數。”

“那你…”

“我?我有何事…罷了,隻是吳老板後日來取,怎麽交代倒是麻煩事。”

小元捏著我的下巴,仔仔細細的看了看我。見我確實無事才鬆了口氣,她的指尖戳了我的腦袋,有些沒好氣。

“你這都生命危險了,還管怎麽交代?無妨,這麽大動靜老板肯定知道,明日就看那吳老板如何倒黴吧。”

我睡了整整一日,醒來時還有些腰酸背痛。我下樓時,吳老板正滿臉堆笑,可仔細瞧,他臉上全是冷汗,嘴唇都在顫抖。

看來,老板來了。

我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麽,隻看吳老板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整個人抖的如同篩糠。最後,他取出了那黑色的法器,離開時笑臉已保持不住。

“今日,算是我吳某人走了眼,打擾了。”

我見他走了,才出去。老板叼著煙,穿著白襯衫,袖口沾了煙灰。

“搞定了?”

“可不?我是誰…這種心思不正的修道者,碰上我也隻能啞巴吃黃連。”

“修道者?難不成他要壽數是?”

“小把戲不值一提,那茶女卻是被逼無奈,可到底也害了幾條人命。下場算是自找,不必可憐。至於她弟弟,方才已經轉去陰府輪回。你可安心了……”

“了了就好,我這算不算工傷?”

“幹嘛?休假啊?別想!”

“你個老不要臉…”

“臉?臉要來做什麽?活到如今了,老臉了……不要也罷。你們有句話怎麽說來著?人不要臉,這天下無敵啊~我可太想當個無敵的了~”

“對對對,人至賤還無敵呢……”

“說什麽呢?皮癢了?”

“不……那個什麽?吃飯了嘛?餛飩?”

“我要薺菜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