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龍頂正殿,氣氛莊嚴凝重,帶著別樣的壓抑。

“這一次,大家看到了吧。”鏡修冷冷掃視著所有人,無論是三名長老,還是那些玄字輩的弟子們,一個個都灰頭土臉,毫無仙風道骨可言。離他們不過幾座山距離的匯泉峰,此刻碎石滿地,煙塵彌漫,一道青藍色的光,由洞開的地脈門戶處直貫蒼穹,四散而開,仿佛流瀉的瀑布。隻是,這瀑布由下而上,落在了天空之中。

“這次地脈門戶被毀,入口洞開,靈力不斷消散。”鏡修道,“我想,大家應該做好心理準備,我們的災難,馬上就要降臨了。”

“災難?掌門明示!”一名玄字輩弟子不禁說道。

鏡修歎了口氣,道:“十二主脈之一的匯泉峰一脈被毀,靈力外泄,必然引起天地異象。九玄宮離地脈最近,必受殃及。”

“這還並非最可怕之事。”鏡修又道,“那六江聖帝與同黨沆瀣一氣,卻似是早已有所計劃,他們背後必有巨大的陰謀存在。”

“如此說來,那遠古十二魔君一說,倒是真的了。”鏡明有些無奈,道。

“如今幾位長老呀親眼所見,不是麽?”鏡修口氣中暗含著一絲嘲諷,道,“他們的力量,修為,根本不是我等所能單獨抵抗。那幾位魔君,若非沒有殘殺我們之心,我們怕是早已灰飛煙滅了!”

“當下有何辦法?這等邪魔降臨人間,我輩修道者豈非要被屠盡?!”鏡冷渾身是傷,連肥胖的臉部也青一塊紫一塊,顯得十分滑稽。但這滑稽的背後,卻昭示著巨大的危機。要知道,鏡冷是接近地仙級別的修道者,但在那名喚“邪侍”的黑袍怪客麵前,簡直不堪一擊。

“修道者唯有聯合起來,才能抵擋過這次災劫啊……”鏡修道,“可以預見,十二魔君重現人間,很快妖界的勢力便會大盛,那些本生就對人類懷恨的妖類,更是可能趁此機會翻身複仇。即便是魔君自己不出手,人間也很快便要生靈塗炭了。”

“那接下來,我們……”鏡明望著鏡修,“我們已經先後聯係過唐門與蜀山接天境,但他們都對此漠不關心。難道我們要繼續……”

鏡修並不回答,隻是蹙眉沉思。很明顯,此刻的他也不甚了然接下來到底該怎麽辦。

而很多事情往往否極泰來,壞到了極致,便會出現一線轉機。就在鏡修沉思的片刻,正廳的大門處,忽然閃出紅、綠、藍道亮光,亮光柔和地旋轉,在空中劃出若彩虹般的顏色,隨之,輕輕停在鏡修掌門的身前,向急速扇動翅膀的飛鳥,懸浮空中。

“傳音紙鶴?!”鏡修急忙揮修取下空中之物,在座前案幾上攤開。

片刻,鏡修抬起頭來,道:“看來,我們不必擔憂無人援助了。”

“掌門,難道那是……”鏡明疑惑道。

“不隻是我們,昨夜。黑袍怪人先後對唐門、九頂山重雲門與天山玉玦峰發動了襲擊。”鏡修道,“此傳音紙鶴正是他們三個門派所發。”

“一個夜晚,便縱橫南北襲擊了四個門派?!”鏡明讚歎道。

鏡修道:“恐怕還不止這四個門派,玉玦峰的信中說,如今各大門派都正在互通書信。很快,也許我們還會收到別的紙鶴。”話音猶在,正門處,又有數隻紙鶴飛來。

原來,一夜之間,這黑袍人先後襲擊了重雲門、百草宮、雲崖台、唐門、九玄宮等十三個門派,無論門派勢力大還是小、力量強還是弱,都受到毫無差別的攻擊,並且,這黑袍人似乎沒有任何確定的目的,除九玄宮以外,其他各門派都隻是有弟子傷亡而已。

“雲崖台……如果我沒有記錯,那裏也存在著地脈門戶。”鏡修道,“但信中對地脈門戶是否被破壞一事隻字未提。”

“如此說來。”鏡明道,“看來那黑袍人大範圍襲擊各地修道門派,應該隻是為了掩護而已。”

“掩護……”鏡修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的意思是,他的主要目的,應該是入九玄宮救出六江聖帝。”鏡明道,“為防止其他門派前來協助,便在進攻九玄宮的同時,以分身或法相同時襲擊其他門派。”

鏡修點了點頭,道:“很有可能,從各派的書信上看,襲擊他們的雖然都是黑袍怪客,但力量強弱不一、各門派受到傷害的程度亦不盡相同。很可能有一部分門派是被其分身或法相進攻,故有此情況……不過……”鏡修憂慮道,“若單是如此,我覺得,這麽解釋又有些牽強。”

