擋在祝雲滄身前的不是別人,正是伊采薇。

六江聖帝的襲擊戛然而止,雙目圓睜,怔怔地望著眼前這看似嬌柔的少女。少女的眼中迸濺出的火花,甚至比祝雲滄還要堅定。

“你要救他?”六江聖帝的眼神有些變化,他的蛇首看不出表情,但眼神卻能反映出此刻的情緒。

“不錯,我要救他。”

“你不是我的對手,為何救他?”六江聖帝道。

“你殺人豈非沒有理由,我救他亦沒有理由!”伊采薇道。

祝雲滄道:“采薇,不要胡來!”

“命是我自己的,要如何處置,我自己定奪!”伊采薇厲聲道。

祝雲滄一時啞口無言。

六江聖帝竟退縮了一些,誰也沒有想到他會在此刻退縮。

“怎麽?怕了嗎?你怕什麽?來呀!”伊采薇高聲道,“你要想動他,想動這裏的任何一人,你就要先殺了我!”

“你以為我不敢?”六江聖帝的神情變得惱怒,“就算你……就算是你,我已然敢殺!據比不敢,我卻敢!”他再一次將力量凝聚在口中,寒光四射,涼意逼人。

“采薇,快走!”祝雲滄想要上前一步,伊采薇卻怎麽也不肯讓步,“你好好站在我身後,我死了自然就輪到你了,急什麽?!”

“我不要女人來保護!”祝雲滄吼道,“退開!”

“你少廢話!”

“你們到底在做什麽?!”突然,這時,在二人身後,一把巨劍飛將上來,武定剛大吼著反身回來,“都不想活了是吧?那就都死在這兒好了!”他跟隨著那把巨劍,拔步禦氣。孤天溟、參商老人緊隨其後。

六江聖帝專注於繼續寒冰之力,竟沒有來得及防備磐石的一擊。那磐石打在他的蛇身之上,發出一聲悶響,六江聖帝輕輕扭了扭身軀,但軀體依然未動,寒冰之靈力依舊在口中聚集,隻一擊之下,便可教伊采薇粉身碎骨。

“好硬的死蛇!”武定剛收回巨劍磐石,一個跨步,由上方向六江聖帝襲去。

“武定剛!不要!”伊采薇心知武定剛根本不是對手,大聲道。然而,六江聖帝的蛇尾已至,他在繼續靈力的同時,一樣能夠攻擊。

隻要被蛇尾甩中,就算不骨斷筋折,也必然被那尾部的寒毒侵蝕,最終活活凍死。

“武定剛!”參商老人也不由喊出聲來。與此同時,孤天溟卻箭步而上,抽出長劍,一劍架住那揮將上來的蛇尾。頓時,武定剛與孤天溟被一股強大的勁風擊出數十丈,向地麵直落而去。若非下方山崖之上樹木依然繁密,他們怕早已摔成肉泥了。

借助高樹枝幹的彈性,孤天溟運動真力,協助武定剛再次飛身,而自己卻跌落下去。此刻,他早已是強弩之末,連續使用寂滅劍令他有些不堪重負。他掙紮著從地麵上爬起來,方自站定,卻感到陣陣寒風襲來。

孤天溟急忙旋身躲閃,幾根箭矢,由他的身下飛速而過。

“可恨!”

原來,夜叉軍隊也已隨那六江聖帝追趕上來,未給予他們任何喘息的機會。

空中的參商老人將一切看得仔細。他再次望了望與六江聖帝對峙的祝雲滄與伊采薇,心下暗忖:即便是援助此二人,亦是毫無裨益,不如先對付夜叉眾妖,或許還有轉機的餘地。思量至此,對武定剛道:“武定剛,下去!”

飛身而落。

天空中,那六江聖帝看似不斷繼續力量,實際上,卻似在遲疑由於。連祝雲滄此刻也感到有些驚奇。

“你在等什麽?!為何還不動手!”伊采薇道。

六江聖帝的眼神好像在言說:“你就這麽想死嗎?”但卻依然遲遲不肯噴吐出那股足以令千山飛雪的寒氣。

伊采薇禦氣向前進了幾步,那六江聖帝竟向後退了一些—龐大的身軀要後退並不容易。

“你到底要怎樣?”伊采薇道,“為何忽然變得畏畏縮縮!”

六江聖帝的眼中再次燃起怒火,顯然,他再次被激怒了。

“你若不願出手,那麽……”伊采薇轉過身,對祝雲滄道,“走,我們走吧。”

“下麵的,走吧,那死蛇被自己的寒冰卡住喉嚨了!”祝雲滄望了一眼六江聖帝,對下方樹林中的孤天溟等人喊道。

幾人雖是不明就裏,但能夠脫身逃走卻已是萬幸,不由分說,在夜叉妖眾的鋼叉、箭矢與各種暗器之下,從林中突出重圍,飛身而上。為了防止那六江聖帝突然襲擊,祝雲滄與伊采薇並肩擋在其他三人身後。

