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真劍的光芒忽然間熾烈起來,冥流神見此情狀似是也有幾分忌憚。然而,祝雲滄與伊采薇畢竟乃是凡胎肉軀,縱然已成鬼魅,也不過十數年的修為。不多時,冥流神便再次縱身而來,這一次它並沒有張口撕咬,而是聚力與口中,猛然噴吐出一段濃稠焦黃的沙土,沙土上竟帶著強勁的力道與灼熱的氣息。

祝雲滄急忙抱著伊采薇向旁邊旋身躲閃。此刻的他,已經無法顧及男女之別,伊采薇雖是心下有些尷尬,但卻無法多言——畢竟情況緊急。

祝雲滄躲過一擊,看準時機,便一劍擊出。這一劍裂空而上,向冥流神頭部襲擊而去。冥流神猛地一扭身軀,劍氣由那巨口之前劃過。緊接著,冥流神將頭一甩,又是一股灼熱的沙土轟然而下。祝雲滄帶著伊采薇禦風而上。冥流神見狀,對著空中發出一聲大吼。頓時,數股無形旋風從四麵八方聚集而來。祝雲滄大驚失色,將伊采薇用力推開,道:“禦風向下!”伊采薇亦無從思考,催動靈力。

伊采薇正好被祝雲滄推至幾股勁風所形成屏障的薄弱處,飛身落定。但祝雲滄卻早已被那股勁風包繞了軀體,若斷線風箏一般飄忽而上。冥流神又是一聲暴吼,頓時,黃沙之間竟湧出七八條相同的身軀,每一個身軀都張開血盆大口,從數個方向朝中心祝雲滄襲擊而至。

祝雲滄想要躲閃,早已經來不及。

“祝雲滄!”伊采薇失聲叫道,揮劍欲救,奈何對手有無數身軀,卻是根本無從下手。

眼看祝雲滄就要被那狂暴的冥流神吞噬。忽然,一個黑影從斜上方躍然而下,一把搶過祝雲滄的身軀——那黑影並不大,但力氣卻不小。卻見那黑影抱著祝雲滄,落下地麵,幾個翻滾騰躍,躲過冥流神再次揚起的沙柱,不多時已來到伊采薇身邊。

祝雲滄被黑影放下,亦有些驚魂未定,道:“女媧娘娘啊……想不到小爺我也有這樣狼狽的時候,嚇死了……”然而,很快他便恢複了平靜,望著眼前早已探出無數身軀的冥流神,再次運動真力。

“你果真想要魂飛魄散?”那黑影望了祝雲滄一眼,道。

祝雲滄道:“暫時沒空與你理會,不過還是謝謝你救我!”說罷翻身一劍,施出的卻是那先天真劍中的氣戰八方。這一式劍法方才在空中根本無力使出,此時站定身形,與那冥流神對峙之際,卻恰恰乃是最好的時機,一劍之下,沙塵飛揚,氣散如虹。

就在冥流神被強力劍氣震懾的空當,祝雲滄急忙抓起一把腳下的沙土,道:“走!”不由分說,拉上伊采薇,與那黑影一道飛身奔逃。

約莫又過了一炷香的工夫,祝雲滄發現腳下再也看不見沙土時,才停止下來,大口地呼吸者鬼界那依舊有些腥臭的氣體。這時,祝雲滄終於認真看清了那個援救與他的身影。

“你?竟是你?”祝雲滄有些驚奇,“真是對不住,方才太過匆忙,竟不知……是……妙芳世界……”

“無妨,我本不欲救你,隻是在鬼界能看見一個認識的人著實不易。”那黑影原是當日沉音穀中,為淩煜所殺的“女野獸”,也就是祝雲滄當時的同門師姐妙芳。

“好……好吧。”祝雲滄道。

妙芳依然是野獸習氣不減,她的衣衫如今已更加襤褸,由於吸收過多鬼界的混沌之氣,皮膚變得有些呈暗紫色。臉龐依然年輕,但眼神還是如此的深邃蒼老,而又帶著幾分野性。

“怎麽?聽你叫我妙芳,可是已知道了我生前之事的真相?你找到妙蓮了,她過得如何?你怎麽會也死了?”那女野獸妙芳一次問出了許多問題,祝雲滄此刻雖無心糾纏,但考慮到對方對這鬼界較為熟悉,或許能幫得上忙,卻也不得不恭敬拱手,道:“我的確已知其中緣由,師姐可以放心,妙蓮過得很好。另外……我並沒有死,隻是來鬼界有要事要辦。”

“竟來鬼界辦事,你還真不是一般人。”妙芳道,“你來做什麽,莫不是就為了那一把沙土?”

祝雲滄這才想起來,自己手中還握著一把黃海河畔的沙土。

“呃……並非如此,隻是需要這沙土輔助……”

卻沒想到,祝雲滄尚未言說完畢,那妙芳早已大笑起來。

祝雲滄與伊采薇都不禁一驚,祝雲滄問道:“師姐,因何發笑?”事實上他並不想稱對方為師姐,畢竟自己早已並非九玄宮門人,但一時卻也找不到合適而又恭敬的稱謂。

片刻之後,妙芳才止住笑聲,道:“讓我猜猜,你莫不是以為,手中所握的沙土乃是‘鬼影翳塵沙’吧?”

