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和煦,天際萬裏無雲。

下方的官路周道如砥,極其平坦,仿若在這荒蕪之地延伸至天地盡頭。

一個龐大的商隊,慢悠悠的自遠處冒頭,在車馬倦怠的嘶叫聲中,沿著官道緩行。

“兩個月前,朝廷發布了公文告示。”

車廂的車簾卷開,露出裏麵舉杯對飲的兩人。

一位留有長須的長者舉起酒盅,朝對麵的男子示意了一下,一飲而盡。

“仙盟無道!仙盟修法之人以天下之力供養,卻不知回報,反而越發貪婪,如饕餮凶獸、無底深淵。”

“因而,天下共討之。”

“此詔一出,天下齊齊響應,月餘前京城的那場大戰,更是殺的天翻地覆、日月無光!”

長者朝車廂外看了看,道:“幸好,仙盟不得人心,京城更有玄奇陣法,此戰終究還是我大雍朝廷勝了!”

“想不到!”

對麵的男子相貌普通,隻有眉心有一豎紋,略顯奇異,此即聞言不禁一歎:“我這些日子一直在涼國前線,卻是不知京城也有了動亂。”

男子正是孫恒,此時距離涼國都城一戰,已經過去了三個月有餘。

當日,有陰魂幡破界而來,萬餘陰魂瞬間壓倒了大涼、大雍兩方。

他們辛辛苦苦的廝殺,最後竟然被陰羅宗摘了桃子。

陰魂現世,概莫能敵。

當日能夠逃出那千裏絕殺之地的,據孫恒所知,也是寥寥無幾。

即使是他,也是拚著身受重創,才在一群道基陰魂的圍攻下逃了出來。

而身帶重創的他,直至今日回到大雍京城附近,也已過去了三月有餘。

而大雍這邊的事態發展,現今在孫恒看來,卻是顯的極為魔幻。

原本在此之前,他還在想著陰羅宗破界而來之後,第一個要滅的就是大雍朝廷。

誰知道,還未等他回過神來,這邊的大雍已經站到了仙盟的對立麵,成為了陰羅宗的擁甭!

甚至,為此不惜與仙盟徹底撕破臉皮,裹挾著天下之力與之一戰!

而陰羅宗率先打開兩界通道,也意味著仙盟徹底失去了機會。

如此以來,登仙司和某些修法之人,也就輕而易舉的被現今的朝廷拉攏過來。

對了,大雍鹹豐皇帝在不久前已經過世,三皇子周贏繼位,年號天保。

而從目前孫恒得到的消息來看,這位天保皇帝,卻是魔門陰羅宗之人!

當然,這一切,外人皆不可知。

他們怕是隻以為,真的是朝廷惡仙盟已久。

此即新皇登基,攜滅大涼之威、天下民心,一舉擊敗了那高高在上的仙盟!

隻能說,一切發生的太快,事情轉變的太過突然,甚至讓孫恒一時間也難以適應。

但細細一想,此舉倒也並無意外。

怕是朝廷內部,早就被三皇子、陰羅宗的人侵蝕不少,涼國那裏陰羅宗勢成,這邊的計劃也隨之發動。

但世事變幻之奇,概莫如此……

天下眾生,對於某些人來說,不過都是棋子罷了,隻能隨波逐流。

或者,他們自己,也是其中的一枚棋子!

隻不過,他們對世事的發展,看得更加清晰一些而已。

“哎!世事為烘爐,煎熬眾生,不得超脫……”

閉眼輕歎,孫恒輕搖頭顱。

麵前的長者乃是這個商隊的主事,姓王,是位武道先天的高手。

在前不久,他見到孫恒偶然展露的身手,心生敬佩,因而相邀一路同行,對孫恒的態度也是十分熱情。

“孫兄弟。”

此即王主事更是接口問道:“聽說朝廷已經攻入大涼都城,滅殺了涼國國主,可是真的?”

孫恒舉盅,沉默了一下,才輕輕點頭,道:“確實,此戰大雍勝了,但據我所知,卻也損失慘重。”

“朝廷已經下發了告示。”

王主事也是輕輕點頭,歎息道:“聽說,太子殿下都戰死沙場,都是仙盟的人拖了朝廷的後退!”

“太子……”

孫恒默然。

據他所知,這位太子殿下可是沒死,還逃了出來。

而且這事幾乎全是仙盟主導,更是談不上拖後腿。

但世事本就如此,任由勝者在史書上任意塗抹,真相又有誰關心?

“不過現在好了。”

王主事繼續開口:“沒了涼國、也沒了仙盟,更是沒了戰爭。朝廷減少了賦稅,我等以後也能過上好日子了。”

從他的麵上,孫恒看出真誠的笑意,顯然對以後的日子滿懷希望。

“不錯!”

對此,孫恒也隻能舉盅示意,表示慶賀。

所謂的天下大事,是那些高高在上之人的遊戲,對普通人來說,關心自己切身的利益即可。

“停下,例行檢查!”

