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雲滄雖說出狠話,但卻並沒有真正想殺死顧浩峰。祝雲滄不是傻子,那些江湖武者與修道人士,很快便會趕來,這顧浩峰隻是一個先鋒而已。若是再在此處逡巡,怕是要再遭不測。此刻,乘著顧浩峰被劍氣擊得暈眩不已之機,禦氣而走,向北方而去。待那顧浩峰緩過神來之時,祝雲滄早已到了數裏之外。

“嗬嗬,看來我所猜果然無錯,即便我哪裏也不去,一樣會有事找上門來。”祝雲滄歎了口氣,轉而疑惑道,“卻不知是誰向這個江湖傳揚了我的行蹤,莫非又是蒼鬱島所為?”思量至此,心下不禁一陣恍然。他急忙穩住心神,計劃起今後的去處來。

岐山已經被祝雲滄攪亂過一次,雖然還有七八塊毀殤碎片暗藏其中,但現在返回繼續尋找顯然太過危險。如今江湖各大門派已然將眼光集中在了沿海一帶,不如當即返回巴蜀,探聽有關巴蜀劍盟的消息。這剛剛成立的聯盟,如今必然依舊是四處殺伐,絕無停歇之可能。

拿定主意,祝雲滄向身後一望,發現不遠處已有一抹煙塵由遠及近,想來必是追兵已到。

“可惜,你們晚了一步!”祝雲滄冷笑一聲,絕雲而去。

且說塞北大荒之中,孤天溟與饕餮的頭頂,那神龍已然縱身而下,一口龍息席卷大地,孤天溟自知不敵,卻依然不肯退後,站在原地,雙拳緊握。饕餮揮舞寂滅之劍,勉強打亂了那撲麵而至的氣流,然而,更加洶湧的浪潮卻再次湧將上來。孤天溟催動那微末的靈力,向後踏出一步,將體內幾乎所有的青玉戰氣都爆發而出,借著凝氣神戒的力量,化出一道半球形的屏障。他推著那屏障,咬牙站立。

一旁的饕餮,寂滅之劍的紫黑色光芒已經變得耀眼非常,她將劍橫在身前,卻完全沒有辦法推進一步。這一口龍息之下,那大荒上空的浮雲似乎頓時散去了許多。

“無知凡人妖魔,本尊一口龍息便令你們站立不穩。”此時,那神龍鼓的龍首離孤天溟與饕餮不過幾丈的距離。孤天溟雖然借助寂滅劍得力量,在龍息奔湧之時勉強站住了身形,但真力虛耗過大,在雲定風清之際,還是單膝跪倒下去,一手按在胸前。

“龍靈,你也別逞強了。”饕餮站在原地,笑道,“你不過是鼓的靈魄而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有幾斤幾兩麽?一口龍息,對鼓來說或許不算什麽,但對你來說,卻也耗費了不少靈力吧?”

“無知妖魔!我即是鼓,鼓即是我!”神龍吼道,“今日你二人在此造次,我必令你們魂飛魄散!”說罷,那龍掌之上浮現出五行符文,符文脫手飄飛之際,烈焰奔騰、風卷殘雲、雷震九霄。

“看似厲害,其實大部分不過是幻象而已。”饕餮冷冷一笑,飛身縱劍,那寂滅劍緩緩上升,朝那空中湧去,卻見饕餮催動靈力,空中的寂滅劍頓時化作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那風火雷電,一瞬間便被漩渦吞噬其中。饕餮再次施為之時,寂滅劍又再露本體,朝那空中的降龍劈將過去,這一劍之威,讓半蹲於地麵的孤天溟感到一陣激烈震蕩,一時間有些耳鳴目眩。

他掙紮著再次站起身來,望向天空,寂滅劍正刺於那巨龍的頭頂。

饕餮落下身來,手腕一翻,空中的寂滅劍頓時脫出那巨龍的龍首,飛降下來,正落在饕餮手中。

空中的龍靈似乎變得異常痛苦起來,不聽地發出狂吼。一時間,雷光、火焰、冰淩、旋風與沙塵,世間存在的一切元素,竟都化作細微的光點,從雲氣間落將下來。

“這龍靈好生厲害,這樣居然還不灰飛煙滅!”這時,連饕餮也變得有些驚訝了。

那空中巨龍,非但沒有因此而消散,反而更加瘋狂、憤怒起來,他開始在雲氣間快速遊走,行雲布雨,那雨點融合著五行的靈力,落在地麵上,或成冰川,或成旋風,或成赤炎,那靈力的四散炸裂宛若百花綻放,卻帶著無限殺機。

普通人類,無論沾上哪一樣,修為高者可能元氣大傷,修為低者可能立斃當場。

饕餮本並不擔憂這些,奈何孤天溟乃是一介凡胎肉軀,不過凝神之境,甚至還未蹬仙班,哪裏是這神龍之力的對手。她將寂滅劍拋回給孤天溟,道:“你以此抵擋龍息。”

“那你……”

