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墮仙(下)

千燈交給我的,是一個跟雞蛋大小的東西。這東西通體是白色的,對著光看的話,裏麵似乎有條小魚兒。我拿在手裏晃了晃,能聽見裏頭有水聲。

不行我到了那兒,隔著鐵門把這東西丟進去,也算交差完事。

千燈拍了拍我的肩,一挑眉叮囑道。

“一定要放在那些骷髏之中,要好好放,這東西很容易碎的。碎了,就沒用了。”

我看他笑的那個樣,深刻覺得他在忽悠我。可萬一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哎……

翌日,我準備出門時。小元祖宗在邊上拿了酒碗,裏頭倒了一碗可樂。

“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閉上你的烏鴉嘴!”

不過我還是把可樂喝了,順勢瀟灑的摔了個碗。

千燈揉著他亂糟糟的鳥窩頭,睡衣也亂七八糟。

“這個碗是宋代的,記得要賠。”

霧草?!

臨走前,瞳瞳用手在我腦門拍了拍以示安慰。我已經淪落到,要這個小蘿莉安慰的地步了。哎,地位何在?!

於是一大早,我就頂著滿腦袋的黑線出門了。

我在公交車上,把那個東西揣在口袋裏。因為早高峰,我被擠的貼在了後門上。不一會,似乎有隻手在我口袋裏摸索,我沒回頭,隻是狠狠踩了身後人一腳。那人吃痛,立刻鬆了手。不過片刻後,一個尖銳的物體就頂到了我身後。感覺……像是刀。

“東西拿出來。”

“大哥,一個雞蛋而已,你也要持刀搶劫?”

“騙鬼呢?雞蛋你捂一路?這麽擠,不早扁了?拿出來。”

看來現在的小偷觀察力不是一般的好,我隻能無奈的把東西拿出來,勉強用手把它舉高。

身後那個男人似乎很失望。

“切,真的是雞蛋,有病吧你。”

到站下車的時候,我身後已經是個三十來歲的白領女性了。當然這隻是一個小插曲,我倒沒想到,半小時後我們會再見麵。

越是靠近別墅區,我越是心裏打鼓。在大門口,遇上一個送水的工人。我假意幫忙搬水桶,跟著一起混了進去。根據記憶,我再一次站到了這棟別墅前。這一次,我似乎能聞到空氣裏有股臭味。說不清楚,就像是豬肉放久發臭的味道。我抬眼看了了看那個攝像頭,它居然壞了。應該慶幸的我,不知道為什麽有一種危險的感覺。我翻過鐵門,警報也沒有響起。

花園中,草皮被翻得露出泥土,許多樹也倒在一邊。

正中央,有一個巨大的土坑,越是靠近,那股臭味就越明顯。

我蹲在邊緣,捏著鼻子往裏看,卻看見一個正在掙紮的中年男人。

“救我!救我啊!!”

這個聲音,好耳熟。等等,這不就是公交車上持刀搶劫的那個…

“你等等,我拉你上來。”

我趴在地上,使勁伸長了手,雖然勉強拉住他的手。可強大的吸力,不僅是他,連我也漸漸被拖了下去。

‘放手,否則你也會下去。’

我一愣,隨後我的手不聽使喚緩緩鬆開了。那人瞪大眼睛,驚恐的大叫起來,但很快他就陷入了泥土之中。泥土裏咕嘟咕嘟冒起了紅色的泉水,是血。我看著自己的手,心裏有說不出的憤怒,卻無處發泄。隻能狠狠一拳,打在那些草皮上。

‘把那個丟下去。’

我壓下不滿的怒火,將那個東西丟了進去。

很快地麵發出了一陣哀鳴聲,大片的土地龜裂上翹,紛紛破裂飛揚。一條魚,通體漆黑,漸漸變大上騰,籠罩住了我頭頂的天空。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隨著千陌淡然的聲音,那條魚變得越來越大,最後一陣金光之下化為一隻鳥。這鳥體格更大,羽翼純白、昂首挺胸,鳴叫之聲洪亮如鍾。它突然調轉了方向,一下子撞到了別墅裏。別墅轟然巨響之中倒塌,煙塵散去後,一個白衣男子被鵬鳥咬住肩膀,跪倒在地。

那白衣染了血,他的一雙眼確是恨恨的盯著我。

“你不在這些年,為何來管我的事。”

‘你以血咒養屍,求的乃是逆天。’

“我和碧綰共存一千七百五十四年,為何不可得一子。我們不過是想凡人之樂,未曾傷天害理。既然天不許,那我便自求!”