前方,洪亮之聲傳來,卻是朝廷官兵攔路設卡,檢查過往行人。

走下馬車,孫恒舉目四望,前麵的官兵之中竟還有幾位修法之人。

其中一位,氣息陰森可怖,一望即知是陰羅宗的修士。

還有他身旁的兩位先天武者,眉心魔種紋路外顯,再不複往日的偷偷摸摸。

甚至,旁邊的幾位修士,麵對他們的態度反而透著股恭謹和小心。

“越靠近京城,查的就越嚴。”

王主事在一旁感歎:“不過,再過一段時間就好了,商路暢通,我們的生意也就好做了。”

孫恒一笑,朝對方拱手開口:“那我就先在這裏預祝王兄財源廣進,前程似錦了!”

“客氣,客氣!”

王主事哈哈一笑,笑完表情又是一頓,道:“孫兄弟話中之意,莫不是不與我等一起進京了?”

孫恒擺手,道:“在城外,我還有故人要拜訪,就不先進京了。”

“可惜!”

王主事一臉的遺憾,一路上,他與孫恒倒是言談甚歡,尤其是武道之間的探討,更是讓他屢有靈感。

不過對方有事,他也無法可想。

“既如此,孫兄他日進京,定要來城北貴巷我王家一趟,在下定當掃榻以待!”

孫恒也是笑著拱手:“如若進京的話,在下定然會去拜訪一二。”

……

過了檢查關卡,孫恒牽著對方贈送的馬匹,獨自踏上了去往城南的道路。

一身灰布長衫的他,腰間挎著一柄帶鞘長刀,牽著匹棗紅馬,就如一位普普通通的武者。

隻有偶爾身上會崩散出些許灰色的霧氣,讓他顯得與眾不同。

這些霧氣,乃是那些道基陰魂的手筆,糾纏了他數月,一直到現在也未曾解決!

這也讓他的實力,一直處於低穀。

前行之中,孫恒偶爾會抬頭望了望天,每當此時,他的眉間都會微微一皺。

大雍京城月餘前的那場廝殺,他雖未親眼見到,但從四周的環境看,戰況之激烈,也是絲毫不比大涼都城那裏的戰況差!

隻不過,大雍京城的陣法遠比大涼強得多,而且仙盟內部也有修士反水。

所以,最終還是朝廷一方取得了勝利。

但仙盟餘孽未除,京城附近依舊戒備森嚴。

陣法更是時刻開啟,讓遠在京城百裏開外地方都成了禁空之地,在孫恒的感知中,更是有一股無形的威壓籠罩四方。

這讓本就身體不適的他,越發覺的心頭壓抑。

行至一處高崗之上,孫恒停下腳步舉目朝遠處眺望,麵色卻猛然一變。

下一刻,他的身形已經在高崗之上消失不見。

身法運轉,孫恒的身形宛如一道虛影,貼著地麵飛速穿梭,片刻間就已越過數裏之地。

不多時,他就已來到一處遍地殘骸之地!

這裏曾經是一片避暑山莊,乃是京城顯貴們在城外給自己預備的宅子。

其中有一處,就是紅園的地方。

但現在,此地卻是一片廢墟,無有一棟房屋完整!

磚瓦碎片散落四方,倒塌的牆壁、斷裂的木梁舉目盡是,曾經奢華的連片屋舍,卻早已消失不見。

而在這廢墟之中,更是遍地殘屍,說是屍橫遍野也毫不為過!

地上的血液早已幹枯,但場中的殘屍卻還未有人處理,隻引來無數蠅蟲飛舞。

看情形,這裏發生的一切,應就在這數日之間。

“噠……”

孫恒腳步一踏,已經出現在曾經他所居住的那處院落所在地。

從服飾看,地上的屍首,應都是這裏的奴仆,並未有他的熟人。

“呼……”

輕吐一口氣息,孫恒的眼眸卻越發陰沉。

恰在此時,兩道流光自遠處升起,遁飛至此地上空,顯出一高一矮兩道身影。

這兩人可禦器飛行,定然是練氣後期的修士,而且不受陣法約束,自然也是現今朝廷一方的人。

高個修士立於虛空,冷眼朝孫恒看來:“你是何人?為何來此地?”

孫恒抬首,不答反問,聲音中更是透著股冰冷:“這是你們做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高個修士不屑一笑:“一介武人,問你一句就老老實實的回答,若不然……”

“嗡……”

他話音未落,一股無形的威壓已經猛然臨身。

卻見下方的孫恒隻是伸手朝下輕輕一按,四方天地靈氣就已如沸水一般卷動起來。

而隨著他的動作,一個無形的巨掌,也出現在這兩位修士的頭頂,隻是輕輕一落,就已直接把他們按入下方。

“彭!”

大地一顫,一個數丈大小的掌印,清晰無比的浮現在這片廢墟之中。

而掌印的正中,赫然是剛才還虛浮半空,威風赫赫的兩位修士。

而此時的他們,卻已雙膝跪地,渾身無力的亂顫。

“我問,你們答!”

孫恒冷著臉立於場中,沉聲開口:“如若有所隱瞞……”

“哼!”

一聲冷哼,卻如悶雷,炸的兩人頭顱一懵,七竅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