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雲滄背著孤天溟與那紅衣少女一道,由空禪護送潛入後山之中。

空禪方丈將幾人帶至那山道中間,以禪杖頓地,幾道飛騰光暈流轉而開,落在那山間的群佛雕像之上,山石崩裂,浮台升起,空禪高聲道:“博遠,我為你將幾位故人帶來了,今日他們遇到了不小的麻煩,此際需要你的幫助。”

浮台之上,一人朗聲,道:“讓他們上來吧。”

“你們即刻上去吧,老衲須快些離開,以免旁人起疑。”空禪方丈道。

祝雲滄向空禪行過禮,那空禪禪杖一頓,化作一道佛光,迅速消失離去。

祝雲滄背著孤天溟,就要向那浮台之上跳去,卻忽然發現,身後的那紅衣少女竟站定原地,默默低著頭。

“姑娘,你這是怎麽了?莫不是不會禦氣飛行?”祝雲滄問道。

少女搖了搖頭,道:“並非如此。”

祝雲滄疑惑道:“那是怎麽了。”

少女道:“我……我突然害怕……”

“害怕什麽?”祝雲滄一陣驚訝,轉而望了望那天空中的浮台,道,“你莫不是害怕見浮台上那人?”

“我……我……”少女支吾了半天,終於點了點頭。

“你豈非最想見的便是他,此刻怎地又害怕見了?”祝雲滄問道。

少女抿著嘴唇,忽然開口,卻問出一句與此事毫無關係的話:“你……你如何會和空禪在一起,他如何會來救我們?”

祝雲滄道:“我無處可去,隻得潛入佛堂找了空禪方丈,這方丈對江湖人士的心態了如指掌,我自報家門,又將事情一五一十說出,並言明此事與這位博遠有莫大關係,他自然會出手相助……”

“哦……哦……”少女又低下了頭,她似乎是在以這種方式來拖延時間而已。

祝雲滄道:“你莫要再逡巡踟躕了,你不上去,我可要上去了,孤天溟的身子,若再拖延下去,怕是撐不住了。”不由分說,人已飛身而起。

“哎!哎!”少女嘟著嘴,道,“你等等我!”也不得不飛身跟隨。

祝雲滄穩穩落在那浮台之上,黑袍男子依然如當日那般,背對著他,孤獨而坐。

“你們,遇到什麽麻煩了,怎會此刻來找我?”

祝雲滄道:“我朋友受傷了,另外……此次,不止是我們二人前來,還有……”

“嗯?”那黑袍男子似乎猜到了什麽,緩緩轉過身,當他的雙眼掠過祝雲滄,落在他身後的紅衣少女身上時,渾身不禁一震。

那少女似乎也呆住了。

“你……你是……”那黑袍男子忽然站起身來,望著少女,“你是……”他的聲音略帶顫抖。祝雲滄將孤天溟放下,讓在一旁,靜靜望著二人。

少女見那黑袍人向前走來,忽然退了一步,淒然道:“你……果真是你吧……這麽多年,我從未見過你,可當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我便知道,那一定是你……”這一番話,有些語無倫次,這少女顯是激動已極。

“你……讓我好好看……”那黑袍人走上前去。

“你別過來。”少女道,“我見你一麵便罷了,東西,也已然給你了,我不會與你相認的,這些年,都一直是我們在找你,你從未來找過我們,我出生,不知道你是誰,娘去世,你也未出現過。我拿著那對峨眉刺走遍千山萬水,上天能讓我再見你這一麵,卻也是一種恩賜,我不要其他了,什麽都不要了。”說罷,便要縱身離開。

“等等!”黑袍男子道,“你……你叫什麽名字?”

“嗬嗬,你看,你連我名字都不知道……”少女道。

“對不起……”黑袍男子低下頭,道,“這些年,我固守在這崇山峻嶺之間,從未離開半步……我,的確有愧於你,和戲雨,但……但我從未忘卻……就算,就算你不肯認我,也請告訴我,你的名字,好麽?”

