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瞳,你不要亂來。”鏡冷有些急躁,焦慮的神情在夜空下一覽無遺。

狼王血瞳冷傲一笑,道:“若不想九玄宮變作群魔亂舞的煉獄,你們最好不要擋住我的去路!”

四周的空氣仿佛已然凝固,整個伏魔穀,在這一刻靜地可怕,沒有人說話,他們隻是冷冷地互相對峙,用眼神互相纏鬥著,難分難解。

穀中,祝雲滄隻覺得悔恨難當,他不是一個莽撞之人,但卻偏偏做了這麽一件令他後悔的魯莽之事。他仰起的頭讓脖子變得僵硬,卻依然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空中的一切。

而就在這時,他忽然發覺,一個人影,從伏魔穀外側的石壁上跳落下來,隱沒在黑夜的陰影之中。

“淩煜?!”祝雲滄認出了那個人,那不是大師兄道方又是誰?

淩煜在進入黑暗之中後便似乎銷聲匿跡,而空中的局勢依然不甚明朗,血瞳雙眼散著火紅幽光,一隻狼爪伸向一邊,爪內赤炎流轉,這妖火當真與普通火焰不同,竟完全是血紅色。然而,卻亦是發出散出陣陣灼熱,鏡修等人明白,這一團火焰並不是用來攻擊他們幾人的,而是一種威懾。

隻要他們稍有動作,狼妖便會擊破穀中無數的封印,讓所有的邪靈蜂擁而出,遮蓋這深藍的天空。

“如何?以九玄宮萬世安寧,換我血瞳一人的自由,這似乎很公平,不是麽?”血瞳道。

“你……”鏡冷想要發作,卻不知該如何下手。

“我給你們三聲的時間。三……”狼妖血瞳開始最後的警告。

“二。”

突然,就在此時,石壁之間忽然閃出一縷清冷的輝光。

“唔?!”天空中的狼妖似乎發覺有些不對勁,斜眼睥睨,神情忽然變得極端緊張與驚訝起來。

輝光急速衝刺,裂風而上,隻聽一聲金屬清脆的鳴響,劍氣四溢,劍光流轉,那狼妖血瞳一時躲閃不及,雖躲過長劍之鋒芒,卻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衝地跌跌撞撞,在空中完全失去了平衡。

“卑鄙!”血瞳大喝一聲,卻見天空中已經又多了一人,那人,正是九玄宮道字輩大弟子淩煜。

“趁此機會!”鏡冷瞅準機會,揮劍而上,同時,九音伏魔鈴再次拋向空中。鏡明、鏡光亦不甘落後,紛紛揮劍向那完全處於劣勢的狼妖衝殺而去。唯有鏡修,依然飄然浮在一旁,眉目深鎖,毫無行動之意。

刹那間,血瞳已身中三劍,周身血流如注,他一聲狂喝,狼嘯之下,靈力催動雙眼中赤紅的輝光四散震裂,將襲擊而來的三位道人彈回數丈。但此後,自己的身體似乎也完全失去了力氣,哀嚎之間,向深穀之中墜落下去。

這一切,祝雲滄都看在眼中,不知為何,他的心中突然極其憤怒,極其悲愴。仿佛那刺在狼妖身上的每一劍,都紮在了自己的心胸之中。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降妖伏魔之正道?”祝雲滄腦中忽然閃現的話語,讓他自己也嚇了一跳。雖然,從前的他,也十分不屑於那三位長老的道貌岸然,但卻從未如今天這般厭惡過。他明白,那天空中依舊呆立的鏡修掌門與自己一樣,或許他們才是同一類人。

思量至此,祝雲滄忽然箭步而前,雙手平舉,向上一托,頓時,一股柔婉的和風淩空托住了下落的健壯軀體。

“唔?!”血瞳猛然一驚,這一次的驚訝,甚至比他受到淩煜襲擊時更甚,“你……”他盯著祝雲滄。

祝雲滄緩緩收手,這一式“引風咒”,乃是木屬性五行仙術中的基本咒訣,無須耗費多少靈力,且平日也無甚用處,可在這一刻,卻恰恰救了血瞳一命。

天空中的三位長老與淩煜迅速衝將而下。

血瞳輕盈落地,回首望著祝雲滄:“小子,你……”

“挾持我!”祝雲滄低聲道。

“你說什麽……”狼妖有些疑惑。

“不想死就挾持我!”祝雲滄吼道。

血瞳不知所謂,卻不敢怠慢,狼瞳一眨,赤光閃耀,迅速把祝雲滄包繞其中。

空中的四人已然落定,看著眼前的一位,又陷入了兩難之境。事實上,三位長老並不在意祝雲滄的生死,他們甚至有些期待這位頑劣的孽徒早些從眼前消失。但很顯然,此刻還不是時候,若祝雲滄在由於他們的緣故被狼妖殺死,這三人無法向鏡修交代,也無法向九玄宮門眾交代。

