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
見謝池醒了, 嚴鏡立馬跑進來，蹲在沙發前老媽子似的噓寒問暖。
“我沒事。”謝池笑笑安撫。
黎昊跟著進來，看到沙發上的謝池，卻怔在原地。
謝池明明還是那張溫和熟悉的臉, 給人的感覺卻有所不同。
就是那點細微的不可言明的變化, 讓人心頭狂跳, 駭然不止。
嚴鏡關心則亂感覺不到，黎昊看著看著，臉色卻一點點驚恐起來。
沙發上的人姿態閑適地坐著, 微抬頭麵無表情看他，漆黑的眼眸裏, 隱隱有淡而晶瑩的流光閃過。
“你……是誰？”黎昊目光艱澀地問。
謝池認得黎昊, 他是沈逸之前的好友, 後來和江朔一起圍攻沈逸，沈逸的死，黎昊可謂功不可沒。
黎昊現在沒死, 應該是在自己實現沈逸願望前脫離了pet組織。
畢竟沈逸的願望也隻是毀滅pet組織，脫離了組織的pet, 自然不在被毀滅的範圍內。
謝池也懶得收拾他, 這種事以後留給沈逸自己處理便是。
見謝池不語, 向來沉穩的黎昊竟有些莫名失態，揚聲追問：“你到底是誰？”
任澤一進來就見黎昊衝謝池瞎嚷嚷，當即怒了, 就要推搡他出去, 謝池給了任澤個眼神，示意沒事，偏頭衝黎昊一笑, 語氣平淡道：“我是謝池。”
黎昊搖搖頭，似乎被魘住了，眼瞳裏是濃濃的陰翳：“不……你是……你是半神的後人，半神基因順利返祖出了半神血統，附帶了能力，對、對麽……”
黎昊終於想起，那分明是……熟悉的半神的氣息。
江朔之前順利召喚出半神虛影，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而他眼下竟在謝池身上感受到了那股若有若無的氣息。
這讓他再也冷靜不了。
任澤和嚴鏡麵麵相覷，這才發現謝池的細微不同。
謝池一愣，隨即欣然笑了：“對，你說的沒錯。”
謝池很清楚，他不是斯年，他是謝池。他正愁怎麽解釋自己外在的變化，黎昊就遞了枕頭，他還得謝謝黎昊。
嚴鏡和任澤一瞬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半神基因返祖？那謝池？！
“我現在是半神後人的經紀人啦？”嚴鏡咽了咽口水，呆呆道。
幸福來得著實太快。
謝池皺眉看向黎昊：“沒事的話你可以走了。”
這話趕客意味頗濃，黎昊立即清醒過來，他掃了眼辦公室裏的任澤和嚴鏡，欲言又止。
任澤立即拖著傻笑的嚴鏡出去了。
“說吧。”謝池轉身去倒了杯水。
黎昊說：“我想複活沈逸。”
謝池一怔，嘖了聲，覺得著實有趣：“你確定你沒說錯？你想複活的不是江朔，是沈逸？”
“是，”黎昊道，“我不欠江朔什麽，他創造了我，我也為他賣命多年，現在的結局是他咎由自取，與人無尤，但我欠沈逸。”
謝池深深看他一眼。
那杯水他本來想自己喝的，想了想，竟是遞給了黎昊。
“那你找我？”
黎昊接過，道：“我隻是想請你在我沒有完成心願前別殺我，至少給我個贖罪的機會。”
謝池：“他值多少萬積分？”
“十一萬。”黎昊將自己的手機遞給他。
謝池掃了眼黎昊的心願界麵，的確是十一萬積分。
沈逸的心願價值十萬積分，所以複活他需要十一萬積分，這個價格是合理的。
黎昊見他沉默，以為是他是覺得自己掙不到那麽多，放過他有點多此一舉，心下頓時一跳，解釋道：“這十一萬不是我一個人掙，沈逸有不少出生入死的夥伴，有的已經離開了，有的還在app，我已經和他們取得聯係，他們都願意……”
“心願共享是嗎？”謝池打斷，問。
有些人，即使死了，仍會被活人惦記著。沈逸做人做到這份上，變相來說也值得了。
“是的！”黎昊見他神色有鬆動的意思，忙道，“我們幾個心願共享，積分加起來，不會很久的，最多兩三年……所以請你給我這個機會……”
他見謝池神色有些許不耐，心沉到了穀底，謝池卻拍了拍他肩膀：“別在我這廢話了，回去好好幹。”
黎昊一愣。
謝池笑說：“順便帶我一個。”
黎昊滿臉難以置信，謝池剛要趕他走，黎昊猛地反應過來：“我還有些信息，不知道你用不用得著……”
