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朦朧,恰是一些人從沉睡之中蘇醒之時,但對於眠月樓的姑娘們來說,此時才是她們真正休息之時。

而就在這種時候,卻有幾人齊聚一堂,其中兩人,麵色更是鐵青一片。

“什麽時候不見的?”

樂婆婆閉著眼,悶聲開口。

“回婆婆。”

石玉嬋低著頭,縮著身子,小心翼翼的道:“樓裏最忙的時候。”

“啪!”

一個巴掌重重的扇在她的臉上,聲音脆亮,她卻絲毫不敢動彈。

袁盈袖冷著臉盯著麵前的三女,怒道:“既然知道她那時候不見的,為什麽到現在才說?如不是我發現她的命牌碎了,你們是不是打算瞞我到底?”

三女心頭一晃,急忙跪倒在地,道:“徒兒知罪,徒兒知罪!”

“說!”

袁盈袖上前一步,低頭怒瞪三人:“她到底去哪了?去見誰了?”

采珊身軀顫抖著抬起頭,哆哆嗦嗦的開口:“徒兒……徒兒們實在不知啊!”

“混賬東西!”

袁盈袖素手一拍,身前勁風狂湧,三女直接悶哼一聲跌飛出去。

“什麽都不知道,我養你們有什麽用!”

“夠了!”

原地靜立不動的樂婆婆猛然睜眼,原本渾濁的眼眸,不知何時已經化作漆黑深邃的一片。

她抬頭,朝遠處眺望:“找到她了,跟我來!”

片刻之後,一處偏僻的宅院之中。

書文的屍首從廢墟中被翻了出來。

屍體上血肉模糊,無數猙獰的撕裂觸目驚心,那天仙般的身段,此時已是化作恐怖的噩夢。

尤其是屍體的心口,更是空洞一片,竟是被人硬生生挖了出來!

“好,好得很啊!”

樂婆婆銀牙緊咬,看著地上的屍首狠狠發聲:“從來隻有我們折磨別人,還從未有他人反過來折磨我們的!”

“師姐。”

袁盈袖雙眸瑩光閃動,來回掃視地上的屍首:“是刀傷,下手之人刀法不錯。”

“不論他是誰,他都跑不了!”

樂婆婆抬起頭顱,幽幽開口。

話音剛落,她那漆黑深邃的眼眸,已是開始緩緩轉動起來。

天地間,一股無形之力隨之匯聚。

“嗚……”

平地裏,微風突起。

風聲淒切悲涼,打著旋的卷起地上的落葉。

明明隻是淡淡微風,但功法深厚的盼兒三女,卻身軀縮緊,微微打顫。

與此同時,一股肉眼不可見的灰蒙蒙煙氣,也從地上的屍首之中緩緩飄出。

煙氣虛無縹緲,時散時合,仿佛下一刻就會消失在天地之間一般。

散時如煙霧,合時則化作一個淒美的身影。

那正是早已死去的書文!

三女雖然看不見眼前的情況,卻知道正在發生什麽,身軀的顫抖越發厲害。

“書文。”

樂婆婆漆黑眼眸緩緩旋轉,看著眼前的魂魄緩聲開口:“是誰殺的你?”

“唔……”

淒厲風聲陡然一急,那場中的煙氣更是飛速變換,內裏的人影也開始變的猙獰可怖。

片刻後,一個呆板卻帶著深深怨恨之上,在這偏僻的院落之中響起。

“葉玄……葉玄……江合德。”

“呼……”

清風飄過,場中的寒意陡然消散一口,明明天光未亮,石玉嬋三女卻仿佛周身一暖。

“葉玄、江合德!”

袁盈袖眯起眼眸,冷聲開口:“是江家,他們發現了我們?”

“不!”

樂婆婆朝前緩緩踱步:“江家是仙門遺族,如果發現了我們,定然不會留下痕跡,而是會悄悄通報登仙司。”

袁盈袖朝著地下一指,道:“但他們殺了書文,書文心口的血種也被取出,我們已經暴露了!”

“那也隻能說明我們才剛剛暴露。”

樂婆婆低下頭,冷聲開口:“也許,還來得及!”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輕輕點頭。

雖說身份暴露,兩人麵色鐵青,但心中驚恐的也不是敵人,而是門中的懲罰。

即使魔門在這郡城之中一共也沒有幾個人。

但她們卻是屬螃蟹的!

一旦現身,盡可橫著走!