這時,鏡修亦緩緩落下,站立於石壁之上,俯視著穀中的一切。

“哼……你們這些卑鄙的家夥,除了會圍攻偷襲,還有什麽別的招數麽?”血瞳將祝雲滄的身體亦赤紅之光芒牢牢綁縛,定於半空之中。

“你放他下來,我們饒你不死!”鏡明指了指祝雲滄,道,他的動作略帶輕佻,似乎是刻意為之。

空中的祝雲滄不禁露出一抹冷笑,這抹冷笑稍縱即逝,二十年來,他早已習慣了被奚落與遭受冷遇,這些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們?”血瞳道,“你們若還想見到活著的他,便追上來吧!”說罷,不顧身體的陣陣劇痛,將被完全捆縛的祝雲滄背在肩上,一個縱身,向伏魔穀頂部跳躍而上。

鏡冷目露凶光,欲將九音伏魔鈴向那狼妖拋去,舉手之間,卻被鏡修握住了手腕。

“鏡冷長老,那狼妖身負弟子道直,你如此作為,會傷了他的性命。”鏡修平靜地說道,不知為何,他似乎並沒有追趕上去的意思,而是露出一個複雜而意味深長的微笑。

鏡冷雙眉緊蹙,道:“哼,難道為了一個弟子的性命,就罔顧天下生靈?”

“掌門,我實在搞不明白,這件事,難道十分可笑?”一旁,鏡光陰沉尖細的聲音悠悠飄來。

鏡修望著三人,道:“三位要追,自可去追。但若傷了祝雲滄的性命,我們無法向九玄宮眾人交代,這一點你們應該比我清楚。”隨即又望了一眼淩煜,道,“年紀輕輕,就學會暗箭傷人,你可真是越來越長本事了。”

淩煜瞪大了雙眼,一時無言以對。

“此話不能這麽說。”鏡明道,“淩煜所為,乃是為了速速降服那害人的妖孽。比之他,掌門你的作為才更叫人費解!”

鏡修一甩拂塵,笑道:“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裝腔作勢,那狼妖根本不會去傷人。”

“哼,當日不傷人,今日心有怨憤,我看隻怕未必了!”鏡光道。

鏡修回身,背對眾人,道:“我已與它交手,雙方不分勝負,若各位還要做違背道義之舉,我不會阻撓,隻是,我不會參與!”說罷,廣袖輕揚,周身光華縱橫,身影已然渙散消失——鏡修的禦氣之術可謂爐火純青,話音猶在,人卻已飄然至伏魔穀之外。

“這個家夥。”見鏡修漸漸消失,鏡冷咬牙切齒道。

“長老,我們還要追嗎?”淩煜望著三人,略帶怯弱地問。

“不必追了。”鏡明道,“即便此刻去追,也追不上了。”

“可是,那祝雲滄……”鏡光不禁開口道,他的話語中似乎暗含某種意義,而這未言明的意義,或許也隻有個中之人方能了解。

“祝雲滄……”鏡明笑了笑,“他的生死,與我們並無太大關係,若是果真死於狼妖之手,那道方便省事了不少。”

“鏡明,我的意思是,那小子體質特殊,若我等所估無錯……”鏡光繼續道。

鏡明一揮手,製止道:“此事不必多言,依我看,那鏡修掌門與祝雲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交情,既然連他也不理會此事,我等何必操心,兵來將敵水來土堰。”

淩煜一時竟有些躊躇,道:“長老,此事……如此做,會不會有違九玄宮之道義,若門眾得知……恐怕……”

鏡明笑了笑,道:“我們是否違背道義,不在於我們怎麽做,而在於我們怎麽說。”言罷,將手中所掣長劍負於背後,禦風而去。鏡冷搖了搖頭,亦施咒跟隨。鏡光望了淩煜一眼,神情依舊陰沉,甚至有些暗淡,道,“道方,我們走。”

淩煜隻得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血瞳背上的祝雲滄一路顛簸在漆黑的夜色之中。他聞到了陣陣腥臭,也感到那強壯的身軀已經漸漸失去了原有的力量——血瞳在伏魔穀內被封印三年,體內的靈力流失大半,若非祝雲滄出手相救,或許早已身首異處。這一時刻,就連血瞳自己也不明白,這年輕的道士為何要對一個妖類施以援手。

山道密林之中十分安靜,血瞳終於停下了矯捷的步伐,半蹲下來,將祝雲滄置於一棵大樹旁邊。

“你總該解開我周身之咒縛吧?”祝雲滄道。

血瞳狼爪一指,紅光散盡,祝雲滄隻覺渾身無力,似乎連大地也變得柔軟了。

“為何救我?”血瞳直截了當地問,沙啞的嗓音不帶一絲好感。

“我看不慣弱者被欺負。”祝雲滄道。

血瞳發出一聲低吼,道:“你認為我是弱者?!”

“渾身是傷,無力抵抗,你不是弱者,誰是?”祝雲滄冷笑一聲,望著狼妖血瞳,毫無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