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玄宮,匯泉峰山腰,地脈入口。

蜀山接天境掌門與唐門都並無前來協助九玄宮的打算。說到底,鏡修寄希望於他們,都算是太過天真。這幾日的等待,讓地脈之中的“巨蛇”六江聖帝又獲得了更加強大而穩定的靈力,它越發地懂得如何有效汲取地脈中那源源不斷的水靈之力,從而亦促使自身的太古神性得以覺醒。

洞內,六江聖帝扭動著身軀,發出享受般的吼叫;洞外,天鴻真君陣法方才布置完畢。三大長老心懷鬼胎,六名玄字輩弟子各有心機。事實上,他們都不大相信這地脈之中的確存在著太古魔獸。尤其是鏡明、鏡冷與鏡光,他們的心思完全不在此處。

“既然各位已身處法陣之內,我即刻進入地脈,爾等在此守候,待六江聖帝出沒,千萬小心!”鏡修正色道。

“是,掌門。”所有人拱手道。

“你不必進去了。”突然,一個陰冷的聲音,由眾人身後傳來。

“誰?!”鏡修猛地轉過身,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轉向身後,落在那黑色的身影之上。

依舊在沉音穀中安睡的祝雲滄,並不會知道,此刻九玄宮正遭遇空前的危機。今日他感到特別累,亦特別不安心——但休息總是必不可少的。

祝雲滄沒有再做那些奇怪的夢,他仰躺在青石上,一動不動,仿佛墮入了黑暗之中,一切皆成虛空。

就在此刻,沉音穀的樹林中,一個黑影急速地閃過,殘枝敗葉輕輕翻飛,發出細碎而不易察覺的響動。那個黑影,落在祝雲滄所臥的大石旁,他身穿夜行衣,雙腳微微踮起,顯然身法極好,修為似乎亦不算淺薄。

陡然之間,黑影的手中冷光一閃,將月色也變得更加清寂。乍現的匕首,宛若索命的敕令。麵前的祝雲滄早已成了案上魚肉——他依然沉沉睡著,完全沒有注意到身邊的危險。

黑影露出一雙充滿仇恨的眼睛,那雙眼睛令人望而生畏。他的眉目似乎擰成了一團,那擰成一團的眉目之間,卻又閃過一絲得意。

“去死吧!”憎恨之音驟然從那黑色夜行衣之後飄出,黑影狠狠落下了匕首。

“你是何人!”匯泉峰地脈入口處,鏡修等人與黑袍人對峙著。

“你無須知道。”黑袍人步步向前。

“來者不善,大家小心!”鏡修提醒道。

六名玄字輩弟子迅速擋在前方,紛紛掐訣念咒。

“哼,螳臂當車!”黑袍人一展身形,如夜色的鬥篷如羽翼般飄舞而起。

首先向黑袍人襲來的是一段冰淩所化之箭,此乃九玄宮五行仙術中的“凝冰訣”,以靈力將四周之氣流化作冰刃,襲擊對手,但由於玄字輩弟子僅僅修煉至合氣期以上,因此並不能凝聚出大量冰晶,隻能以箭矢之形射出。

黑袍人揮手接下凝冰之箭,麵無表情,繼續向前從容行走。

緊接著,另一名弟子施出炎襲術,企圖困住黑袍人,那黑袍人卻完全無視這烈焰的力量,抬腳將環形的火焰踩滅,僅留下一段黑灰。

“這怪人好生厲害,咱們一起上!”有一名弟子提議道,其他幾人點頭應和,放棄手中所施仙術,停止吟咒,禦風而起,施出九玄宮基本技法——九玄劍訣。這劍訣雖然並不算強橫淩厲,但六人一起使用,其力道亦不可小覷。霎時間,四周劍氣縱橫,一段段青藍疾影向黑袍人突襲而去。

黑袍人似乎微微搖了搖頭,道:“毫無意義。”隨即伸出右手,張開手掌,那手掌猶如龍爪,竟亦完全是黑色的,掌心此刻出現了一個黑光流轉的漩渦。一霎那間,那天空中的劍影劍氣竟完全定住,仿佛已與玉宇虛空融為一體。

黑袍人發出一聲冷笑,將手臂向旁邊一甩。頓時,那六名玄字輩弟子已紛紛飛將出去,空中的所有華光掠影,都消失殆盡。

“這家夥不是凡人!”鏡修退了幾步,滿臉驚懼,“上清道人曾經說過這法術——吞月魔手!”

“哼,掌門,你莫不是被他嚇傻了吧?”鏡冷一臉鄙夷,上前一步,道,“讓我來會會這怪客!”說罷向空中拋出九音伏魔鈴。

雷光貫空而下,雲氣奔騰,光華四散。

“不錯,不過還不夠。”黑袍人頓住腳步,右手高舉向空中,五指伸張,那空中的雷光,頓時向找到了去處,竟匯聚成束,在短短一瞬間,完全被吸納入那掌心黑洞之中,化為烏有。

“妖孽!”鏡冷大吼一聲,再次念訣施咒,天空中的九音伏魔鈴又一次急速旋轉起來,四周的氣流融匯於伏魔鈴中心,形成一個擴張的漩渦,蔚為壯觀。

“你就沒有別的本事了?”黑袍人又搖了搖頭,眼神中含著嘲諷。他手腕一轉,空中洞開的雲氣間,一隻黑色的巨手緩緩伸將出來,那隻手,與黑袍人的右手幾乎一模一樣,隻是大了無數倍,空中的九音伏魔鈴變得極其渺小。

鏡光心知不妙,但卻毫無辦法,隻得破口大罵:“你這妖孽,隻會耍這等低劣妖術!你想要做什麽?!”