“我……這……難道不是?”祝雲滄驚訝而又有些惶惑地望著對方。

妙芳再次哈哈大小起來,又過了半晌,才開口道:“果然……你們出生入死,就為了黃海河畔的一捧沙土……可笑的是你們與我第一次一樣,將普通的黃沙當做了鬼影翳塵沙,還與冥流神如此拚命!”說罷,她踱步笑道,“這鬼影翳塵沙的確在黃海河畔,但卻並非在你們所處的那個位置,而是在渡口附近……另外,鬼影翳塵沙也絕非如你手中沙土這般,混沌焦黃,而是晶瑩剔透之物!你們方才難道毫無察覺麽?當你們改變方向逃走之時,那冥流神便沒有追來了。試想,爾等若果真得了鬼界的寶物鬼影翳塵沙,那冥流神豈肯罷休?”

“這……”祝雲滄瞪大了雙眼,隨即將手中沙土輕輕一揚,道,“想不到忙活了半天,都是瞎胡鬧!”

伊采薇隻能走上前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此刻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來鬼界已耽擱了些許工夫,此刻若再回去找鬼影翳塵沙,怕早已是來不及了。

妙芳望著二人,忽然微笑道:“你們若是能告訴我,你們要做什麽,去哪裏,我或可幫你們一把。”

“師姐你……”祝雲滄一驚。事實上,這時候他並不能完全信任對麵這位業已成為鬼魂的“同門師姐”,但當下卻也找不到別的辦法。如若再拖延下去,恐怕便果真沒有希望了。思量再三,最終祝雲滄開口道,“不瞞您說,此次來鬼界,乃是為了取得幽冥沃石轉輪王苗圃中的幽都長眠藤,以解救我的一個朋友。由於幽冥沃石在森羅殿下,最底層,為逃過層層關卡,我們隻好來取那鬼影翳塵沙。”

“原來如此。”妙芳道,“你們真是大膽,居然覬覦轉輪王的東西,此番你們若是失敗了,隻怕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沒有了。”

祝雲滄笑了笑,並不回話。

妙芳道:“看起來,你這位朋友對你來說很重要。”她望著祝雲滄的臉,轉而又看向伊采薇,最終又道,“這陽間癡情固然是件美好之事,不過,可別如我這般,鍾情於一個不要臉的混蛋才好。”

祝雲滄皺了皺眉。

妙芳道:“你既喚我一聲師姐,在這裏我亦不好不幫助你。”說罷,她竟從懷中摸出一個紙包,遞給祝雲滄,道,“這是我用剩下的鬼影翳塵沙,那些鬼卒,腦子都比較直,用這個可以完全逃過他們的眼睛。我正是利用此物,在黃海河畔逃過了三次強製渡河投胎。”

“師姐……你……”祝雲滄接過紙包,疑惑地望著妙芳。

妙芳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嗬嗬,不錯,我還不想投胎,每一次被捉去,我最終都會逃走。我寧願在這裏遊蕩做一個孤魂野鬼,也要等那個家夥下來。生前我未能複仇,反而死於他手,死後,我定要他魂飛魄散!”

祝雲滄不禁渾身一陣顫抖,此刻他著實感到了妙芳的仇恨與憤怒。

很快,祝雲滄穩定住了心神,拱手道:“妙芳師姐,還有一事,不知可否相問。”

“無妨,你問吧,你大概是這世上少有的幾位,知道我與淩煜之事真相的人,想來你我亦是有緣。”妙芳道。

祝雲滄道:“我們同來的,還有一位白發白衣的年輕人,但在落入鬼界時我們走散了,不知師姐可曾見到過此人?”

“白發白衣,這人……不對,應是這鬼,生得如此特別,讓我想想……”片刻之後,妙芳又道,“對了,我倒是看見過一個相似之人,不過當時我被那些鬼差押著,也並未看得仔細。若是無錯,此人應是朝著‘鏡影聚魂輪’的方向去了。”

“鏡影聚魂輪?!”祝雲滄與伊采薇同時一驚。

“那物之上刻著鬼界所有魂靈的名字,隻要是在陽間死亡,而又由無常鬼差帶入此地的,上麵便有名字,若是投胎去了,則名字會自動消除。”妙芳道,“嗬嗬,鬼界傳言,若是在那聚魂輪前虔心禱告,或還可見到尚未投胎的已死親人的樣貌,與他們在鬼界的……”

“竟有此物……那……”伊采薇雙眼中飄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渴望。

祝雲滄道:“那人定是孤天溟無疑了,他父母族人慘遭屠戮,如今是否投胎尚不得而知,他必是想要借此機會再見他們一麵。”轉而又問道,“那鏡影聚魂輪要如何能去?”

“要去也不難,你們從這裏向北一直走,便可到那鬼城,鬼城西麵城郊便是鏡影聚魂輪之所在,不過,你們一路上最好小心鬼差鬼卒,雖然進得鬼城之後,他們或許不會再對你們過多盤問,但也不見得便是安全的。”

“多謝師姐!”祝雲滄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