隻要在朝廷大軍、登仙司或者仙盟中人反應過來之前離開,絕沒人能攔得住。

最為可惜的是,她們紮根陳郡,在朝廷中培育了不少暗子,一旦暴露,怕是會損失慘重。

“叫風道人。”

樂婆婆背負雙手,朝前緩步而行,聲音悠然道:“也該是時候讓他出手了。”

“是!師姐。”

袁盈袖輕輕點頭,素手一伸,掌中已經出現一張泛黃的符紙。

她閉上眼,手腕一抖,符紙已是虛浮在身前,緩緩燃燒起來。

……

江家大宅。

大廳之中,江家主事之人已是齊聚一堂。

廳堂正中,一句幹癟的屍體橫隔地麵,引人矚目。

“魔門燃血指!”

江家老太爺江邵熙手柱拐杖立在當場,即使他一生經曆世事,如今竟也忍不住心生驚慌:“知道是誰下的手嗎?”

“知道!”

江家的富貴神劍江浩悶聲點頭:“據小輩們說,合德是去見眠月樓的書文姑娘的,當時合德的慘叫聲驚動了葉玄,證實了下手那人就是眠月樓的書文!”

“知道!”

江老太爺手腕顫抖,滿麵淒苦:“為什麽偏偏要知道啊?”

如若不知,此事他們裝聾作啞抱怨一番,可能就此揭過,偏偏那葉玄,就看到了行凶之人!而且還告訴了其他人!

江老太爺閉上眼,嘴唇繃緊,道:“葉玄人哪?”

“他追上去了。”

江浩似乎也想明白了這個道理,麵色發白的開口:“似乎,那魔門女子沒能逃過他的截殺?”

江老太爺身軀一晃,手裏的拐杖忍不住重重墩地:“那他現在人在哪?”

“這……”

江浩麵帶遲疑,朝著周圍看去,一群人眼中盡是茫然。

“他似乎沒有回來?”

“沒回來?”

江老太爺雙眼一睜,道:“去,去他的院子看看,江芸那丫頭再不再?”

“爺爺,不用看了。”

一個細微而又忐忑的青澀聲音在下麵響起:“我來的時候,看到姐夫帶著芸姐出門了。”

“彭!”

大地一顫,江老太爺身下的青石地麵已經轟然裂開,蛛網一般的裂縫,延伸丈許開外。

“好你個葉玄!”

他胸口快速起伏,急聲大吼:“老大,去把江劍叫來!老八,你帶年輕的都去暗道,出城!快!”

“阿福!”

他轉身,看向侍候了自己一輩子的管家,嘴唇抖動:“去叫人,通知衙門、三河幫!把護衛全都給我叫來,江家養他們那麽多年,是時候給江家賣命了!”

……

一處荒廢的宅院。

葉玄攔著妻子從牆外輕輕飄入。

院子裏雜草叢生,蛇鼠隱藏,不知已經多少年沒了人氣。

他熟門熟路的行至院落的一角,在地上擺弄了幾下,一個厚重的石板就被他單手掀起。

下麵是一間暗室,裏麵似乎有著別處的通風口,氣息清新,甚至還有這一些吃食、衣物。

“芸兒,這幾日你就躲在這裏,不要出來。”

“葉大哥!”

江芸麵色慘白,雙手緊緊的抓住丈夫的衣襟:“真的有那麽危險嗎?爺爺……爺爺也救不了咱們?”

葉玄輕輕一歎:“芸兒,此時江家都已自身難保,老太爺怕也……唉!”

“那……那你也別過去了!”

江芸拉住丈夫,音帶哭意的開口:“咱們一起躲在這裏,等事情過去,好不好?”

“芸兒。”

葉玄一手輕輕握住妻子的手腕,卻偏偏把頭低下,聲音更是冰冷:“江家與我有大恩,我決不能臨陣脫逃,定然要盡力把你們江家人救出來才可!”

“你放心,我一定會看好江家的每一個人的!”

“葉大哥!”

江芸心頭一酸,再也忍不住,一把撲在葉玄懷裏大哭起來。

“好了,好了!”

葉玄輕拍她的後背,柔聲道:“你下去吧,不用為我擔心。”

他輕輕推開江芸,頓了頓,又道:“芸兒,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沒能回來,江家也沒能逃過這一劫,芸兒你就改名換姓,好好藏起來,把咱們的孩子帶大。”

“葉大哥!”

葉玄伸手虛攔,笑道:“我隻是說如果,你也不必那麽擔心。”

他抬起頭,側首望了望四周,道:“當然,如果到了那一步,你也不要叫孩子姓葉或姓江了,萬一引來仇人報複,反而不妙。”

“那……那姓什麽?”

“咱們所處的地方,是一戶姓張的人家宅院,咱們承了他們的惠,以後孩子就姓張吧。”

“就叫……張無恨!”

“隻有心中沒有怨恨,才能開開心心的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