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蒼狗,星霜變換,物是人非。

鴻蒙穀依舊是當年的鴻蒙穀,百靈部卻早已不複存在。山崖下的枯骨無人打理,終究成了夜鴉、土狼等邪祟們飽腹之食,山精鬼怪肆意奔走、魑魅魍魎不斷哀嚎,時光就這樣在淒風苦雨中前行。

這裏埋葬著無數靈魂,他們的軀體腐化在泥土之下,無人問津。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有多大,有多少不可想象的繁華。

自四大門派鴻蒙穀一役之後,原本隻是暗流湧動的世間刮起了真正的血雨腥風。

九頂山重雲門掌門靈雲子在戰鬥中當場斃命,執劍長老靈霄子即位,大批不服者宣布與重雲門決裂,並占領重雲門附近的靈璧峰,建立靈璧劍派,與重雲門分庭抗禮。

煉火教教主黎天燼身受重傷,且中了端木藥仙所施奇毒,雙目失明,回到教內便閉門不出。半年之後,煉火教二長老石炎發動叛亂,篡奪煉火教教主之位,這此事件,自始至終,黎天燼都沒有出現過,許多人傳言他早已毒發生亡。

少室山青冥劍閣掌門東方笑雖未受重創,但手下大批弟子死於非命,心有不甘的他回到門派之中後便向世人宣布,青冥劍閣終有一日會殺光其他三大門派中的所有人,門派行事今後亦須以複仇為宗旨。

而神農頂百草宮的端木藥仙,卻成了最大的獲利者,他雖亦身受重傷,但由於炎帝神農玉淨瓶的作用,在戰場之上吸收了大量來自於靈雲子及黎天燼仙術與法寶的靈力,回到門派之中後,潛行修煉數日,竟一舉突破化神之境,成為世上第一個煉毒至凝神之境的高手,百草宮也因此而日漸強大。

之後的時日裏,原本表麵友善的四大門派發生了曠日持久的爭鬥,世間再無安寧之日。

這樣的日子,一晃,便持續了十年。

十年之間,各個門派你方唱罷我登場,你盛極一時、我強霸一方,紛紛擾擾,糾纏不休。門派內部亦是更替不斷,新陳代謝。漸漸的,世間已經形成了由七大修道門派、三大別派主導的新格局。

七大修道門派,分別為“重雲門、百草宮、青冥劍閣、九玄宮、天山玉玦峰、三清道君殿及靈璧劍派”,三大別派則為“煉火教、九州霹靂堂及機關門”。

這一新格局,讓蒼茫天下得來了暫時的平靜。

九玄宮,太上真君殿前,劍舞坪。

“師兄,看招!”身著雪白束腰裳的少女揮劍而起,輕盈地向前直挑,靈動的劍氣隨風躍動,仿佛舞蹈。

少年側身閃過,輕輕一拍少女的背後,便急退而開。

“師兄你欺負人!”少女站定身形,嗔怪地望著少年,道,“明知道人家劍術不好,還不讓著人家。”

少年拍了拍上衣下擺的塵土,淡然一笑,道:“刀劍無眼,小師妹,上了戰場可沒人讓著你。”

這人生得俊朗白淨,眉宇間英氣逼人,一身鑲邊束腰道服,通體纖塵不染,仿佛年紀輕輕便有了一絲仙風道骨,長劍負在身後,並沒有拿出的意思,隻是輕抬右手,做出迎敵之姿。

“知道啦知道啦,大師兄你就別教育我了,我努力就是了!”少女的臉上綻放出笑容,似乎即便被責怪也令她感到高興,少女長得清秀脫俗,一雙眼睛極其靈動,雖還略顯稚嫩,但那種純淨如水的天真與無可掩飾的活力卻讓她十分招人喜愛。

“好了。”少年淡淡一笑,“師妹,你自己練劍吧,這套劍法你練了那麽多天,還是沒有長進,讓師尊知道,總是不好的。”

“好了好了,師兄你別走……”少女來住少年,道,“你就來為我指點指點嘛。”

“我……”少年有些拗不過這天真爛漫的女孩,然而,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一聲樹枝的斷裂聲。