“掌門的意思是,那黑袍人實際還有別的目的?”鏡明道。

“很有可能,他們或許是在掩護些什麽。”鏡修道,“那黑袍人對六江聖帝言說,讓他到大荒首陽山中與夜叉王匯合,據我所知,那夜叉王亦是十二魔君之一……看來他們亦在準備著某些事情。”

“無論如何,我們還有時日來思考對策。”鏡修道。

這時,一道蒼白的光芒,從正門飛入。這隻傳音紙鶴與別處不同,它通體白色,但頭部卻被刻意染紅,似乎是一種象征緊急的標誌。

鏡修接下紙鶴,小心翻開,隨即伸指輕點紙張,再重新將紙鶴恢複原狀,方飛出去。這一連串動作不過瞬間。隨即,鏡修抬頭道,“下月初一,三清道君殿邀各門派齊聚封神台,一敘屠魔之事。”

祝雲滄在黑暗的洞窟之中已經整整修煉了三日。有時候,他做事並不衝動,甚至十分懂得瞻前顧後,這三日之中,練功之餘他思量了許多。他想:從這個洞口逃出去,他也許便沒有回到門派內的機會了——這意味著,他或許要再次浪跡天涯。他或許再也見不到鏡修掌門和采遙了。這些,竟讓他感到一絲別樣的痛苦。更何況,那位企圖對他進行暗殺的“門派中人”還未找到,他又怎麽會甘心就此離去?

“鏡修這老頭,竟然也會把我給忘了?”祝雲滄有些惱怒地問自己。這麽長時間,鏡修從未來過這裏,亦沒有半點關於他的音訊。當然,祝雲滄並不知道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

最終,祝雲滄忽然做了一個令他自己也覺得意外的決定。他改變了主意,決定,暫時不離開沉音穀。

“既然這條通路被打開,我要進出此地,豈非是來去自如。”祝雲滄暗暗笑道,“真是自尋煩惱。”隨即運動真氣,將靈力貫於手中的八卦劍鋒。

“鏡修老頭,這招你從來未使過,今日讓我好好看看它到底有多強。”說罷,豎起左手食指與中指,滑過劍身,劍身隨著那指尖的觸碰閃出一道流轉的光芒,顯然是真力所形成。此乃鏡修卷軸中所載的先天真劍第一式,此功法博大精深,鏡修隻修煉過其中三式,因此從未用過——而單是這三式劍法,便以需要修煉者有化氣以上的修為。

祝雲滄修煉數日,僅僅窺取其表,習得皮毛。但是,誠然已足夠擊破這數丈石牆。

石牆在祝雲滄麵前轟然破碎,那“女野獸”一年多的努力,最終由祝雲滄幹淨漂亮地收尾,她若泉下有知,卻不知是會開心還是感到悲哀。此刻已然是早晨,陽光如洪水般傾瀉而出,祝雲滄放肆地坐在洞口,望著外邊的山巒起伏、雲卷鶴飛,霎時間仿佛渾身晦氣都已清除。

他休息片刻,飛身向高處騰起。洞中狹小,祝雲滄無法施展身手,到了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終於已學會了禦氣之術,輕而易舉地便落在了崖頂。從崖頂的外部,能夠窺視沉音穀的全貌。那頂部的結界依然運轉著,祝雲滄暗自發笑:“哼哼,還想困住小爺我,小爺我是福星下凡,自有天助也!”

在崖頂閑庭信步了一圈,祝雲滄發現這裏視野極其開闊——伏龍穀、伏魔穀、白玉長橋、蒼龍頂下的台階、劍舞坪,甚至是弟子聚集的道經台與至今神秘莫測的葬劍林都能盡收眼中。

而也就是在這時,祝雲滄看見了匯泉峰山腰上奔湧向藍天的光芒。

“那是!”祝雲滄以八卦劍為禦氣之輔助,踩於劍背,飛身而上,在雲氣劍俯瞰群山。他看見了那早已支離破碎的地脈門戶。此時,這地脈門戶宛若一個巨大傷口,不停向外流淌出蒼藍色的血液,觸目驚心。

“怎麽會這樣?!”祝雲滄禦風在空中飛旋了幾轉,卻見九玄宮其他地方依然平靜如常,弟子們依然成群結隊的修煉、聽講亦或在門派內閑逛遊走;琉璃碧瓦依舊與白色玉石浮雕交互參差,相得益彰,構出一派仙家風範;三清道祖的塑像沒有倒下、天鴻道君堂沒有傾頹……似乎,被破壞的僅僅是地脈而已。

“莫非那六江聖帝……”祝雲滄不敢想象,“如此說來,門派之內果真出事了,難怪師傅與小師妹多日都未曾來看我。”這不知是一種分析還是自我安慰,隻是,這麽想總歸會讓祝雲滄舒服許多。

他禦氣而下,決定悄悄與鏡修見上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