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天溟眉目一蹙,向前一個踏步,清冷的光華在劍端變得如墨般濃黑,那長劍恰似一杆揮毫之筆,在空中行雲流水,劍氣融納聚合的銘文字體,將祝雲滄周身團團包圍,旋轉,飄飛,不給任何退路。祝雲滄垂手站在那蒼勁的字體中間,無力抵抗,也不想抵抗。

“你為何還不出劍?!”孤天溟道,“你若再不出劍,便要立斃當場!”

祝雲滄仿佛已經有氣無力,道:“我,不能對你出劍……不能……”

“還假惺惺地做什麽?!”不遠處,一名玉玦峰弟子道,“當日你刺殺孤天溟師兄之時,怎未見你手下留情?!”

祝雲滄咬牙切齒:“我……我沒有傷他,我決計沒有!”

“你不必在這裏裝可憐,惺惺作態!看見自己寡難敵眾,便開始祈求告饒!”又有人說道,“孤天溟師兄,別相信他,這家夥已經喪心病狂,十惡不赦了!”

孤天溟雙指拭劍,道:“祝雲滄,今日,你再說什麽,我都不會相信了,自你將那一劍刺在我胸口之時,我們便已恩斷義絕!”

祝雲滄瞪大了雙眼,道:“我沒有傷你!這其中定有誤會,難道不可能是有人陰謀算計,從中作梗麽?!”

孤天溟冷冷一笑,道:“陰謀算計,從中作梗?就算能模仿你的外貌,誰能模仿你的舉手投足?誰能模仿你的先天真劍?當日前往血煞門總壇之人盡數都在,難道你要說,是有血煞門眾人模仿你麽?”

“什麽?!先天真劍,舉手投足……都是我……都是我?”祝雲滄顫聲道,“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孤天溟道:“你無話可說了吧?還不出劍?此際你還等什麽?為了你最後那一點微末的尊嚴,與我一戰!”

祝雲滄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得不與孤天溟一戰。世事就像是一個輪回,他想起了自己在九玄宮遭遇的一切,當日,豈非也是如此走投無路,而那個時候,在封神台旁,對他出手相救的孤天溟,此刻卻成了他的敵人。

“看劍!”孤天溟將無鋒劍在空中劃了一個十字,四麵八方的銘文橫豎向祝雲滄襲來,形成一道道鋒利的劍影,祝雲滄縱劍翻身,短劍斜向下方劃出,飛旋之間,地麵揚起層層沙幕,將那劍氣變得紛亂不堪,祝雲滄乘勢一劍刺破那煙塵,劍端直向孤天溟胸口襲去。

“看,他被逼的走投無路,朝孤天溟師兄動手了!”有人喊道。

“對,圍上去,殺了這個家夥!”

“殺!”

身旁的數十名弟子紛紛衝將上來。

孤天溟一劍架住祝雲滄直刺的天恒長劍,厲聲喝道:“都給我站住!”

“天溟師兄!”那群弟子失聲道。

孤天溟將劍身一轉,一股烏黑的劍氣旋轉暈開,將祝雲滄震將出去。

“都給我原地待命,我要與他堂堂正正決鬥!”孤天溟恨聲道,在祝雲滄身體急速退後的片刻,祭出指間的凝氣神戒,在祝雲滄身後化出一道無形的屏障,祝雲滄微微一驚,亦不會身,將手向後一揚,無相化法金輪的法陣旋轉著急速融在那屏障之上,將之完全化解,祝雲滄踏步站定,身後的岩石碎裂崩散。

“好!”孤天溟喝了一聲,道,“我想,此戰,定不會讓我失望!”說罷提步而上,將劍向空中一指。

“天溟師兄,你重傷未愈,不要妄動真力啊!”有人喊道。

“不錯,天溟師兄,小心!那祝雲滄詭計多端,你不能與他硬碰硬!”又有人喊道。

空中的孤天溟,完全沒有在意這些說辭,劍聚濃光,天空中潑墨如同遊龍,遊龍行雲布雨,那落下的雨滴,化作一道道黑色的劍影,這是孤天溟無鋒劍所發出的萬劍淩太虛,由於無鋒劍的恢弘之力,這萬劍淩太虛的力道,甚至更不比那慕容長風所使出的弱多少。

祝雲滄微微搖了搖頭,雙瞳中透出的盡皆是絕望,道:“你,當真沒有想過對我手下留情……你當真相信,那刺傷你的就是我……你當真要置我於死地!”

孤天溟嘴角微微**,無鋒劍在空中劃出一個圓形,那圓形的外圍,又是一片青黑色的劍影,劍飛如雨,向祝雲滄的方向聚集而來。祝雲滄已然微微低著頭,劍氣卷出的勁風,已經撕裂了祝雲滄上衣,吹亂了祝雲滄的發絲,祝雲滄的手臂,臉頰,雙腿,細密的血痕交錯。

方才在那魔域群山上所受的傷,再一次崩裂而開。

祝雲滄顫聲道:“對不住了,孤天溟,對不住了,我不能死,我還不能死,我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去!”