他原本打算用這些消息做籌碼，為自己爭取機會，卻未承想謝池連為難他的意思都沒有，一時滿腹羞愧。
“你說。”
黎昊見他心不在焉，知道自己可能占用他時間了，於是言簡意賅：“江朔知道空白之紙，是因為他之前無比渴望成神，半神的一切，他都事無巨細的了解，他甚至花了大量積分，讓我們得以窺見半神的真容，半神的道具，也是他花積分得知的。”
謝池一時心情說不出的複雜。
黎昊見謝池神色有些古怪，有些摸不著頭腦，誠懇地說：“你現在已經是影帝，又返祖了半神血統，早晚會走到那個位置，關於半神的信息，我所知道的可以都告訴你，這些或許對你之後有用。”
謝池：“……我對半神的事情不感興趣。”
黎昊驚訝不已：“你不想知道成神的秘密麽？”
謝池：“你知道什麽？”
黎昊：“據說半神臨死前，寫了個電影劇本，劇本裏有暗藏著app的終極秘密，或許你可以花積分，從app那裏得知那個劇本的名字，這樣的話，成神之路也會順序許多。”
謝池：“江朔不知道？”
黎昊搖頭：“積分太昂貴了，這條消息要足足十萬積分。”
謝池怔了怔，啞然失笑。
……
送走黎昊，謝池關上門，倚靠在門後，靜看著窗外澄明的天。
漫天白雲在飄飛，讓人忍不住遙想，雲層之上是否有仙宮，仙宮裏的神祗過著怎樣無憂無慮的生活。
斯年寫的劇本，名字叫做……《活人地獄》。
就是他去過的《活人地獄》。
app宣發的時候，說該電影比較特殊，特殊之處就在於，它的劇本是半神斯年所做。
當時時間緊迫，劇本完成的十分粗糙，甚至差點草草收尾，所以隻是橙色劇本。
品質不高，但成神的秘密，已經暗藏其中。
——向上是地獄，向下是人間。
這就是斯年耗費多年找到的答案。
神、人、鬼，是三個不同維度的生物。
人有人所處的世界，鬼自然也有鬼所處的世界，神當然也不例外。
每個世界裏的生物，都將遵守它所處世界的法則。
他是人，app的服務對象是鬼，app的性質不言而喻——它是人界和鬼界這兩個世界間的恐怖片公司，所以相對公正，因為它隻是個經營器具罷了。
每個世界都將遵循能量守恒，但不同世界間，能量是不同的，鬼界的能量比人界高，所以人界同鬼界交易，人類獲益匪淺，人類可以獲得人這個生物無法擁有的能力。
但這對鬼界來說，並不是太大的消耗。
因為在鬼界，每隻鬼都很強，甚至可以說，幾乎每隻鬼，都比人強。
當然也不排除人類通過和鬼持續交易，獲得了比鬼還強大的力量。
但顯然，這個獲得有個極限值，因為物種和物種間存在差異，不同世界的生物，遵循的秩序不同。
而成神，不過是從一種生物，變成了另一種生物。
半神，歸根結底是人，是人界的第一人，是極限值邊緣的那個人。
他依然被人世界的法則所包容。
而神，則是另一種物種，他脫離人這個物種的那刻，就不再受人世界秩序製約，但這不代表他將無所不能，恰恰相反，他將……受到高緯度神世界的製約。
新神，毫無疑問是神世界的螻蟻，而不是人世界的第一人。
那些演員臆想的隻手遮天，終歸隻是臆想。
因為維度變高了，法則變奧秘了，在人世界隻手毀一城的恐怖能量，到了神世界，甚至不能讓水起一絲漣漪。
山巔之後，的確是更高的山，但自願攀爬的人，卻不是從原有高度爬起，而是直接跌落深淵，成為金字塔的底層。
那裏，秩序變了，神的世界，或許要比人的世界險惡千萬倍，弱者就該被殺是鐵律般的秩序也未可知。
畢竟人類也曾奉行過叢林法則。
力量往往伴隨著野心、爭端、廝殺。
神的世界並不等於一片祥和。
神，隻是一種物種的名字罷了。
就像人也可以叫豬，隻不過是個名字。它背後的美好意義，都是看不見神的人臆想的，是人賦予的。
但誰也沒見過神。
而神或許維度更高，卻未必比人幸福。
人在人的世界水深火熱，自以為脫離了所處的世界，就會得到圓滿，但頭顱之上，其實是另一場更深的水深火熱。
追求解脫的人，永遠無法解脫。
因為看清，才是解脫的前提。
所以斯年說，他死了，那些做夢成神的人也終會死。
因為成神，不過一場虛妄。
向上是地獄，向下是人間。
蠅營狗苟之輩，終將作繭自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