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女孩一生都害怕的事(上)

你知道女孩一生都害怕什麽?

第一怕出生即死亡,隻是棄嬰無關痛癢。

第二怕那色的溫床,活在親人中也低人一等。

第三怕狹隘的課堂,以自己為羞恥的成長。

第四怕愛人握刀,為了求生而反抗。

第五怕歧視已經被默許,比男生多無數堵高牆。

第六怕二五即為老,成為物品等待被選擇。

第七怕新生命病房,九死一生。

第八怕女兒重蹈覆轍,卻無力阻擋。

怕重男輕女、怕碎花短裙會糟來肮髒,怕電梯擁擠、怕陌生過客。怕哄鬧的酒桌,以愛為名的傷害。怕不平等的競爭,怕越走越窄的理想道路。

女孩要體貼要理解,要順從要寬容,要溫柔要為母則剛。

但最怕的是,看完這些還認為理所應當……

剛過完元旦,日曆上的鮮紅數字就提醒著過年。因為今年是瞳瞳在六道交換所的第一個新年,所以我特意上網查了日本新年的傳統。她一個人那麽久,這次也該一起熱鬧熱鬧。說是兩塊或三塊像鏡子般扁平狀的年糕疊在一起,代表好事重疊。有時在上麵放橘子,是祈求世代興盛繁榮的吉祥物。有時也在橘子上方裝飾一把扇子,祈求能招引幸福。家家戶戶裝飾門鬆,門鬆是用鬆、竹等綠色植物做成的,放置在門口作為迎神的標誌,一直要裝飾到七日左右,送完神後才拆撤。也有人會在門窗或柱子上懸掛短竹竿、草繩、白紙、果子等物品,有驅邪的意思。

還要在除夕夜製作年糕,吃跨年蕎麥麵。新年要到寺廟敲鍾祈福,是重要的淨化儀式。正月1日到3日,都要去參拜神社、寺廟、抽簽祈運,稱為初詣。還有最受歡迎的傳統遊戲,如打板羽球或轉木桌、放風箏。當然還有不可缺少的新年紅包…

這麽多習俗,全部備齊看來也不容易。我本想瞞著瞳瞳給她個驚喜,現在看來沒有她的幫助,我大概隻能搞出一個笑話。

“瞳瞳,在看什麽?”

“哥哥,我要害怕這些事嗎?”

我拿過來一看,發現裏麵是一個大概六分鍾的小視頻。畫麵是剪輯過的,詞句也是後期製作的。名字叫《我告訴你女孩子一生都害怕的事》。有因為重男輕女,將剛出生的女嬰丟棄的,也有因為穿著問題被侮辱卻被說活該的,還有因歧視遭到不公平對待的。六分多鍾,看完心裏非常的壓抑。

我摸了摸瞳瞳的小腦袋,慶幸她已經不用遭受這些。

小元剛起床,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來搶手機。看了一會兒就滿臉鄙夷,切了一聲。

“誰敢這麽對老娘,頭給他打掉!”

正說笑著,門口來了一個孕婦。

“你好,現在還營業嗎?”

“營業的,您請進。”

她一手托著腰,慢慢踱了進來。我上前扶了她一把,見她額頭上都是汗。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目測快要臨盆。這樣的孕婦怎麽獨自一人出門,我朝外頭探了探頭,也沒看到有家人陪同。

“別看了,就我。”

我扶著她坐下,給她倒了一杯熱可可。

她穿著一件藏青色的呢鬥篷,下身是一條黑色牛仔褲,還有一雙灰色的雪地靴。手套、帽子、圍巾,一應俱全。她長得很柔美,屬於耐看型。一雙杏眼很有神,雖然臉有些嬰兒肥但皮膚白嫩。她伸手擦了擦額頭的汗,不好意思的衝我笑笑。

“我本想著早點來的,可路上堵車,我這身子不方便走得也慢,耽誤你們下班了,真不好意思。”

“沒關係,我們二十四小時營業,不耽誤。”

“二十四小時?那真辛苦。”

“還好還好。”

幾句寒暄客道之後,她就沉默起來。可可的香味飄散在空氣裏,帶著一種令人愉悅的溫暖。她猶豫了一下,從隨身的口袋裏摸出了一份報告。

“這是我來的原因,我想……我想要個兒子。”

我拿過報告看了看,發現這是由醫院出具的胎兒性別鑒定書,上麵顯示她懷的是個女孩。

小元在一邊,拿著遙控器一個個的換頻道,插了句嘴。

“女孩不好嗎?現在都什麽年代了,不會還重男輕女吧!”