“我不要緊,我乃是千年魔神,怎會怕跟我歲數差不多得家夥?”饕餮看似嬌柔的雙臂展開,立刻撐出一個閃著暗光的透明球體,將自己完全包繞其中。

“我去去就來!”饕餮淡然一笑,飛身而上,直撞向那依舊狂吼不停的神龍。

“小心!”孤天溟大聲呼喚,揮劍擋下兩道飄落的靈力光芒,整個人卻後退數步。他忽然有一種特別的無力感,感到自己渺小異常,甚至什麽也不能擔當,什麽也不能左右。

“砰!砰!”他又擊碎了兩個靈力光點,身體卻踉蹌不堪,搖搖欲墜。

天空之中,那饕餮已完全顧不上他,不停與那神龍纏鬥,難分難解。孤天溟卻隻能站在原地,遠遠望著那神力與魔力交織聚散,碰撞炸裂的天空,無能為力。那空中的一切,仿佛越來越飄渺,越來越虛幻。而此時,在這混沌大荒的西南麵,巴蜀群山之下的小鎮酒館中,祝雲滄卻坐在角落裏,不言不語,安安靜靜地聽著周遭的閑言碎語,江湖談資。

“喂,你們聽說了麽,巴蜀劍盟,如今已經拿到七塊碎片了。”有人說道,頓時引來滿桌的議論紛紛。

“這麽多?夠厲害的……”

“厲害什麽?還不都是用卑鄙下流的手段搶奪而來的?殺人、搶劫、詭詐,和強盜沒什麽區別!”

“那又如何,如今這江湖,比的不就是誰勢力大、誰力量強。”

“哎,如今妖族未除,我們卻自己內訌成這樣,卻不知道妖族已經發展到何種勢力。”又有人說道。

“妖族?哈哈,現在大家不都是同一個想法麽?隻要能拿到毀殤劍,或者拿到其他魔器,根本就沒必要擔心所謂的魔君與魔界之門。”旁邊一人笑道,“如此設想,誰還會去聯合別人,憑什麽要與別人分一杯羹?”

“哎,你們聽說沒,最近,巴蜀劍盟好像要對青冥劍閣興師問罪了,上次聽說祝雲滄出現在南海附近,青冥劍閣和巴蜀劍盟等各個門派都帶了人過去,結果那打先鋒的家夥不得力,據說是被祝雲滄給狠揍了一頓,等巴蜀劍盟的人到達之時,祝雲滄已然不見蹤影。巴蜀劍盟就找了個借口,和青冥劍閣的人大戰了一場。反誣說東方笑假傳消息,想要在南海找機會一舉圍殲巴蜀劍盟。”

“其實誰都知道事實是什麽,那祝雲滄在南海的消息根本不是青冥劍閣傳出來的,當時江湖上不少門派都收到了蒼鬱島的靈鶴傳音。但到頭來,卻沒人敢出來說一句真話。隻能看著青冥劍閣遭巴蜀劍盟的誣陷。”

“哧。”有人冷冷道,“都不是好東西,誣陷就誣陷了吧,況且現在很多事情就是這樣,明明就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那些門派卻還是要找各種借口,根本都當咱們是傻子了吧。”

“哎……”

這一桌七八人,你一言我一語,祝雲滄在一旁假裝無所事事地吃著小菜,卻將那些話都聽得一清二楚。而就在這時,酒館外,一匹快馬忽然發出一聲嘶鳴,刹住了腳步。一名白衣年輕男子,一手持劍,一手負在身後,緩步而來,進入那酒館之中。

就在他踏上那木板構築的地麵之時,那一廳之人都噤若寒蟬。

“哎喲……”直到那白衣男子在一旁的桌上坐下之時,才有人低聲議論起來,“這……這不是九玄宮……不對,巴蜀劍盟的道方道長麽……”

“他怎麽會來這座小酒館裏……真是晦氣啊……還以為在這裏可以暢所欲言。”

“這應該是剛從岐山回來吧,飛累了,就換走……”有人望了道方所坐的位置,“一表人才啊,不過聽說人品不大……”

“噓……別胡說,我們這裏的,可都不是他的對手。”有人道,“凝神期的修道者,後生可畏,就要趕上他師父鏡冷了。”

“鏡冷那胖子,還不是不敢進地仙之境,他怕受地劫啊!哈哈……”有一名嗓門較大的男子開口說道,他或許性格便是如此,完全沒有注意這是怎樣的場合,口無遮攔。

話語一出,卻聽見一聲劍吟,一柄九宮劍,早已架在了那男子脖頸之上。在座的眾人有的按桌想逃,有的拔劍欲上。唯有祝雲滄,隱藏在他的黑色鬥篷之中,一言不發,冷冷望著一切。

空氣仿佛也凝固了。

“這位道友,在別人背後妄加議論,似乎不太好吧。”道方——也就是淩煜,冷冷道,“卻不知道友是何門何派?”

“在下……在下,小門小派,不足,不足掛齒。”那人結結巴巴回答,他亦不傻,明白一旦說出門派,必遭巴蜀劍盟討伐,隻得如此回答。

“此言差矣。”淩煜不依不饒,道,“天下修道者皆是友人,今日既然有緣,你何不報上門派?”

“道方道長……”一旁一位年長一些的人急忙解圍,道,“我這位兄弟,喝多了酒,方才多有冒犯,還望原諒,我們……都是山野村夫,不足掛齒。”他又望了望其他人,道,“咱們還是走吧,別打擾了道長的雅興。”

“對對對,走吧走吧,還呆在這兒幹嘛。”有人附和道。

“走!”那群人,隨即便迅速拿好了佩劍與包袱,向門外竄去,像是逃難一般。

淩煜見那些人離開,冷笑一聲,又環視著周遭的一切,最後,目光落在了祝雲滄身上。

“真是冤家路窄。”祝雲滄心下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