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輪王抬起手,手中是一個漩渦般地黑洞。祝雲滄不知這是什麽招式,什麽術法。他望了望身旁不遠處業已昏厥過去的孤天溟,又望了望身後的伊采薇。

“吳逸荻,你這回可算是坑慘小爺我了。”祝雲滄笑了笑,一口黑血由口中吐出。

“祝雲滄!”

“不必擔心。”祝雲滄道。

然而,確乎不必擔心麽?隻有祝雲滄心中清楚,雖然他未昏厥,但他比那孤天溟傷得要重許多,而且,體內那股釋放的毀殤之力,隨時便可能吞噬他的心智,甚至整個靈魂。但一切別無選擇,他必須戰到最後一刻——當日麵對六江聖帝,他沒有低頭;麵對江神猰貐,他沒有低頭,麵對邪臣,他沒有低頭;此番麵對著轉輪王,他斷然亦是不會低頭。

“來吧!”祝雲滄麵目變得空前猙獰,右手中的先天真劍早已變成通體黑色,一股強烈的魔氣衝騰而出。

“你當真以為你能敗我?可笑!”轉輪王輕歎一聲,道,“我雖欣賞你的勇氣,卻也歎息你的無知,受死吧!”

右手前伸,黑暗的漩渦不斷擴大,那漩渦之中,隱有刀兵之聲,仿佛千軍萬馬正奔騰其內,令人膽寒。伊采薇已經叫不出聲來,她知道,此刻她阻止不了祝雲滄,她甚至根本無法靠近這二人。

祝雲滄猛然飛身,在空中橫神掃劍,轉而直撲地麵,化作一團黑暗而熱烈的火焰,如隕星一般直擊向轉輪王。轉輪王將雙臂張開,那漩渦之中,無數骷髏、幽魂呼嘯著列隊而來,如同一隻無形的幽冥大軍,無情撲向那勢單力薄的祝雲滄。

一陣耀眼的光芒,伊采薇早已睜不開眼,恐怖的力量將她的身體拋將上去,她不知道自己會去哪裏,她看不見倒在下方的孤天溟,看不見祝雲滄,也看不見轉輪王。仿佛空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豁口,噴灑出萬道金光,籠罩周遭的一切。

突然,那幽冥苗圃、那奇花異草、那沃石陰風——一切的一切,化作四散的雲氣,在眼前、在那金光閃耀之後完全破碎,漸漸飄灑,落下的一刻,已消失在黃色的土壤之中。

伊采薇一瞬間又摸到了堅實的土地,她感到渾身都十分疼痛,尤其是頭。

但那縷落下的陽光,那清新的空氣,卻讓她感到別樣的、久違的舒暢。

“我……”

“你們也真夠大膽的。”一個聲音,在她的身旁響起。

她猛然坐起來,發現祝雲滄與孤天溟也正在身側,兩人的臉色都極其難看,但至少——他們還活著,他們都還活著。

“怎麽樣,總算是嚐了嚐死的滋味了吧?”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是吳逸荻。

“我們……回來了?”祝雲滄扶著一旁的石凳,緩緩轉起身來,道。

“回來了,哼哼,我再晚一步施為,你就魂飛魄散了!”吳逸荻道,“方才用法術窺探你們在鬼界中的作為,著實讓老夫嚇了一跳!好小子祝雲滄,你竟敢對轉輪王動手,我真是服了!”

祝雲滄歎了口氣,道:“當時……情況危急……話說回來,你如何會知道我們在鬼界中的作為?”

“哼哼。”鬼醫吳逸荻笑道,“世人單知道鬼醫有四大魂器,卻不知道鬼醫的獨門法寶乃是起死回生塑魂鏡!”

“塑魂鏡?!”

“不錯,若非有此物,輔以我逆轉陰陽的無極玄功之力,騙過那些鬼差鬼卒,我豈敢讓爾等潛入那鬼界之中。”吳逸荻道,“不過此物……”他拿出懷中的一枚並不起眼的銅鏡,道,“不能用得太多,違逆天地三界秩序,有損陰德,用多了老夫死後投胎肯定要入畜生道!”

“救命之恩……沒齒……”祝雲滄拱手。

吳逸荻卻一揮手,道:“不必謝我,我並非要救你們,隻不過是想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驅除那上古妖力的能耐。”

孤天溟也站起身來,道:“無論如何,多謝吳前輩相救。”

吳逸荻擺了擺手,道:“東西拿來。”

祝雲滄將懷中的幽都長眠藤交到吳逸荻手中,吳逸荻仔細看了看,又對著陽光看了看,最後才拿出一塊黑色的布匹,包上那物,道:“不錯,也不枉你們九死一生,就是此物了。”

祝雲滄心下暗道:“你這是在看藥材還是鑒賞古董……”思量之此,卻起了調侃對方之心,道:“吳前輩,晚輩有一事不明,不知當不當講。”