孕婦臉上苦笑了一下,有些無可奈何。

“這重男輕女哪是那麽容易改變的,這馬上都要2020年了,可那又怎麽樣?說到底,男女也沒真正平等過。”

她喝了半杯可可,換了舒適的坐姿,跟我講起了她的故事。

林欣怡從小就不受奶奶的待見,她剛出生那會,奶奶扔了燉好的湯一次都沒去醫院看過。後來她長大了,聽到最多的就是奶奶讓媽再給生個弟弟。後來林欣怡的母親子宮內膜癌,不得已將整個子宮摘除了。奶奶沒說什麽,隻是背地裏竄倒她父親離婚。林欣怡的父親不是個媽寶男,抱著斷絕母子關係的強硬態度,最終沒有離婚。

林欣怡從小就不喜歡奶奶,更討厭去奶奶家。爺爺對她倒是很寵愛也很寬容,一直念叨孫女讀書好,孫女聽話。可這些,都比不上她奶奶的一個眼神,那種眼神就仿佛林欣怡活在這個世界是個天大的錯誤一樣。老太太沒事就念叨,說是老林家斷了香火,說林欣怡的母親是個罪人。在奶奶眼裏,林欣怡就是個不聽話沒規矩的野丫頭。

後來林欣怡讀了高中,她本身長得秀氣個子又高,女孩嘛,哪有不愛漂亮的。化妝染發,穿露背短裙高跟鞋,一時間有了好幾個追求者。也正是因為她的漂亮、年輕,讓魔爪漸漸向她伸了過來。她高中的班主任是奶奶家的遠房親戚,依照輩分林欣怡得喊他一聲叔。班主任大概快四十了,有種成熟大叔的氣質,班裏好幾個姑娘偷偷的喜歡著。可這裏頭沒有林欣怡,她對奶奶家的親戚,總是抱著一種敵意。就好像是帶著墨鏡看人,可她實在是沒辦法喜歡這個人。

林欣怡一直覺得班主任是個特別虛偽的人,人前人後兩副麵孔,道貌岸然。

當那件事發生的時候,林欣怡才知道自己沒有看錯。

那天是一個雨天,上午還豔陽高照,下午就陰雲密布。因為天公不作美,所以林欣怡的體育課隻能在室內體育館打打羽毛球。打到一半,班主任突然來了說她媽到學校找她。林欣怡沒多想,跟著班主任去了辦公室。可辦公室裏一個人也沒有,等她發覺不對,辦公室的門已經鎖死了。掙紮、扭打無濟於事,最終林欣怡隻能流著淚死咬著嘴唇,承受這一切。

那事之後班主任警告她不許說出去,否則就讓她不能參加高考。

可林欣怡並不選擇沉默,她將這件事告到了校長辦公室。因為當時林欣怡用手機錄音,將班主任威脅的話都錄了下來。這件事震驚了當地的教育部門…班主任被辭退,接受法律製裁,鋃鐺入獄。可林欣怡的苦難,卻才剛剛開始。迎接她的不是人們的同情,不是對犯罪者的唾棄鄙夷。而是另一種,更可怕的留言和無端的誹謗。

“別人家姑娘怎麽都沒事。”

“就是,整天穿的花枝招展,就是個小狐狸精。”

“可不是,那人是誰,那人可是她家遠房親戚,這自家親戚都這麽絕情,能是個什麽好東西。”

“小小年紀不學好,塗脂抹粉,這事兒啊還指不定是怎麽回事呢。丟死了人了,怎麽養出這麽個姑娘家。”

林欣怡聽到的,感受到的,都是對她的非議和指指點點。可那個身為教師,敗壞師德為人不恥的人卻得到了同情,甚至有人去教育局替這樣的一個人喊冤。她不是軟弱的,更不會逆來順受。她沒有受這些事的幹擾,同學之間的冷眼和惡語也視若無睹。以優異的成績,被一所名牌大學錄取。她跟母親父親告別,帶著自己的行囊遠遠的離開了這個封閉而愚昧的地方。

大學四年,她學的是建築。

在一個男女比例嚴重失衡的專業,她又一次感受到了根深蒂固的不平等。

一些大的,分數更高的課題,導師都會交給男生去完成。理由是男生更有毅力,也有更多的時間和經曆。盡管林欣怡主動要求,也沒有小組願意接受女生的加入。他們認為,一個漂亮的女人沒有學識,隻能破壞整個小組的平衡使之分崩離析。

在第四年大課題上,林欣怡帶著幾個女生據理力爭,才得到導師的重任。她們熬夜、廢寢忘食,研究了大量的設計圖紙,更是去工地參觀學習。為了便捷,林欣怡剪去了長發,穿上了長褲運動鞋。這一年,她沒有化過一次妝。沒有穿過一次漂亮的衣服,高跟鞋就那麽躺在鞋櫃裏。當她們取得成功,站上頒獎台的時候,她好好收拾了一下自己。穿上白色深V禮服裙,穿上銀色高跟鞋,戴上她最耀眼的那根鉑金項鏈。

“切,還不是靠臉,指不定跟導師怎麽了呢…”

這話,令她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