“哇啊!”一聲大叫,一個黑影從不遠處的老樹之上竄了下來。

叮——

接著,是一聲金屬頓地的清脆撞響,悠長延綿。

隻見一位與那少年打扮相似的年輕人以劍支地,彎腰半蹲在地上,拍著身上的塵土:“呼……摔死我老祝了,以後再也不在這破樹上睡覺了……又窄又小,還這樣脆弱……”

少女見那年輕人的滑稽樣貌,不禁抿嘴一笑,而少年的額際卻掠過一抹陰鬱,厲聲道:“道直師弟,你這是在做什麽?如此狼狽,成何體統?”

“呃……淩煜師兄……采遙師妹,見笑見笑,我在樹上小憩了一會兒。”道直抬起頭,一臉玩世不恭的笑容。

“叫我道方!叫她妙靈”淩煜正色道,“門派之內,自當互相稱呼道名。”

“是是是,大師兄。小師妹。”道直拱手道,“有禮了。”

“道直,你太不知輕重了,看你現在的樣子,哪裏像一名修道之人!”淩煜打量著道直,輕蔑道。

道直稍稍整了整衣衫,但頭頂的冠帽卻似乎怎麽也找不到了,亂發流瀑般披散,遮擋住了半邊臉龐,將那英俊的臉龐變得更加狂放不羈,發絲下的五官輪廓分明而勻稱,七分英氣,三分野性,那身材,猶如一匹草原上奔騰的烈馬,無人能夠駕馭。

他直起身子,與淩煜身高相近,甚至還要高出幾分。

“抱歉,抱歉……我實在太困了,在這裏呆了那麽多年,幾乎都沒睡過好覺,快要未老先衰了!”道直說道。

“胡說些什麽?”淩煜一揮手,道,“修道之人,吸取天地靈氣精華,損有餘而補不足,體內最是陰陽調和、五行平衡,豈有未老先衰之理?掌門師尊年近百歲,渾身上下哪有老態?分明是你自己專研不精,三心二意,才會有此一說!”

道直聳了聳肩,道:“我老祝學業不精,又懶又饞,哪有師兄師妹那種修為,教訓的是!教訓的是!”

“少來這一套。”一旁的采遙忍不住推了道直一把,罵道,“祝雲滄你這小子少裝蒜,誰不知道,這裏的道字輩與妙字輩的弟子裏就是你和師兄已經修煉到了‘合氣’之境,比我們這些還在開光期慢慢爬的人不知強多少,你還站著說話不腰疼!”

道直雙眼一翻,道:“這不是為了配合師兄的教導麽?”

“你心有不服,可是這樣?”淩煜冷冷盯著道直,也就是祝雲滄,道。

“我怎敢不服……師兄你……”祝雲滄剛想說話,忽然覺得肩頭一陣勁風壓下,下意識地側身一閃,誰料想,一道閃光竟從地麵激射而上。祝雲滄急忙舉劍橫擋。

叮!

一聲撞響,淩煜與祝雲滄的劍已架在一起。

“大師兄,我說過不比劍的!”祝雲滄道。

“少廢話,你不是不服麽?拳腳底下見真章!”淩煜道,他雖然看似溫文爾雅,性格卻最是急躁,並且爭強好勝,決不讓步,此刻的他,眉目間升騰著不可遏製的殺氣,而祝雲滄的神色中卻隻有為難。

“你們別打了!”采遙驚慌地叫了起來。

“聽師妹的,不打了!”祝雲滄又道。

淩煜冷笑一聲,道:“你怕了麽,道直,同門比劍,本是最為正常之事,對我們二人劍法之精進都有好處,何樂而不為?”說罷又橫削一劍,祝雲滄彎腰負劍,淩煜的佩劍由祝雲滄佩劍劍身劃過,激起無數火花。

“劍心玄訣!”淩煜忽然低聲呼喝,隨即掐訣念咒,頓時,劍身已燃氣一片片透明而略帶暗藍色的光暈,此招乃是九玄宮合氣期所必須修煉的內功心法之一,一旦施咒,體內真力將與手中之劍合而為一,讓出劍力量更加強大。

“師兄,你不會要來真的吧?”祝雲滄驚呼一聲,急忙後退。

“師兄!不要!”采遙想拉住淩煜,但一切已然來不及了,淩煜騰空而起,一劍向奔逃的祝雲滄刺去。

雖說是比試,但這一劍,卻是殺意凝聚,似乎從來沒有想過要給祝雲滄生還的機會。

祝雲滄後翻躲避,身子與飛騰的淩煜幾乎貼在一起。

淩煜落地站定,回過身來,冷冷望著正在撣衣服上塵土的祝雲滄,怒道:“你為何不出劍?你在等什麽?”

