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走淩煜與鏡光之後,慕容長風對祝雲滄說了一句話:“雲滄,按慣例,門派內部互相廝殺,乃是犯罪,是要受到門規處罰的。不過,如今鏡光與淩煜已不再是本門之人,你若有仇怨,便自行解決吧。”說完便一揮廣袖,闊步離去。

“掌門,雲滄還有一事。”祝雲滄拱手道。

“何事?”慕容長風問道。

祝雲滄道:“那七塊毀殤碎片,似乎還在……”

慕容長風笑著搖了搖頭,道:“查過了,不在此二人身上,以他們的心性,就算殺了他們,也絕不會告訴我們真相,倒不如先取了重雲門,再作打算。”

祝雲滄點了點頭,雖然心中有些疑慮,卻也不便再多說些什麽。

三日之後,眾人啟程前往重雲門總部,與那重雲門聯盟眾人進行最後決戰,這一戰,祝雲滄卻並沒有參加,他選擇留下來照顧受傷的伊采薇與血瞳。

他不想打這一場戰鬥,因為他十分清楚,這場戰鬥,雙方實力太過懸殊,已經不再是所謂戰爭了,而是一場完完全全的屠殺。

厲萬辰等人必然不會那麽輕易就範,更不會那麽輕易就交出毀殤碎片,因此,一旦戰鬥開始,玉玦峰眾人將不得不對那一群修為不高的弟子展開殺戮,祝雲滄覺得自己在破那滅道誅殺陣之時已然殺人夠多,因此不想再造殺孽。

這一次留下來的人,除了受傷的血瞳與伊采薇以外,便隻有祝雲滄與妹妹祝雨愁。門派大小事務交給了兩名玉字輩高等弟子處理,而祝雲滄則清閑度日,偶爾到那雪深穀中修習練功。

伊采薇的傷漸漸好了一些,便也可下床走動,氣息看起來也穩定了許多。

雖然祝雲滄對她依舊不甚放心,不知為何,他忽然覺得自己越來越牽掛這女子,有時候,這種牽掛甚至是突如其來,毫無道理可言。

深雪穀中,雪已經漸漸融化,春日的暖陽射將下來,柔和鋪照,讓人覺得別樣愜意。

血瞳又不知去了何處,祝雲滄明白,在趕走淩煜與鏡光的那時,慕容長風故意支開了血瞳,他一定對此事十分在意。滅族之仇,對他來說因當是不共戴天的恨,若當是他在場,必然還未等那二人離開,便已將他們碎屍萬段了。

“祝雲滄,我就知道你在這裏……”伊采薇出現在祝雲滄身後,祝雲滄沒有理會,已然靠著青石,眯著雙眼,呆呆對著天空,道,“受傷之人,豈非應該好好靜養,怎麽又跑來找我?”

“不可以找你麽?”伊采薇飛身落將下來,道。

祝雲滄笑了笑,道:“你找我,一定不會說什麽好事,必然是帶來了什麽沉重的消息。你跟那烏鴉差不多……不對,至少烏鴉在古時候還是祥瑞之鳥,你在我這兒,永遠都是報凶。”

“去!少貧嘴,你才報凶。”伊采薇雙手抱在胸前,道。

“我說錯了麽?”祝雲滄道,“你此刻豈非便是雙手抱在胸前?”

伊采薇低頭一瞧,抬起臉,滿臉通紅,道:“**賊!你少廢話!分明又想占我便宜!”

祝雲滄轉過身來,盯著她的臉龐,道:“嗯……這才是你的脾氣,看來你身子的確好了許多。”

伊采薇笑道:“有你這般試探他人病情的麽?怪不得你一直都是好心辦壞事,就是這種破嘴!”

祝雲滄不禁有些無奈,點了點頭,道:“的確,我踏入江湖時間也不短了,端的是一點進步也沒有,還是那般招人嫉恨。”

伊采薇上前一步,道:“你也知道啊,敢與你做朋友的人,我看都算的上世間豪傑了。”

“為何?”祝雲滄道,“我有這麽大的魅力?”

“並非你魅力大,隻因我們與你交朋友,必須報著必死的決心,有著隨時麵對死亡的勇氣,你說,有了這兩樣,豈非就是世間豪傑?”伊采薇道。

祝雲滄幹咳了兩聲,道:“咳咳……你這是在誇我麽?”

