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吳逸荻所說的一樣,沈芯翎在半個時辰內便轉醒過來,但很快那黃袍道人便進入房中,專注照料自己“愛徒”,不讓祝雲滄靠近那屋子半步。祝雲滄心下無奈,卻也隻能遠遠觀望。對吳逸荻所言說之事,他並不敢怠慢。房中靜養三日,卻是度日如年一般。

這幾日裏,伊采薇與孤天溟來得最多,慕容長風與參商老人也時常進屋試探問候,其他人卻並不前來,顯然是對祝雲滄並無太大好感。

三日後,祝雲滄在客棧廳堂之中與吳逸荻再次會麵,慕容長風、隱流眾人與孤天溟亦在其側。這一次,祝雲滄單獨行動的決定,虺良似乎非常滿意,與其他人一道前來送行。然而沈芯翎與他的師父——那位黃袍道人依然沒有出現——祝雲滄多少有些失望。

與眾人問好之後,吳逸荻對祝雲滄道:“既然你已決定,那我此際便告知你那五件至陽之物的取得之處。其他人若是對相關的細節亦有所知曉,不妨也幫祝雲滄一把,畢竟此番是他一人前往。”

眾人不語,虺良露出一絲不屑的神色,武定剛亦似是完全不在意。

吳逸荻並不理睬眾人的神情,麵對祝雲滄,道:“我們不妨由易到難來尋找那些物品,每尋得一件,你須禦氣返回此處,以免生出差錯。”

“是!”祝雲滄拱手道。

吳逸荻道:“那你便先去尋那靈陽草,此物生在西北狂沙廣漠之中,為大荒神草之一,終日受那九天烈焰炙烤。你隻需在昆侖山下最為幹涸之所好生搜尋,便可得此物。記住,此物通體火紅,無花無果,生得一尺高低,枝幹上尖下粗,生得宛若手指,草葉彎曲而上如燃燒之烈焰一般,靠近之,會感到火焰靈力的升騰。”

“對此物,貧道亦有所了解。”慕容長風補充道,“你即刻飛往昆侖山西南處的鳳鳴之丘,在那萬千黃沙中或可尋得此物,不過,你要千萬小心那沙漠中的百足烈火蟲,此物雖未修煉成妖,但在獸類之中靈力數一數二,五行屬火,且釋放之烈焰焰中帶毒,十分難纏。”

“是!”祝雲滄再次拱手,道,“謹遵掌門提示。”

慕容長風擺了擺手,道:“不必多說,快去吧,事不宜遲。”

“我們要取六件至陽之物,並且在半月內完成,你三日之內必須返回。”吳逸荻又道。

祝雲滄點了點頭,拱手向眾人行禮後,腳下法陣已然開始緩緩運轉起來。

“這一次,可就沒有人在你身邊拖累你了。”伊采薇忽然開口,神情複雜。

祝雲滄搖了搖頭,道:“你在說些什麽,我不懂。你,與天溟,當好好養傷才是。”

不多時,他的人影便逐漸淡化,消散。

西北廣漠,昆侖天峰之下。

祝雲滄雖已拜入玉玦峰昆侖門下,但昆侖山下方的一切他實際上一無所知。不用說那號稱死亡沙海的塔克拉瑪幹。就是那山腰的一片綠洲他亦不曾到過。他總是來去匆匆,幾個月來,在玉玦峰門派內休息的時間少之又少。此刻,麵對鳳鳴之丘附近的萬裏黃沙,他竟有些惶惑。

這神州西北部的荒漠之中,實際上隱藏著無數曾經的輝煌國度。這些國度曾擁有這神州大地上最燦爛的文明,最恢弘的曆史,但卻最終被掩埋在了地下,再無重見天日之機會。黃沙之中,偶爾升出地麵的一截黃土色的頹牆,或許便是這些城池國度存在過的唯一證據,仿佛一聲聲低吟泣訴。而這頹牆之下,一截截人畜的骨架,卻昭示著令人恐懼的死亡氣息。

祝雲滄並不怕死——這並非源於他對死的概念十分模糊,而是源於他早已經曆過生死的邊緣,甚至曾去到過鬼界,他已經看明白了生與死的差異,與此同時,又堅信自己總會有辦法繼續活下去。

有人說:無知者無畏。

然而,他卻是明白艱險與困難,卻依舊無所畏懼。他一直告誡自己,畏懼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而他偏偏最討厭麻煩。

祝雲滄在離地麵不過一丈的空中低低飛行,如此既能加快速度,又能清楚的看到地麵上的一切。然而,那被陽光炙烤的快變作金黃色的沙漠卻令他一時有種特殊的暈眩感。他不明白,為何在秋寒侵襲的季節裏,此處已然能有這樣熱烈的陽光。

就在這時,卻聽得一聲古怪的細碎響動。

祝雲滄有些訝異,他確定這聲音乃是镔鐵發出。神情立刻變得警覺起來,他隨即急忙落地,張望四周。而四周卻恢複了寂靜,仿佛剛才的一切早已成了錯覺。

“什麽人……”祝雲滄心下暗忖,被人追殺的日子讓他總是如此警覺,他明白,危險如影隨形,從來就不會等待人做好了準備才發生。

果不其然,就在祝雲滄惶惑隻是,一段沙塵飛揚忽然從不遠的低矮頹牆下直襲而來。祝雲滄吃了一驚,翻身上躍,那煙塵之中的物體宛若海水中的鯊魚之鰭,更似剃刀利刃,頃刻間便從他腳下劃過,力道凶狠,力量均勻,行動迅速。方才他若非反應靈敏,此刻隻怕已然被削去了雙腳。

