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神農頂百草宮。

“掌門!”正廳兩側分立著八名負劍弟子,中央,十數人拱手跪地,齊聲拜道。端木藥仙立於台階之上,良久,才緩緩轉過身來,道:“是何人救你們回來的?”

“回掌門,乃是玉玦峰昆侖門中人!”為首的弟子道。

“玉玦峰昆侖門?可是隱流中人?”端木藥仙又問道。

“正……正是。”那人回答。

“嗯。”端木藥仙點了點頭,道,“此際,那祝雲滄與孤天溟,去了何處?”

“回掌門,據我所知,靈璧劍派女弟子沈芯翎受據比屍神襲擊,受了重傷,此刻他們正趕往酆都城求醫。”那弟子道,“他們將我們送至劍崖關外三十裏處,便收到傳音紙鶴。”

“好,很好。”端木藥仙冷笑一聲,隨後對幾名負劍弟子道:“你們,去找上十名化神境界以上的弟子,即刻前往酆都鬼城!”

“是!”兩名負劍男子領命,轉身離開。

端木藥仙道:“嗬嗬嗬,這一次,我必要那姓祝的小子死無葬身之地。”

“掌門!”方才說話的為首弟子再次開口。

“怎麽,你還有話要說?”端木藥仙一臉惡毒的詭笑,問道。

“掌門……隱流此次不畏艱險,救助於我們,不計前嫌、不問因由,與夜叉族以死相搏……”那人顫聲道,“我們……我們都看在眼中……那祝雲滄,亦由於幫助我們吸引夜叉大軍的注意力而身受重傷。”

“你說此話是何意思?”端木藥仙的額際掠過一絲陰雲。

“回掌門,我認為,我們……是名門大派,此刻又肩負江湖主導者之責任,如若乘人之危,對方才救過我們的隱流眾人出手,恐怕有失道義。”弟子道。

“你在勸我罷手?”端木藥仙道。

“弟子鬥膽!”那弟子叩首道。

端木藥仙環視著其他跪拜弟子,道:“那,你們的意思呢?”此刻,他臉上的神情有些曖昧不清。

“請掌門高抬貴手!”所有人都叩首拜道。唯有一旁的負劍男子不言不語。

“好,好啊,一群黃口小兒,也跟我談起道義來了。”端木藥仙冷笑一聲,忽然,綠光凝聚掌心。

“掌門!”為首男子抬眼瞬間,一切看得清晰,心知不妙,不禁大叫一聲。

“著!”端木要先右手一揮。

“啊!”“呃!”“掌門!”“掌門饒命!”

頓時,大廳之中一片哀嚎。

片刻之後,正廳之中,十數百草宮弟子盡數歪倒在地,個個麵色青紫,眼球暴突。

端木藥仙冷笑著走下台階,對一名負劍男子道:“如何,為師這斷神腐骨毒功是否還看得過眼?”

那負劍男子早已汗如雨下,整個人跌落下去,口中卻道:“恭喜……恭喜端木掌門渡過地劫,成為真正的仙人。”

端木藥仙大笑道:“哈哈哈哈,不錯,老夫,如今乃是真正的仙人了……祝雲滄,你的毀殤之力,早晚都會落在我手上!”說著轉過身,道,“把這裏處理幹淨,這些死人用三屍落塵水化去,地麵用七花玉露清洗幹淨,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剩下的負劍男子早已嚇破了膽,紛紛伏地不起。

“嗬嗬嗬,啊哈哈哈哈哈!”

端木藥仙大笑著向門外走去。

另一麵,祝雲滄等人已趕到酆都下榻,與無魂等人會和。由於連日大戰、旅途奔波,祝雲滄、孤天溟、伊采薇等幾人早已是精疲力竭。祝雲滄更是幾乎使不上半點力氣,莫說是戰鬥,此刻要舉火亦是有些困難。然而,當他看見沈芯翎蒼白而沒有一絲血色的麵容之後,隻休息了半日,便開始在城內打聽起吳逸荻的下落來。

吳逸荻的居所並不難找,隻是幾乎沒有人會去尋訪於他,酆都人幾乎都認為,尋訪吳逸荻的人,不是瘋了,便是找死。

酆都城後的鬼陰山,每當入夜便陰風陣陣,無人敢靠近。偏偏吳逸荻就住在這鬼陰山的山腰之處,終日與鬼魂為伍。祝雲滄等人並不害怕鬼怪,隻是不想節外生枝。如今,沒多耽擱一會兒,沈芯翎就多幾分危險。不知為何,祝雲滄對這少女有一種特殊的責任感。

這種責任感,或許來源於年少時的那一次相遇,那次相遇短暫猶如驚鴻一瞥,但卻銘刻在了女孩的心頭。

祝雲滄沒有想到沈芯翎會如此純淨、如此執著。在她麵前,自己當日的決定反而變得卑劣可鄙。

他想到了采遙,曾經,她是否也是如此純粹之人。現在,她是否也如當日一樣純粹,純粹的、毫無雜質的愛著那個畜生?