“什麽?”吳逸荻盯著祝雲滄。

“晚輩隻是不知,你為何要在最後關頭才出手相救,莫不是要考驗我們?”祝雲滄問道。

吳逸荻道:“哼,臭小子,我隻是在多給你們一些時間,若喚你們喚地太早,怕是根本未取到幽都長眠藤。總之,我倒還是相信你們這兩把妖劍有能力破了鬼界那十層森羅殿的……隻是未想到你們真得惹上轉輪王。”

祝雲滄心下暗暗叫苦,事實上,此際他的體內依然真氣奔騰,至少要靜養三四日方能平息——他非常明白自己的身體,也了解這股妖力。他望了望身後,伊采薇與孤天溟已經站起身來,孤天溟臉色有些蒼白,伊采薇卻是鐵青著臉,一隻手捂住肩膀。

吳逸荻道:“忘了告訴你們,在陰間魂魄受傷,不比陽間的皮肉之苦,魂魄的痛楚,要比皮肉痛楚更甚十倍,你們若是感到不適,最好還是靜養十天半月吧!”

“不行。”孤天溟道,“妖界勢力依然在不斷擴大,此刻斷無休息的……咳咳……”說到一半,便捂住胸口,大聲咳嗽起來。

“我看,這裏也就我情況好一些吧?”祝雲滄道。

“你?”伊采薇道,“你在鬼界那種不要命的做法,根本就……唔……”

“你少說兩句吧!”祝雲滄道,“我看你們二位還是好好休息去吧,我隨吳前輩去看看沈芯翎的狀況。”

“無事,沈姑娘的病要緊……”伊采薇向前邁步,然而,卻忽然一陣暈眩,歪倒下去。

祝雲滄一把接住伊采薇,道:“我看你還是不要逞強了吧!明明受傷很重!”

“伊姑娘,伊姑娘你怎麽了!”忽然,不遠處,虺良從客棧外廳跑了過來,一把扶住業已昏厥的伊采薇。接著狠狠一推祝雲滄,道,“你!都是因為你吧?!”

“虺良,你做什麽?!”身後,參商老人厲聲喝道,此刻,隱流眾人與慕容長風已一並走了上來,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一名老者,比慕容長風稍矮一些,看起來修為功力亦不及慕容掌門,他身著寬大的地黃色道袍,長須齊胸,雖是道人打扮,但神色卻有些張狂,他雙眼盯著祝雲滄,並無友好之態度。

“若非是他,伊姑娘又豈會……”虺良想要爭辯。

參商老人卻道:“玉玦峰昆侖門掌門再次,你給我閉嘴!”

虺良隻得噤聲。

參商老人吩咐無魂、無心二人帶著伊采薇離開。孤天溟亦緩步上前,對慕容長風拱手道:“師尊。”

慕容長風點了點頭,道:“辛苦了,你即刻去休息,稍時讓吳公子為你療傷。”

“是。”

“嗬嗬,雖然我並未答應,不過,既然慕容長風掌門如是說,這個麵子我還是得給。”吳逸荻雙手抱在胸前,他似乎永遠都不知緊張。

“祝雲滄,你為了我這位愛徒,出生入死,的確令貧道佩服。”那黃袍道人說道,“不過,這並不代表我能肯定一個誅殺同門,害死師尊的叛逆之徒混跡於江湖之中。此番妖界之戰一旦結束,我必要取你性命!”

祝雲滄點了點頭,並不答話,遇到這種情狀,他著實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好了,我現在要去為那位姑娘療病,你們若無事便請回吧。”吳逸荻轉過身,走向沈芯翎所在的屋子,轉而,又回過頭,對祝雲滄道,“你留下。”

祝雲滄微微一驚,他著實不知道對方有什麽話要說,但心下掛念沈芯翎,卻又不舍離去。

很快,眾人便從後院退去了正廳,那客棧已經關上了大門,由於百草宮與端木藥仙的滋擾,此處已然變作一片狼藉,所有的器物都七零八落的碎裂在地。慕容長風提出要予以賠償,那客棧的掌櫃卻怎麽也不敢要這些身負劍器,帶著修為功力之人的錢,一番勸說之後,眾人才湊上了足夠的銀兩交還給那掌櫃,並又加付了半月的房費,那掌櫃雖然麵有難色,顯是不大樂意,卻又難開拒絕之口,更不敢將他們趕走。

後院的屋子內,隻剩下祝雲滄、吳逸荻與昏迷的沈芯翎。

“吳前輩,現在,可以為沈芯翎姑娘療傷了麽?”祝雲滄問道。

“先不忙她的事,先看看你自己。”吳逸荻道。

“我?”祝雲滄一驚。

吳逸荻笑了笑,道:“不錯,你。看起來,此番去鬼界,你受到的影響最小,但實質上你確是傷得最重的一個。”

祝雲滄蹙眉望著吳逸荻。

“你不須否認,我比你還清楚你的身體。”吳逸荻道,“你體內若非有淒燈老人的一段神力支持,加之毀殤之力與玄女正經的支持,怕是早已魂飛魄散了!”

“前輩……你,如何會知道……”祝雲滄疑惑起來。

吳逸荻揮手收了那四件魂器,道:“以你的聰明才智,想來能夠猜到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