祝雲滄方自在空中定下身形,忽然發現,另一處,又有相同的事物無情襲來,完全不給他任何喘息之機。

“這……難道就是那烈火百足蟲?!不像啊……”祝雲滄暗忖。

一切不容他多想,第三段沙塵開始在祝雲滄的腳下翻滾飛騰,似乎力道更加猛烈。祝雲滄心知不妙,右手一翻,先天真劍劍勢已出。他揮手向下斬出一劍,沙塵飛揚,那藏匿於沙丘下的罪魁禍首卻依舊四處流竄,三個敵人,從三個不同的方位遊將過來,交錯分散,靈動無比。

祝雲滄略顯惱怒,他十分討厭這些藏頭露尾的物體,但卻也毫無辦法,隻得旋轉身形,下落的同時運動真力擊出一式氣戰八方。頓時,黃沙所稱的旋風在四周旋出一縷波浪。那幾個“敵人”,卻根本不在乎這突如其來的波浪,破浪而至,向地麵上的祝雲滄展開襲擊。

祝雲滄雙腳一踏,左手抽出八卦劍,以劍支地,倒立躲過一擊,轉而看準那敵人遊走的線路,揮動八卦劍,向地下就是一斬。這一擊非同小可,八卦劍雖然纖細,但靈力注入其中,卻也能發揮出駭人的勁道。一擊之下,那遊走的敵人前進之路忽然被封死,猛然從黃沙中蹦跳而出。

祝雲滄這才看的仔細,那物,居然是一條精致木料與镔鐵、青銅所組合而成的機關魚。此物以機簧作為動力,結構及其精巧,但周身沒有半點靈力蘊藏。這魚的背鰭乃是一塊銳利的刀片,似是削鐵如泥,而且,那刀片似乎能夠隨時變換方向,從不同方位切割對手。

祝雲滄看準那機關魚飛躍的時機,右手橫空一劍。砰然一聲,先天真劍劍力將那敵人劈作粉碎,小巧的部件跌落一地。與此同時,另外兩條機關魚已經再度圍殺而來。祝雲滄橫掃一劍,乘著沙塵衝擊的阻礙稍稍減緩了那機關魚的行動,看準時機欺身向前一劍,將一隻機關魚挑出地麵,向另一隻猛砸過去。

兩魚相撞,依舊是一陣爆裂之聲,碎裂的木片與飛彈的金屬頓時沉入黃沙之中,再無動靜。

祝雲滄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收回八卦劍,先天真劍依然在手,隻是一直未現出原形,他大聲道:“是什麽人做了這等精巧的機關,你也該出來了吧?”

“小子,你休要以為破了我幾條機關魚,便可安逸離開。”一聲尖銳宛若嘶鳴的吼聲,在空曠的大漠上響起。不多時,一位身披戰甲,右手完全依然化作機關器械的老者緩步而前,他傴僂著背脊,顯得十分矮小,即便身著精密設計的戰甲,亦顯不出半點威武之神采。老者光著頭,整個臉幾乎朝著地麵,唯有在說話之時才能勉強抬起,但他的眼中,卻暗含著令人難以直視的殺意。

“不知前輩是?”祝雲滄疑惑道。

“哼,你不認識我?”那老者道,“我乃機關門長老梁天督!”

“梁前輩。”祝雲滄拱手道,“不知來此所為何事?”

“你休要裝蒜!”梁天督道,“老夫來此,便是要為民除害,誅殺妖孽!從前屢次被你逃脫,還令你混跡於江湖之中,逍遙天道之外,實在乃是神州之大不幸,上天之不察也!”

祝雲滄心下冷笑:“即便到了這種時候,四下無人,這無恥的老家夥還是要為自己扯一塊牽強的遮羞布,說一席冠冕堂皇的卑鄙之言,當真令人感到無比的惡心。”思量至此,祝雲滄心下已再無仁慈之意可言,八卦劍橫在胸前,先天真劍掣向一側,現出原形,道:“既然前輩有此一說,那我看,此戰也是避無可避了,不如,讓我好好領教領教機關門的奇技**巧吧!”

梁天督雙目怒視,忽然間將手一招,吼了一聲:“殺!”

話音猶在,那地麵沙土之中,頓時衝出三個巨大的身影,持著巨錘向祝雲滄砸來。祝雲滄急忙閃身後撤,那三把錘子砸在地麵上,濺起數丈高的沙塵,仿佛整個大地都在這一刻顫動起來。

祝雲滄飛身落定,死死盯住那三人,道:“看來,梁前輩是早有準備,特在此處等著在下了!”祝雲滄來此地尋藥之事,唯有隱流眾人、慕容長風、孤天溟、吳逸荻與那黃袍老者知道,依照此際情狀來看,一切不言而喻,必是那黃袍老者——沈芯翎的師尊——通風報信。

祝雲滄忽然有些無奈,在這世上,很多時候,仇恨似乎根本並不需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