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莫死了,就葬在忘川坡後麵的龍牙山上。

如他所言,上好的檀木棺材。

他是自殺的。

自殺前,他洗了澡,換了身幹淨衣服,還叫了一桌好酒好菜,宴請了自己妹妹一家人。

據黃莫的妹妹黃桃說,他們吃飽喝足,就有人送來了棺材板。

她當時還在惱怒怎麽會有人送這種東西,就看到自家哥哥已經很自覺的躺了進去。

在黃桃一家人跟棺材店老板幾人的眼前,黃莫閉上了雙眼。

服毒自殺,見血封喉的毒藥!

幸好沒下在他妹妹一家人的酒裏。

光禿禿的墳頭,一個簡陋的石碑,兩行文字,這就是一個人的最終歸宿。

身旁黃莫的妹妹、妹夫低聲哭泣,但聽不出裏麵有多深的感情。

他們的兒子,那位名叫彭旺的年輕人,雖然披麻戴孝,卻連擠出兩滴眼淚都省去了。

火堆裏,冥紙呼呼焚燒,煙火打著旋的在地上徘徊,仿佛象征著逝者的留戀不舍。

孫恒立在墳前,燃香禮了一禮,就站在一旁。

來了有一陣了,除了孫恒,沒人再來給黃莫悼念,可見他在三河幫人緣有多差。

“嗚嗚……我的哥哥啊!你怎麽就這麽去了!”

黃莫的妹妹黃桃,本是低聲哭泣著,此時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陡然哀嚎大哭起來。

她跪在地上,一手拍打著地麵,哭聲震天。

“你走了,把我們丟在這世上,給你每年好吃好喝的供著,我們以後的日子可怎麽辦啊?”

“我的哥哥啊……你這一輩子沒得了人,臨到死了,才有我們幾個給你送終。你看看,三河幫你呆了一輩子,就隻有孫兄弟來看你了啊!”

孫恒立在一旁,嘴角抽了抽,不過看她哭的正傷心,搖了搖頭,也沒說什麽。

黃莫妹妹一個人哭還不夠,又把自家丈夫、孩子,都拉到墳頭前麵,好好的哭上一場,才算罷休。

“孫兄弟,多謝你了!”

爬起身,滿身塵土,雙眼通紅的黃桃抓住孫恒的手腕,激動的來回抖動:“我這哥哥性子倔,能有你這麽一位朋友,可算是他一輩子的福氣了。”

“沒什麽。”

孫恒輕輕搖頭,麵色淡漠:“我與黃前輩相識一場,送他一程也是應該的。”

“我哥哥的性子我清楚。”

黃桃咧著嘴,在掛滿淚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孫兄弟能來送他,肯定跟我哥哥私交甚好,要不然……”

“我與黃前輩其實隻有幾麵之緣。”

孫恒雙眼掃過對方,語氣依舊平穩:“看樣子,我來這裏,讓你們誤會了。”

“不……不可能啊!”

黃桃臉上的笑意一僵,幹巴巴的開口:“我哥哥走的時候,還特意提起過你來著,說是我們有事,都可以去找你……找你幫忙來著……”

她看著孫恒那一成不變的臉色,聲音漸漸低微,最終徹底不可聞。

“他走的時候是不可能提到我的,叫我來這裏的,也是你們吧?”

孫恒看著黃桃,淡聲開口:“你有事想找我幫忙?”

“啊!”

被人看穿心思,黃桃幾人麵色都變的難看起來,尤其是那個年輕人,更是尷尬的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個……”

黃桃僵硬著臉,剛才的悲痛也煙消雲散,結結巴巴了半晌,才算把事情說清楚。

“你想讓我收他為徒?”

孫恒皺著眉,看向那邊滿臉羞紅的年輕人彭旺。

如果是介紹個活這種一句話的事,看在死者的份上,也就罷了!

這種事……

“孫……孫師傅。”

黃桃看孫恒麵色有異,急忙改了稱呼,小心翼翼的開口:“我家彭旺資質挺好的,如今已經把五虎勁快修煉到大成了,再過幾年,就能試一試衝擊內氣境界。”

“他距離衝擊內氣境還早!”