“殺!”

祝雲滄的這一聲殺,從胸腔中迸發而出,左腳向後一撤,身後搞糟的地麵上,頓時掀起了數丈高的氣浪,那氣浪之上帶著無數碎石,越升越高。

祝雲滄將天恒長劍縱在胸前,忽然將劍身一倒,向地麵刺將下去。

地麵之上,黑色的光暈破土擴散,狂風怒吼,那夜空似乎也在這一刻為之色變。

祝雲滄的上衣完全震裂,露出堅實的胸膛,強壯的雙臂,那雙臂上,鮮血也隨著勁風飄散而開,逐漸由紅轉黑,由黑色的血燃燒成了黑色烈焰,但那黑光之間卻又透著點點橙紅,橙紅的仙氣與黢黑的魔氣交融包繞,身後的那股氣浪,頓時變作了一隻奔騰的魔獸,將那一仙一魔兩股氣流一柄吞噬下去。

萬劍之下,祝雲滄傲立不動,那奔騰魔獸仰天一聲狂喝,將萬劍劍氣全部吞噬而下,一點不剩。

孤天溟大驚失色,祝雲滄的雙目,此刻已開始色變,忽紅忽黑:“我不能死,我不能!”

“真劍凝太虛!”見萬劍淩太虛無法傷及祝雲滄,孤天溟忽而再次催動真力,地麵上的升騰起三股龍卷,將那無數的幹枯枝椏全部席卷而起,三股龍卷漸漸並於一處,與孤天溟的身體相溶,變作了一柄插天巨劍,那插天劍影的周圍,無數小型的劍光,亦隨之不斷飛散。

孤天溟此刻,已然進入歸元之境。

但祝雲滄呢?

按照道理,他的功法修為不過化神期上下,但這化神期的修為,融合仙魔二道,加之無極玄功、毀殤之力,早已足以與歸元之境的孤天溟相抗衡。

更何況,他此刻的絕望、憤怒,已令自己狂性大發。

“殺!殺!殺!”祝雲滄道,“我,不能死,即便被全世界拋棄,我亦不能死!”吼叫之間,祝雲滄周身那如猛虎,又如雄獅,更似蒼狼一般的魔獸發出更見狂放的吼聲,那四麵八方的凝神期玉玦峰弟子唯有以青鋒劍頓地,方能勉強站住身形。

孤天溟周身的巨劍,化作一道貫日白虹,在魔域的夜空之下閃出極為耀眼的光芒,這光芒從下而上,在空中暈開,那劍,也換換升騰向空中,接著,轟然落下,排山倒海得,朝祝雲滄的頭頂劈將過去,祝雲滄身後的魔獸,隨著祝雲滄騰挪劍勢,伸出雙爪,狠狠鉗住了那柄巨劍。

頓時,天地間發出恐怖的炸響,方圓十數丈之內的樹木全部連根拔起。

孤天溟緊咬牙關,渾身都開始發抖。

“噗!”一口鮮血,從孤天溟口中吐出,但他絲毫不肯退卻,已然漂浮半空之中,強行運動真力,吼道,“怎麽可能,你怎麽會突然有,如此強橫的……力量!”

“孤……天溟……”祝雲滄的雙瞳,時而變回正常的模樣,時而又是一抹黑暗,時而再是一抹橙紅,“孤天溟……”

“呀!”孤天溟恨聲大叫,將那劍影狠狠壓下。

“孤天溟……”祝雲滄腳下的裂痕越來越深,整個人似都要陷入那地麵之中。那魔獸依然緊緊握住孤天溟那一柄巨劍。

“孤天溟……殺!”祝雲滄雙掌突然一放,那天恒長劍,就那樣浮在半空之中,祝雲滄周身的傷口盡數崩裂,血光四濺。

那魔獸雙眸之中燃起澎湃的妖光。

雙掌猛地向下一劃。

卻聽得幾聲轟然炸響,震徹雲霄的轟鳴層層疊散。

“孤天溟師兄!”“孤天溟!”

“呃!”孤天溟大叫一聲,麵前的劍影分崩離析,四分五裂。

孤天溟整個人,亦被一股恐怖的勁力吹飛而去。

祝雲滄站在原地,那猛獸瞬間吸收而下,灌入祝雲滄的天恒長劍之中,緊接著,又是一聲震天價的爆裂炸響,四麵八方的枯樹、岩石盡數粉碎,祝雲滄也不知道這一式會毀掉多少生命,或是人類或是妖魔,抑或那隱藏在岩石枯樹之間那不可見的生靈。

他已然徹底瘋狂。

曾經他被拋棄,但畢竟還有鏡修,鏡修死去之後,他至少還有希望,孤天溟的出現,讓他重燃鬥誌。可現在,一切似乎都沒有了,連孤天溟也與他反目。

伊采薇陷入魔界之內,祝雨愁、沈芯翎深思未卜……

這一劍,徹底斬出了祝雲滄內裏的瘋狂。

或許真如魔君所言,每個人,都有著魔性的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