伊采薇道:“自然不是,不過,我此番來,倒是要謝謝你。”

“你就不必謝我了。”祝雲滄道,“上天注定你是要欠我人情的,每當你以為自己要還清的時候,你便又會欠下新的人情債,這輩子你都別想還清楚了!”

伊采薇道:“哼,說我欠你人情,那是給你麵子!”

“是給自己麵子才對吧,學藝不精,戰場上隻有靠別人來救。”祝雲滄道。

“胡說。”伊采薇道,“那明明是你在鑽空子……好了,不跟你胡鬧了,我隻是想告訴你,這次虺良對你的印象似乎有很大改觀,他對我說,或許從前對你的成見,多少有些不對之處。”

祝雲滄歎了口氣,道:“還真是誤打誤撞,其實……你難道沒有看出來,虺良對你……”

“好了,打住!”伊采薇聽聞此言,卻急忙開口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隻是你,無魂也曾拿此事調侃過我,甚至參商前輩也對我說過幾次。”

“旁觀者清,你不會不相信吧?”祝雲滄道。

“我……”伊采薇歎了口氣,道,“就是因為相信,我才怕言及此事……虺良對我如何我清楚得很,並非當局者迷,隻是……”

“虺良其實挺好的吧。”祝雲滄嘴角勾了勾,往岩石上一靠,說道,“你怎地就不喜歡人家?”

“不是不喜歡!”伊采薇道。

祝雲滄道:“既然喜歡,又怎地不幹脆……”

“好了!別跟我鬧了!”伊采薇道,“我對你言說過,我根本不知何謂愛慕,而且,我也清楚,我對虺良的感覺,就與對武定剛、對郜飛、對隱流眾人的感覺一模一樣,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哎……還是不喜歡。”祝雲滄直起身子,道,“看來,你這輩子,是注定要孤獨終老了。”

“你才孤獨終老。”伊采薇道,轉而卻又嚴肅起來,道,“聽說,你們查出體忍與魂忍之事的真相了?”

“啊……算是吧。”祝雲滄道。

“聽你的意思,還有幾分猶豫?”伊采薇道。

祝雲滄道:“我……隻是……”

“你隻是,覺得有些細節,還十分蹊蹺,十分不合理,可是這樣!”伊采薇問道。

祝雲滄沉默片刻,終於點了點頭,道:“的確,此事看似解決,實際上,卻縱然我感到不安。”

伊采薇道:“事情的經過,我多少聽隱流組織之人說了一些,我……還是保持原來的看法,隻是……”

祝雲滄揮手道:“不可能,你懷疑慕容掌門,這似乎有些扯太遠了。他與這件事情,似乎無論怎麽想,也……”

“他與這件事並非沒有任何聯係,隻是你不願相信而已。”伊采薇道,“在你心中,這位慕容掌門已然如鏡修一般,可是這樣?”

祝雲滄不語。

“所以你根本不會相信,慕容長風甚至曾一點點的介入到這紛爭當中,可是這樣?”伊采薇又道。

祝雲滄依舊不語。

伊采薇道:“清醒些吧!”

祝雲滄道:“你為何一定要我相信,慕容長風與此事有關?為何一定要這麽認為?”

伊采薇道:“我懷疑慕容長風並非沒有原因,更何況,不僅僅是我,你自己心中也多少有些看法,我隻是希望你麵對現實,不要被感情衝昏了頭腦。”

祝雲滄忽然厲聲道:“好了,不要說了,我清楚了。”

伊采薇抿了抿嘴唇,道:“我……並非……”

“好了,讓我一個人靜一靜。”祝雲滄道。

伊采薇站在原地,怔了片刻,轉過身,道:“若我有什麽說得太過分的地方,請原諒。”

“不,沒有。”祝雲滄道,“你先去休息吧……我隻是需要好好想一想此事。”

伊采薇點了點頭,緩步離開。

祝雲滄望著天空,在這最為愜意的陽光之下,卻感到一陣陣不寒而栗。

或許他的不安,並非空穴來風。此刻,玉玦峰眾人,正在那遙遠的重雲門展開一場大戰。重雲門眾人無力抵抗玉玦峰,卻還是選擇誓死完成,最終,隻有厲萬辰一人帶著不到三十名重雲門、機關門與霹靂堂的弟子逃下了蜀山——也就是此事重雲門聯盟之總壇。

這一戰,江湖局勢徹底轉變,玉玦峰在幾日之內,便挫敗了江湖上唯一能與之抗衡的勁敵。

神州之勢,似乎自此抵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