一切都不容多想。

祝雲滄等人,已經站在了鬼陰山半山腰木屋前。

這座屋子,完全是木製結構,顯得樸素。但光從外部就能看出,這屋子十分寬敞,即便是裏頭有六七間房間,正廳也該有超過十丈見方。木屋的構架和萬秀山莊有幾分相似——事實上,此時蜀中一帶的房屋大多是此結構,依山勢而修建。隻是不知這結構的起源,是否便是那當年巧奪天工、渾然天成,此際一片死氣沉沉的萬秀山莊。

木屋正門虛掩,或許也唯有吳逸荻這樣的人,膽敢在夜晚還開著門。

祝雲滄剛剛踏上木屋的台階,卻聽見屋內,一人朗聲說道。

“來人是求生還是求死?”

祝雲滄微微一驚,望了一眼隨行而來的孤天溟、伊采薇與無魂。這一次,參商老人、武定剛與無心帶著眾隱流門人留下照顧沈芯翎——沈芯翎決不能再經曆舟車勞頓,更不可能翻山越嶺,因此,祝雲滄等人此刻的任務,乃是邀請吳逸荻出山相助。

“求生如何?求死又如何?”祝雲滄拱手道。

“求生即刻下山,求死門口有把柴刀,你拿著刀子先斬了你身後三位朋友,再橫刀抹脖子,一氣嗬成。”門內的聲音再次傳來。

“我若是既不求生,亦非求死呢?”祝雲滄道。

一時間,門內寂靜了下來,過了片刻,那聲音變得低沉了許多,道:“若你想要半死不活,那便入此門來。”

“謝前輩!”祝雲滄拱手道,隨即就要向前走去。

但此刻,他卻被伊采薇拉住。

“小心有詐!”伊采薇道。

祝雲滄道:“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這時候退縮,才當真是不像話!”說罷推門而入,伊采薇等三人亦緊隨其後,不敢有絲毫鬆懈。

屋內並不寬敞,或者說,比想象的要狹窄許多。

隻因那大廳之中,到處皆是瓶罐與書架,唯有中央數丈見方的地方擺著桌椅。祝雲滄一時以為自己回到了九玄宮的丹房之中。隻是那一抹幽微的火光與牆上怪異造型的壁燈,讓人覺得這裏多了幾分鬼氣。

那桌椅的一側,正做著一名男子,男子長發披散,額前一縷銀白,頭頂腦後則是黑白夾雜,現出幾分老態。隻是,那張臉,在這幽暗的光芒中,看來並不老邁,不過是一個鼻梁高聳、唇如刀刻、棱角分明但卻眼神陰鬱的三十歲中年人。

“前輩就是鬼醫吳逸荻?”祝雲滄拱手道。

男子細細打量了祝雲滄與身後幾人,道:“奇遇,真是奇遇,平日無客來訪,今日來的幾位卻都是奇人異士。”

祝雲滄有些不明就裏,隻是望著對方。

吳逸荻道:“你方才說自己來既非求生,亦不是求死,那你所為何事?”

祝雲滄道:“晚輩直言,晚輩此次來,是想請前輩出山救人。”

“救人?”吳逸荻冷冷道,“那豈非是求生?”

“如能救此人,我赴死亦是情願。”祝雲滄道。

“那豈非便是求死?”吳逸荻道。

“不錯,既是求生,亦是求死;既不是求生,亦非完全求死。”祝雲滄道,“若前輩肯救人而又不傷我性命,那我便非求死;若前輩不肯救人,我求之不得,我亦非求生。”

“哼哼,巧舌如簧,亂人心智。”吳逸荻道。

“豈敢。”祝雲滄道,“此等雕蟲小技,又豈會禍亂您的心智。”

吳逸荻道:“一般人,都不敢來找我……你為了此人,居然敢闖入這鬼陰山之中,看來此人對你十分重要。”

“此人……”祝雲滄想了想,道,“此人乃是晚輩的朋友。”

“朋友……哦……”吳逸荻的臉上掠過一絲微笑,又望了望祝雲滄身後的數人,道,“老夫,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今日老夫的赤血蟾為我生下了許多蛙卵,因此老夫心情很不錯。你們……嗬嗬,算是運氣上佳,否則方才你們入得山穀,我已經開啟歸陰殺陣了。”

“多謝前輩……”祝雲滄道。

吳逸荻一揮手,道:“先別忙著謝,你最好說說那女子的病因,老夫治與不治,還得看心情。”

“您……您如何知道她是女子?”祝雲滄一驚。

吳逸荻笑道:“老夫活了數百年,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心思,老夫豈會不懂?快說吧,別浪費我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