孫恒揮手打斷了她的話,冷聲道:“而且,我目前沒有收徒弟的打算,此事不用再提。”

“啊!”

黃桃一愣,隨後就是轉身,伸手朝著那年輕人身上扇去:“你個臭小子,你不是說你武功修煉的很好嘛?你騙誰哪?你以為你是騙你娘,你是騙你自己啊!”

“娘,娘你別打了!”

“他娘,打歸打,別下手那麽重啊。”

年輕人大叫,丈夫規勸,女人嘶吼,一家人當即亂成一團糟。

孫恒在一旁搖了搖頭,扭身邁步就要離去。

“孫師傅,孫師傅!”

黃桃見孫恒要走,再也顧不得廝打自家兒子,如今他們一家人的未來指望,可幾乎都放在孫恒的身上了。

“孫師傅!”

隻是快跑兩步,滿身肥肉的黃桃就已經氣喘籲籲,她弓著背,滿臉諂媚的笑意:“您先別急著走,我……我其實還有一件大事要告訴您。”

“大事?”

孫恒心中好笑,但也把步子放慢,緩聲道:“什麽大事?說來聽聽。”

黃桃緊跟著腳步,壓低聲音開口:“這件事,其實是關於丁靜那個丫頭的。”

“娘!不能說!”

後方那個蜷縮著身子的彭旺聞言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一般,陡然一聲大吼,朝著這邊奔了過來。

“那件事不能說的!”

他一臉惶恐,大聲狂吼,隻不過卻被他身旁的父親一把抓住,死命的拉扯住身子。

饒是如此,他依舊在大吼大叫:“我們答應過丁大叔的,這件事不能說的!”

“有什麽不能說的?”

黃桃回首,狠瞪了一眼彭旺:“你是不是看上那丫頭了?有個屁用!你看她那樣子,像是會看上你的嗎?”

“老娘生你養你,到頭來還沒一個外人重要是不是?”

“娘!”

彭旺嘶吼,就被他父親一把捂住嘴,抱在懷裏嗚嗚掙紮,卻怎麽也掙脫不開。

他們一家人的表現,倒是讓孫恒對這件事有了些興趣。

丁靜,應該是跟他們一家人一起被自己撈出來的那個女孩。

他停下腳步,看向黃桃:“到底是什麽事?一個讓說,一個不讓說的。”

“是這樣。”

黃桃張了張嘴,想在肚子裏組織一下語言,卻不知該從何說起,索性直接開口道:“丁靜那丫頭,其實是有修行仙法的天賦的。”

“嗯?”

孫恒眼眉一挑,麵色漸漸嚴峻,雙眼更是直直的盯著對方:“此話當真?”

“這……這是她爹說的。”

黃桃被孫恒氣息壓迫,心頭不由得一慌,結結巴巴的開口:“都到那時候了,他應該不會騙我們的吧?”

“走,回去!”

孫恒猛然轉身:“去找她!”

……

迎賓樓,陳郡最繁華的酒樓。

目前郡內勢力眾多,宴客也大多選在此地,生意之好可想而知。

但今日,迎賓樓卻大門緊鎖,不見外客。

因為今天他們要一心一意的招待一位大人物。

來自登仙司的邱雲道人!

頂樓上,幾位道裝男女正自立於窗前,遙望整個郡城。

他們一個個道骨仙風,一身輕靈之氣,與凡夫俗子截然不同。

即使是內氣圓滿境界,如今名震陳郡的殘刀葉玄,在他們這幾人麵前,也顯得俗氣很多。

“葉玄!”

“小人在!”

葉玄聞聲,當即上前一步。

“伸出手來。”

邱雲道人指尖輕挑,一道淡金色絲線已經飄到葉玄的手腕處。

金線一旋,已經沒入他的肌膚之中,宛如在他手腕上描繪了一圈金色的紋路。

“我懷疑城中還有魔門弟子隱藏。”

邱雲眼眸之中閃爍著清幽光暈,眺望陳郡氣息變換,幽幽開口:“惟真的法器索神錐被魔門弟子盜走,如它靠近你十步之內,此物就會生出反應。”

“到時候,你就傳信與我!”

“是!”

葉玄麵色一動,躬身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