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露水浸街,寒風料峭。秋冬之交特有的冷瑟之感開始蔓延四際。

客棧廳堂內依然溫暖,但也讓人覺得清寂無比。客棧內隻有兩人——祝雲滄,吳逸荻。

隱流眾人與靈璧劍派掌門、弟子從客棧離開之後,伊采薇便擔當起了照顧沈芯翎的責任。而那孤天溟,出於各種考量,卻也加入了看護病患的行列。雖說他們一致告訴祝雲滄:放心前往尋藥,不必擔心。

但祝雲滄卻怎麽也放不下心來。

即便如此,亦是無法可想。

下一步,祝雲滄要找的至陽之物藥引乃是“麒麟骨與紅玉岩”。根據吳逸荻言說,此二物皆生在秦嶺一脈深處的層雲火窟之內。不過,欲取得麒麟骨,首先必須設法屠滅那赤眼麒麟獸。此物雖非神獸,但經數十百年修煉,也算是妖獸之中的極強之物。至於紅玉岩,則要簡單許多,那層雲火窟之內四處皆是,隻要以水屬性靈力將之冷卻封凍,便可收納。

“你如今雖已趨化神之境,但對抗赤眼麒麟獸,依然有些許凶險。須知此獸數百年才誕生一頭,一直潛在火窟內吸納靈氣。上一次殺死這種靈獸的凡人,乃是幾百年前煉火教的開山祖師,也是他用麒麟獸之雙眼設計出了法寶——聖火麒麟眼。”吳逸荻道。

“原來如此。”祝雲滄道,“那妖獸五行屬火,可是擅長火屬性仙術。”

吳逸荻笑了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身負法寶無相化法金輪,自是不怕它的火焰奔襲,然而,你卻也未必能輕易抵擋它的妖力,此刻我傳你一道無極玄功之力量,你記住口訣,抓準時機運功念咒,配合你的先天真劍以陰陽調和之法適時化解敵方的進攻,這才是上策。”

祝雲滄點了點頭,道:“前輩願傳我神功,我自是感激不盡。”

吳逸荻道:“若非你體內有淒燈老人所贈神力,我也斷不會如此幫你,你過來吧。”

祝雲滄上前一步,吳逸荻將手放在他的肩上,道:“這道口訣,隻是無極玄功第一重,此功法博大精深,連我此際也不過是停滯在第五重而已。”

祝雲滄心下驚訝,這吳逸荻八成乃是神界中人,無極玄功是他的看家本領,怎會隻到第五重?雖然祝雲滄根本看不出吳逸荻的修為,但能夠輕易打敗端木藥仙,絕非泛泛之輩,至少也該在地仙級以上,可他卻如此言說,其中必有蹊蹺。

隻是此時,思量太多亦無裨益,祝雲滄隻是希望快些前往秦嶺,尋藥救人。

“我將真氣貫於你體內,你試著令他與其他兩股清純之力相融合,接著,記住我所言咒訣。”

“是。”祝雲滄道。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祝雲滄才動身離開。他感到自己的身體變得輕盈了許多,亦越發地沒有了疲憊之感。那股妖劍毀殤的力量似乎暫時被某些東西所製衡,即便暫時催動,也不會使得胸口熱浪翻滾,亦不會頭痛難當。

禦風前往秦嶺尋找層雲火窟,並非一件容易之時,祝雲滄辰時從酆都出發,飛至秦嶺附近已臨近晌午。根據吳逸荻所言,加之多方打聽,又耗費了近一個時辰,祝雲滄才利用凝神虛影與禦氣之術在大霧層層的秦嶺之中尋得了那層雲火窟入口。

入口的確很大,但卻處於雲氣繚繞的半山腰之上,看起來難以捉摸。祝雲滄將八卦劍及先天真劍收入袖中,低頭不語,緩緩步入那層雲火窟之內。從吳逸荻的言語中,祝雲滄了解到,層雲火窟也是地脈十二正經的一部分,與九玄宮匯泉峰那被破壞的水屬性地脈一樣,都是靈力蘊含之所,期間異獸叢生,有許多靠火焰、熔岩為食的靈物棲居其中。

祝雲滄有一種重歸地脈試煉之感。隻是,這一次他所遇到的地脈五行屬火,其內溫度很高,遠不似外便秋日的清寂。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祝雲滄額上已透出一層細汗。這裏的確生活著很多怪異的靈物,有尾上長著火焰的老鼠、有從地下熔岩中生出的會動的枯枝、有血紅的蝙蝠、有纏繞在熔岩石筍上的,通體赤紅的蛇類。但他們修為都並不高,見祝雲滄前來,不是趕緊躲閃,便是閉目養神,裝作沒有看見。

一路上,祝雲滄沒有收到任何阻礙。

他在那洞窟的中段取了紅玉岩,施法後納入懷中。

“接下來,便該是麒麟了……”祝雲滄知道此番,無論一開始多麽順利,最終一場大戰都是在所難免。因此心下反而坦然了許多。

繼續深入洞穴,地麵上流淌的不是小溪清水,而是一段段灼熱熔岩,熔岩之上偶爾冒出一縷火光——因此洞窟之內並不幽暗。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祝雲滄發現四周的靈物越來越少,最終銷聲匿跡,隻剩下燃燒發出的嗶啵之聲與熔岩的翻滾隻因。

“看來,就在前麵了……”祝雲滄心下暗忖,抽出八卦劍,緩步而上。

轉過拐角,祝雲滄準備好等待突如其來的襲擊,無相化法金輪已然祭出,在身旁回轉運作。

然而,很多時候,萬事俱備之時,所預料的情況卻往往不會發生。

祝雲滄沒有看見麒麟,麒麟已死!