祝雲滄用僅存的一點靈力揮手催動術法,使出凝神虛影。

頓時五人腳下光芒大作,法陣旋轉。

那六江聖帝竟眼睜睜望著幾人漸漸消失,口中的一股寒氣始終沒有噴吐而出。直到五人消失殆盡,那六江聖帝才發出一聲徹天的狂吼。

這一吼,積蓄了他心中所有的憤怒。霎時間,江河奔湧,山壁斷裂,風雲變色,狂沙肆虐。他口中的那一股寒氣全部噴向了天空,噴向了那風雲漩渦的最中央,一時間,這劍崖關外,竟降下了一場秋雪。

秋雪之中,黑色的人影緩緩顯現,這人並非邪侍、亦非邪臣。黑色是他唯一的顏色,黑色的鬥篷,鬥篷下黑色的戰甲,掩藏在黑暗陰影中的臉龐與那落下的一縷黑色長發。

“你很憤怒。”黑色身影口中飄出低沉的話語,仿佛來自鬼門關的問候。

六江聖帝似乎早已認識此人,道:“當然憤怒!”他的吼聲依然隆隆作響,“從來沒有一個比我弱的對手能活著從我眼前離開,從沒有!”

“世事總會有例外。”黑色身影道。

“若非是你……”

黑色身影忽然一揮手,打斷六江聖帝,道:“你要質疑我?”

“我……”六江聖帝低下頭,道,“不敢……”

黑色身影道:“既然如此,速去天幕穀祭壇,十巫複生之日,即將到來。”

“是。”六江聖帝道,轉而又憤怒言說,“以後夜叉王的部隊失利,讓他自己來收拾殘局,不要再勞煩我了!”

黑色仿佛根本未聽見他的話語,道:“還有一事,你須注意,朝天峽,你開啟的那道魔界之門已經被江神猰貐舍身封印,短時間內不可能再發揮作用。以後做事小心謹慎些,六道魔門一道都不能出差錯,明白麽?”

“我……是……”六江聖帝在此人麵前,完全不敢有半點不恭敬之意。

“那麽,退下吧。”黑色身影道。

“是……”

龐大的身軀,絕雲而去。

空中,逐漸恢複了一片清明。

黑色身影仿佛若有所思,望著祝雲滄等人離開的方向,一言不發。

且說祝雲滄等人逃過六江聖帝與夜叉妖眾的追擊,加速想要追趕上無心、虺良與百草宮眾人。雖然這一次成功逃脫讓所有人都感到有些訝異——包括伊采薇自己。但祝雲滄懸著的心總算是漸漸放了下來。

“看來小爺我福大命大,什麽事都能逢凶化吉,化險為夷啊!”許多事,他都會往好的方麵去想,就算有所疑惑,亦暫時拋在腦後——並非不加思考,隻是此際思考太多,亦無裨益。

“該來的總會來,該明白的總會明白。”祝雲滄對自己說道。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通過虺良等人在沿途設下的傳音紙鶴作為標記,五人最終在巴縣附近的郊野山道上與其他隱流門人會合。

祝雲滄等人訝異於對方會在此處停留,這裏並無市鎮,亦沒有任何可做歇腳之所。但無心的一席話,卻讓祝雲滄方自安定的心再一次高懸到了嗓子眼。

無心言說:他們在送走百草宮一行人之後,原本打算趕回無魂與沈芯翎下榻的小鎮,再做計議。然而,半途卻受到無魂傳信。那沈芯翎身體所受之傷來自於據比屍神,魔氣極其強橫,幾日來不但不見好轉,而且急劇惡化。那妖邪之力大有壓過清純正氣,完全吞噬沈芯翎之勢——如若如此,那沈芯翎便藥石惘救了。無魂心知不妙,帶沈芯翎訪遍附近名醫,毫無結果。她傳音回靈璧劍派,劍派諸人深陷與妖類戰鬥之中不能脫身,掌門手下幾位長老分別來鎮上探視,卻也是匆匆離開,言說這一切皆是沈芯翎弟子命途淺薄,無法可想。

無魂不想讓眾人覺得自己未能照顧妥當沈芯翎,才致其如此,因此傳音告知眾人,她還有最後一法可用。隻是此法並不一定能行得通。

“到底是何方法?”此時,祝雲滄竟有些六神無主起來,事實上,對於他人之事,他是很少如此激動的。

無心道:“家姐言說,她此刻已帶沈芯翎敢去鬼城酆都了。”

“去鬼城?”孤天溟一手輕撫下巴,道,“去那裏,莫非是要找……”

“不錯。”無心道,“家姐正是要帶她去找鬼醫吳逸荻。”

祝雲滄亦聽過此人名號,但從未親眼見過他。鬼醫身居酆都城之內,傳說此人以醫術入道,卻又以道術入魔,變得人不人鬼不鬼。一雙妙手,不但能醫治百病,也能殺人於無形。雖是修道者,但幾乎無人看得出他的真實實力,雖被稱為妖魔,卻也無人在他身上能察覺出妖魔之氣。

手中四件法寶“離魂幡、歸魂鎖、誅魂劍、返魂鈴”,變化無常,既可救人,亦可害人。

沒有人知道他是正是邪,甚至,即便是見到,也很少人敢讓他醫病。隻因他太怪,怪得離譜——仿似一個三界之內四處皆不管不收的家夥。

“居然是他……不過,既然到了這般地步,也隻能去酆都城走上一遭了。”祝雲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