那人驟然拔劍,一劍斬斷臂膀,衝著我疾行而來。速度之快,令我隻聽得風聲。一晃眼,我和千陌對換。隻見千陌似是笑了一聲,一手化掌虛空劈去。那人、那別墅、那地,連帶著天上的雲也都被一劈為二。

那人踉蹌幾步,跪倒在地,體內上騰一顆金色的丹丸。此時,天空之中忽然落下百花,花香陣陣。一個白衣女子,如同仙女一般從天而下。她麵容清冷,卻另百花失色。她手中白綢一卷,來勢又快又狠,千陌也不得不避。隻是這電光火石之間,那金色丹丸落回男子口中。

“碧綰,你走!”

“慕蒼,你知我,何必再出此言相激?”

千陌穩住身形,右手一條黑色蛇鱗長鞭突然席卷至碧綰的麵前。隻見她雖白綢飛舞,卻不敵。臉頰上一道鞭痕,未見血。這女子也不是柔弱之人,隻是伸手一抹,隨後白綢之中一柄劍顯出模樣。此劍極細,劍尖一點,無數紅花鋪天蓋地。甜膩的香氣之中,略有苦味。千陌一手掩鼻,一手長鞭橫掃,將那香氣切開一道口子。慕蒼口中突然現驚雷,藍色的雷球破風而來。千陌長鞭回籠,一鞭斷開雷球,引得一陣爆裂。隨後手腕一番,長鞭又出,隻片刻便將那碧綰卷到麵前。黑色長鞭之上,蛇鱗片片張開。黑色的電流,隨著鞭子擊在碧綰的身上。

“住手!我認罪、認罰,你放了碧綰,此事與她無關!”

千陌聞言,鞭子一鬆,碧綰全身冒起陣陣青煙軟倒在地。

“不,此事因我而起,若不是……若不是我覺得孤寂,想要一嚐天倫,斷不會變得如此。”

“碧綰……”

“慕蒼……”

千陌隻是冷眼看著,並不做聲。我連呼吸也不敢大聲,等著他們二人的結局。

過了片刻,千陌長鞭一收。伸手成抓,對穿了那慕蒼的身體,將那金色丹丸一把抓了出來。

“不!”

碧綰拚著一口氣,撲了上來,卻被千陌死死扼住了脖子。

“取金丹不過是淪為墮仙,並非灰飛煙滅。你若還是執迷不悟,我便將他湮滅。”

碧綰渾身一震,雖有不甘,卻不得不咬唇低頭。

那慕蒼被取了金丹,瞬間頭發由黑變白,一身白衣也如墨渲染,成了烏黑。傷口之處,連血也成了黑色。他掙紮著爬起身,再沒有回頭,一步步走遠了。

碧綰落下淚,口中竟一口鮮血噴出,暈死過去。

“仙本無七情六欲,乃是你們私下生情,又妄想得天倫之樂。將童子處以極刑,又以血咒水銀固魂,為的不過是以魂養魂。要一個孩子罷了……若是想當凡人,為何修仙?”

千燈從雲中緩緩降下,將碧綰抱在懷中,唉聲歎息了幾句。轉頭看著千陌,眼神中似有驚喜。

千陌轉過頭,便將我換了出來。

我有些頭暈,走了幾步險些栽倒。

“碧綰…會如何?”

千燈看著懷中的女子,神情柔和。

“既然慕蒼仙人已贖罪,她也就無事了。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從此以後,若是與墮仙再有往來,隻怕也是不妥。”

千燈的手緩緩拂過碧綰的麵容,隻見她緩緩放鬆下來,如同熟睡一般。而金色的煙霧一絲絲凝聚到千燈掌心,我隱約看見那裏麵有慕蒼的麵容,有二人月下舞劍的身姿,有那一吻……這是記憶,是慕蒼和碧綰的記憶。待碧綰醒轉,便不會記得慕蒼,便不會再貪戀七情六欲。

便能…做個好花仙。

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可我卻依然覺得難過。

“好了,此事已了。我們也快些走吧,免得……”

千燈話音還沒落,這別墅的警報又一次響了起來。保安們來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又是那個小子!”

我一驚,連忙回頭,千燈卻早帶著花仙跑了!

天坑的千燈!

我撒開腳丫子一路狂奔,這次總算沒被逮住。我饒了一個大圈,回到了六道交換所。而那個小男孩已經……不在了。白炎正坐著等我,見我來了,跟領導見老農民似得握手感謝。

“你為陰府立了大功,繼續努力啊,大好青年,看好你哦!”

“就這樣?”

“恩?不夠嗎?那來親親抱抱舉高高?”

“滾蛋!”

白炎揮揮手,帶著一袋子魂魄離開了。

千燈得了從陰府拿來的寶貝,北冥之鯤。

隻有我,這個辦實事、跑腿打雜的大龍套什麽也沒有。

瞳瞳看了看我,又飄了過來,伸出她的小手在我腦門上用力拍了拍。

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