祝雲滄竟隻看見一堆麒麟的骨架,被拆散扔在地麵上,若非那巨大的顱骨,連祝雲滄也無法辨認這是否便是那傳說中的聖獸。

“怎會如此?!”祝雲滄一陣驚惶,上前試探。

麒麟手腳、頭骨完整,但胸骨卻隨得四分五裂,肋骨也斷了許多,骨頭上甚至還有著深深的牙印。依照這周遭環境來看,這一情狀絕非死後形成的,也沒有哪一個捕食者會無聊到吃肉的同時還要碎裂其骨。

“這,莫非是被人一掌拍碎的?!”祝雲滄瞪大了雙眼,環顧四周——這裏是一片空曠的地域,就如同當日匯泉峰地脈之內,六江聖帝棲居的地方一般。顯然,這原本便是麒麟的修煉之所。

“莫非,有人忽然闖入,將這麒麟殺死,又生啖其肉……”祝雲滄看著那堆骨架,心下暗想,“麒麟之屍十年不腐,骨百年不化,修為如此高的麒麟,更是無法判斷它到底死於何時……”

“不管了……”他最終釋懷,抽了一根麒麟腿骨,截斷包好,收入懷中,反身向外走去。依照以往的經驗,凡是祝雲滄想要多管閑事的時候,必然會惹上巨大的麻煩,所以這一次,他並不打算逗留。

然而,未走幾步,整個洞穴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震蕩。

“不會吧!”祝雲滄雙眼一翻,他心下所想已然不是驚訝或惶恐,而是一種無奈,“我到底是倒了拿門子的黴了!”

劇烈震蕩之後,忽聽有人大聲厲呼起來:“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嗬嗬嗬哈哈哈哈!練成了,我練成了!終於練成了!”

“這洞裏,莫不是還住著一個瘋子不成?!”祝雲滄驚愕道。

“呀!”一聲暴吼,寬敞空地的上方,無數碎石轟然下落。祝雲滄急忙飛身後撤,卻見一個人影踏著碎石,重重落在地麵上,一瞬間,四麵的岩漿仿佛也憤怒起來,奔騰狂吼。

“啊!我練成了!哈哈哈哈哈!天魔逐日神功!練成了!”那身影仰天大吼,“十年!十年了!赤龍子,赤霄子,黎天燎,石炎!你們等著,你們這群畜生,你們等著!你們等著!”話音猶在,那身影雙臂一戰,環形的熱浪四散而開,祝雲滄急忙催動無相化法金輪,同時以手遮麵。

片刻之後,那身影才略微平靜下來,也是在這一刻,他看見了祝雲滄。

祝雲滄眼前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此人紅發上指,體格極其健壯,衣著破爛,卻帶著護心甲,腰上一圈綁帶,綁帶之下以麒麟皮草草製成保護下盤的甲胄。他的皮膚,已然不能稱之為人皮,有的地方皴裂不堪,有的地方生出鱗片。最可怕的是,他一雙眼睛,猶如兩顆燃燒火焰的明珠,不見眼珠眼白,但有閃亮通紅的光澤。

他的臉龐已有些老態,皺紋縱橫,但祝雲滄分明辨認出了這張臉——他怎麽也不會忘記這張可怕的臉。

“你……你是十年前的……黎天燼?!”祝雲滄瞪大了雙眼,他明明聽得江湖傳言說,那黎天燼早已被煉火教長老石炎所害,毒發而死,可如今,為何他會出現在這裏,出現在祝雲滄的麵前?

他,又為何會生出這般可怖的模樣?!

“小子,你是誰,為何會在此處?!你認得我?”已然變得如惡魔般地黎天燼上前一步,啞著嗓子問道。

祝雲滄自知此刻決不能與這魔頭硬碰硬,道:“我……不認識,我隻是為了幫朋友尋藥,才來這洞中拿取麒麟骨,若前輩沒什麽事,那我先走了……”說著便要推出去。

“等等!”黎天燼見祝雲滄閃身要走,怒喝道,“不許走!”

祝雲滄緩緩轉過身,心下暗想:這下不妙了,比遇著麒麟還要慘幾千倍。

“小子,你手上的法寶是什麽?無相化法金輪?”

“這……這是……”

“嗬嗬嗬哈哈哈哈哈!想蒙混過關麽?你道我看不出來?十年前,那司空無法便是用這個破輪子與我們纏鬥!”黎天燼道,“我神功方自練成,上天便為我送來第一個仇家!哈哈哈,我不管你是司空無法的什麽人,我先用你這小子來試試手!”說罷,人已飛身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