“我並不想與你比試。”祝雲滄道,“門派內有規定,同門不可私自比劍,你是大師兄,你應該比我清楚。”

“這裏僅我們三人,斷無人會知道此事!”淩煜道,“你不必多言,速速出劍!”

“我不會出劍的。”祝雲滄退了一步,道,“掌門師尊……”

“你!”淩煜一抖佩劍,狠狠打斷道,“三番四次邀你比劍,你卻總是推諉,可是瞧不起我?”

“並非如此……”

“看招!”淩煜似乎並未期待祝雲滄的回答,再次一劍突擊而上,劍端直抵祝雲滄咽喉,祝雲滄揮劍上指,劍身正好擋住了那刺來的一劍,頓時,一股勁力彈射四散,將淩煜應生生地震退數步。

“你……”淩煜瞪大了雙眼,怔怔地望著祝雲滄。

祝雲滄緩緩收下佩劍,撇了撇嘴,道:“師兄……我,不是反複說過,同門間不要比劍嗎?”

“你……你修煉的是什麽功法?”淩煜已然收勢,但憤怒未消,厲聲喝道,“這不是九玄宮的功法!你到底在學什麽妖術?!”

祝雲滄搖了搖頭,道:“我學的都是九玄宮的功法,沒有什麽旁門外道,這些年我呆在九玄宮內,下山的次數亦是屈指可數,我的一舉一動你們都相當了解。”

淩煜咬了咬牙,道:“一派胡言,你我同屬合氣期修道者,你絕無可能以如此強橫的內力……將……將我彈開……”

祝雲滄笑了笑,道:“師兄,恕我直言,你體內氣息不穩,方才妄動殺意,更導致陰陽失和,遇上體內真氣穩定,靈力平靜而未見波瀾之人,自然,發出的力量反而會傷及自身……雖然這道理我亦並非很明白,但……”

“你住口!”淩煜作為大師兄的尊嚴似乎受到了極大的挑戰。

“好了好了!”一旁的采遙見這位溫文爾雅的淩煜師兄此刻越來越激動,急忙勸解道,“大師兄,別生氣了,方才道直也是無心,瞎貓撞上死耗子,才正巧能夠勝過你……”轉而又望著祝雲滄,道,“師兄,你就別說大道理了,你真的不適合說道理……”

祝雲滄攤開手,道:“我依然很不嚴肅麽?”

“豈止是不嚴肅,什麽道理在你嘴裏都說得跟笑話似的,傻乎乎的……”采遙說道此處,不禁失笑。

“哼,無聊!”淩煜忽然一甩衣袖,收劍於背後劍鞘之中,翻身離開。

“哎!師兄!”采遙似乎想要追上去,淩煜卻完全沒有理會她的意思。

祝雲滄站在一旁,目送著淩煜的背影,神情有些複雜。

采遙最終沒有追上她的大師兄,隻是憤憤地望著一旁的道直——祝雲滄:“哼,臭家夥!人家在這裏和大師兄一起練劍,好好的你從樹上掉下來做什麽?我看你是成心!”

“我好好的在樹上睡覺,你和淩煜跑過來練什麽劍?擾人清夢不說,差點摔死我!”祝雲滄雙手抱在腦後,雙眼向上一翻,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

“你就知道欺負我!”采遙一步跳到祝雲滄跟前,道,“別以為你僥幸勝了大師兄就了不起,再過一段時間,你們倆就要一同進入地脈試練了,到時候,誰贏誰輸還說不定呢!”

“地脈試練……”祝雲滄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