少女閉上雙眼,良久,方才說道:“我叫雨愁,祝雨愁。”

此話一出,祝雲滄的腦後仿佛被某種力量擊了一下,就連他為孤天溟運氣調息的手也不禁一陣顫抖。

“好,雨愁……”黑袍男子博遠退了一步,道,“你若當真不肯認我,那便也罷,這都是我的錯……然而,此刻,你們若是有麻煩,還請暫時不要離開這浮台。”

祝雲滄心下亦是一夥重重,對那紅衣少女道:“不錯,姑娘,我們惹上了唐恒與采瑤他們,此刻出去,隻會被整個寺院的江湖人士圍攻,無論如何,隻能先呆在這裏。”

“那……那我……”那少女咬著牙,她著實想要離開,可是她卻隻是一個單純的少女,除了會那麽一點點八九玄功之外,別無所長。

祝雲滄見對方踟躕,又道:“姑娘,你……豈非是中毒了?”

那黑袍人聽聞此言,猛然一驚,道:“中毒?中了何毒?”

祝雲滄道:“此事說來話長,若我沒記錯,她中的應當是唐門的冰肌玉骨之毒。”

“冰肌玉骨……”黑袍男子道,“可惡……當真可惡,雨愁,你……可否過來,讓我為你瞧一瞧……”

那祝雨愁索性在浮台一側坐下,道:“你還是先看看那位白頭發的傷勢吧,他的傷,是我釀成的,若是他死了……我恐怕會後悔一輩子的。”

黑袍男子深吸了一口氣,微微點了點頭:“好吧。”遂蹲下身來,一手放在孤天溟胸口,催動靈力。祝雲滄頓感一陣柔和的風向四麵散開。

“這……”祝雲滄心下暗驚,“好強的內力……這人的修為……”

片刻,黑袍男子道:“我已為他疏通經脈,逼出所有毒氣,隻是,唐門的攝心馭魂散以及金蟾內訣運作之法玄妙非常,打傷他之人,修為又在凝神境界上下,故而,是否能夠轉醒,還要看他的造化。”

祝雲滄道:“那是否意味著,他隻要醒來,便可安然無恙?”

“不錯。”黑袍男子點了點頭,道,“隻要能夠醒來,便可無事,但若醒不來,恐怕便要如此沉睡一輩子了。”

祝雲滄蹙眉望著孤天溟,道:“可恨,怎會如此,唐門……采瑤……”

黑袍男子緩步來到祝雨愁身旁,道:“雨愁,此際,可否讓我為你……”

“我的目的已然達到了。”祝雨愁淒然道,“縱然隻有三日的壽命,也已很滿足,你不必再費事了……我知道,那冰肌玉骨,乃是唐門的獨門毒藥,沒有解藥,即便大羅金仙轉世,也絕對救不了我。”

黑袍男子一拳砸在地麵上,道:“不行,我決不能讓你就這樣去死!”

少女祝雨愁搖了搖頭,道:“算了,沒有關係了,娘交給我的事情,已經完成,你們,我也都見到了……”她望了一眼祝雲滄,又望了一眼黑袍男子,道,“我知道,這世上,還有我的親人,便已足夠。”

祝雲滄一驚。

“你……你的意思是……”他並非蠢笨之人,少女話至此處,自也猜測到了什麽。

祝雨愁笑了笑,道:“我乃是你的妹妹,也是你麵前這位祝博遠與江戲雨的女兒。”

“妹妹……”祝雲滄更加疑惑。

黑袍男子祝博遠歎了口氣,道:“你娘,沒有告訴過你,你的身世麽?”

祝雲滄笑了笑,道:“我出生之時,母親便已去世,隻是後來機緣巧合,探尋鬼界,才與她的魂魄見過一麵。”

“人死之後,當真會有魂魄,被送到鬼界?”祝雨愁驚訝道。

祝雲滄點了點頭。

祝博遠道:“原來如此……今日我們能會聚於此,卻也算是上天對我的一點恩賜了吧。”

祝雲滄道:“若是方便,還請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們都是一家人,如此就不必客氣了吧。”祝博遠道,“我原本有所顧慮,若是太早將一切和盤托出,會累及你們與我一道麵對那些利欲熏心的江湖人士,但如今看來,一切盡皆乃是天意。”

“這件事,須追溯到二十多年前,當年名滿天下的祝氏三傑,縱橫江湖,除魔衛道,乃是修道人之中的佼佼者。老大,乃是一名女子,名叫祝晴曦,老二老三則為兄弟,一位名叫祝修遠,一位叫祝博遠,也就是我……”

這一瞬間,祝博遠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