“妖術?”黑袍人冷哼一聲,“無知凡人,愚蠢狂妄,目光短淺,見到自身力量所不能及之事,便斥為妖邪,著實可笑。”說罷,空中的大手向九音伏魔鈴狠狠施力一抓。頓時,隻聽砰然一聲雷鳴,那鈴鐺已四分五裂,化作翩翩碎玉,沉入無盡雲海之中。

“妖孽,壞我法寶!”鏡冷吃驚地大聲呼喝,又從廣袖之中抽出一對鐧來。此乃鏡冷的另一門看家法寶“雷塵鐧”,長約三尺,一直藏於袖中,絕少使用。此鐧力量非凡,無須咒訣便可以自身符文引動天雷地火,揮之裂空炸響,若雷公降臨。

“吃我一鐧!”方折了法寶的鏡冷惱羞成怒,揮鐧直奔那黑袍怪客。黑袍怪客毫無退卻之意,那鐧上的閃雷與地麵上燃起的烈焰似乎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這一回,他雙手伸展,背後竟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漩渦,如同野獸的巨口,又如惡鬼的幽瞳。那漩渦之內,一時間伸出十數隻黑色的怪異手臂,那一隻隻手臂似乎帶著極大的怨念與吸附之力,將那奔湧的靈力與甩出的兵器完全控製。

鏡冷動彈不得,而黑袍人已將那天雷地火聚集於右手之中,化作一個光球。

“你的東西,自己好好接著。”黑袍人邪笑一聲,單掌一推。“砰”的一聲,鏡光被自己的靈力仙術震飛出去,他雖為歸元期的修道之人,度過地劫便能成為地下散仙,但在這黑袍人麵前卻顯得不堪一擊。

黑袍人甩了甩手掌,繼續向前行走。九玄宮眾,對他來說不過螻蟻一般,甚至連他的皮毛都不能傷及。

“什麽人?敢偷襲小爺。”

沉音穀中,身著夜行衣之人的手,被祝雲滄穩穩握住,“剛回到這裏就覺得有些不對,幸好小爺我早有防備。”

“唔?!”穿著夜行衣的身影一陣驚慌,急忙抽手回身,祝雲滄不甘示弱,從青石上翻將下來,一拳向那身影擊去,身影以匕首利刃護住前胸,步步後撤。祝雲滄緊追不舍,口念咒訣,一招玄炎箭熟練地由指尖激射而出。那身影似乎完全沒有料到這一點,驚惶之餘,竟被腳下樹根絆住,險些跌倒。那玄炎箭在他不遠處炸裂,四散的火焰燒灼著他的衣袖。

黑衣身影吃痛,在地上一陣翻滾,起身之際,竟手腕一翻,向祝雲滄發出一道劍氣。祝雲滄側身躲閃,冷冷道:“哼,九玄劍訣?!真想不到又是同門暗算!”說罷,憤恨地出手還擊,劍光乍現,兩棵矮樹劈啪倒地。祝雲滄踏著飄飛的落葉與旋轉的殘枝,在林中與那黑影你追我趕:“我剛回到青石旁便覺察此地氣息不對,遂以屏息之術暫時隔絕外部氣流。你來得太早,若再晚一刻,我掉以輕心,停止施術,或許你便得逞了!”不知不覺,二人已到了樹林盡頭,絕壁之下。

祝雲滄不由得望了一眼絕壁上的洞口,黑夜中,那裏的火光顯得格外明亮。

“已經是死路了,束手就擒吧!”祝雲滄笑了笑,掐訣念咒,玄炎箭再次出手。

這一次,那黑色身影似乎早有預判,急忙念咒揚起沙土,此“沙幕咒”乃五行土屬性基本仙術,因五行相生之原理,遇火力量更盛。在上次與符靈戰鬥之時,祝雲滄已吃了這虧,但此時他並未想到,對方竟也能在危急關頭以沙土自救。雖然玄炎箭穿透沙幕,將黑衣身影擊退數丈,但祝雲滄也陷入危機之中,被四麵八方帶著烈焰的沙土包圍。

“逼小爺我認真是麽?那可不是什麽好事?!”祝雲滄身形一展,無相化法金輪旋轉騰空,沙幕與烈焰化作烏有,隨即,幾縷劍氣由指尖奔湧而上。黑衣人心知不妙,借著身後的岩石踏步而上,他身法輕盈,聲響,卻還是驚動了那崖壁洞穴內的“女野獸”。

隻見那崖壁洞穴之內,一定火光中閃出一個衣衫襤褸的身影。

“這下可麻煩了……”祝雲滄有些無奈,“惹上了那家夥,看來我們倆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