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闌

眼前的世界開始扭曲, 天旋地轉,謝池陷入了昏迷。

……

這是獨屬影帝的豪華大廈,任澤和嚴鏡在底樓閑聊,一人突然走了過來。

眼前人高大魁梧, 麵相端正俊朗, 氣質沉穩內斂, 是個很讓人有安全感和信賴度的男人,嚴鏡冷不丁看到他,卻嚇得差點跳起來, 滿臉戒備。

“這誰?”任澤見嚴鏡反應那麽大,捂住嘴小聲問。

那人似乎聽見了, 笑了笑, 自報家門:“你們好, 我是巔峰一線黎昊。我是pet,但我在此之前已經脫離組織,所以並未因謝池實現心願而喪生。”

任澤一聽以為是來尋仇的, 臉色冷下來:“你想怎麽樣?”

黎昊:“別誤會,我隻是想見謝池一麵, 我有話想對他說。”

任澤依然覺得他沒安好心:“你說你之前脫離組織, 那為什麽江朔沒殺你?”

黎昊臉色有一瞬的落寞, 他悄悄吸了口氣,平複跌宕的心緒,語氣平淡道:“因為他其實不是無情無義的人, 我們都看錯了。”

任澤和嚴鏡不以為然。

黎昊:“可以見麽?你們放心, 影帝大廈有防刺殺係統,任何人想對影帝動手,該係統都會直接觸發, 到時候app出手,我隻有死路一條。”

黎昊將手機上搜到的高權限信息展示給二人看,黎昊的確沒撒謊。

任澤看向嚴鏡,詢問嚴鏡的意思,嚴鏡衝他點點頭。二人達成一致意見,引黎昊上樓,到了謝池辦公室門口,嚴鏡怕打擾謝池,先行敲了敲門,卻沒聽到回應,以為謝池回家了,推門進去,卻發現謝池側躺在沙發上,雙目緊闔,似乎陷入了睡眠,但顯然睡得並不安穩。

黎昊見此情景:“我可以在外麵等。”

這裏空調打的低,且沒有毛毯,嚴鏡剛想把謝池叫起來回家好好睡,卻聽謝池低低喊了聲——“斯年”。

“四什麽?”嚴鏡納悶出聲。

一邊聽得清晰的黎昊卻臉色微變。

任澤本就密切留意黎昊,見他臉色有異,暗暗皺眉。

嚴鏡覺得有點不對勁,上去叫謝池,謝池卻似乎跌入了無邊夢境,暫時無法蘇醒。

嚴鏡霎時焦灼起來,他們也就離開一會兒,謝池就這樣了,他就要想方法叫醒謝池,黎昊卻道:“我們出去吧,他不會有事的。”

任澤:“你憑什麽那麽篤定?”

黎昊看謝池的眼神一時無比複雜:“斯年是三十年前那位半/神/的/名字。”

任澤和嚴鏡麵麵相覷,臉色駭然。

半神?!那個app毫無疑問之最,最後卻遭人圍攻黯淡謝幕令人嗟歎扼腕的半神?!

“謝池怎麽會喊半/神的/名字?!”任澤擔心謝池,立即追問。

黎昊似乎回憶起那位半神當年的崢嶸,臉色諱莫如深,垂眸道:“謝池和半神有……極為緊密的關聯,我來本來就是為了告訴他這件事,沒想到他已經先一步得知……”

他頓了頓,輕聲道:“我們出去等著吧。”

……

謝池又做夢了。

謝池這些年一直會做奇怪的夢。

夢裏有鬼怪的嚎鳴、看不清臉的人、造型詭異的建築、有血、有屍體、有不勝枚舉的恐怖。

還有次聲波一般的莫名召喚。

那種召喚他聽不見摸不著,但他就是清晰地知道它存在。

每次醒來,他總會有悵然若失感,覺得自己冥冥之中似乎有使命,卻將要錯過。

那種召喚曾讓未進入app的他無數次心潮迭起。

謝池現在才回想起,他進app後,似乎再也沒做過那種奇怪的夢。

而在以前,做那種夢對他來說卻是家常便飯的事情。

現在看來,夢境召喚他來的地方,就是app,他已經來到了召喚所在地,夢境達成了它的目的,所以自發消失了。

謝池在看清這些年他做的夢境的全貌時,終於想通了這點。

……

夢境是一個人在app裏的傳奇經曆。

那個人叫斯年。

謝池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看見他清雋頎長的背影,卻在他出現的刹那,精確地叫出了這個名字。

他不知為何,無比篤定這人就叫斯年。

一個個片段在飛速閃過,謝池甚至能聽見這個叫斯年的青年的心聲。

……

看著手機上自發安裝上的靈異片app軟件,斯年笑了,心道了聲終於找上他了。

app上,猩紅的屏幕中央,一行黑字在鼓動跳躍,像是魔鬼的引誘。

——[斯年,你有想完成的心願嗎?]

斯年將自己摔到沙發上,並不著急輸入,而是仰頭望著天窗外的漫天星辰。

他住在高幾百層的酒店式公寓最頂層,那是離天空最近的地方,星星似乎伸手可摘。

無邊夜幕下,星河璀璨裏,他似乎無比渺小,像是時間長河裏的一粒沙。

存在主義永遠無法擺脫虛無的考驗。

他是個孤兒,生活裏的所有意義,都要自己賦予,他即使成了社會眼中的成功人士,依然無法擺脫虛無感。

他可以投身喧鬧,在一片浮躁中沉淪,兜兜轉轉,卻永遠找不到一張他願意就此駐足、生發無限意義的臉。

斯年摸起手機,在心願界麵緩緩打字——分裂出個我自己來陪我。

他不相信任何人,隻相信自己。

如果有一天,他注定要愛上一個人,那個人一定隻可能是他自己。

斯年笑得燦爛,看著冷漠孤獨的天狼星,心道,就叫星闌。

億萬斯年配上不朽星辰,兩個寂寞腐朽的人湊一塊兒,漫漫長夜就到頭了。

那天夜晚,許完願望,斯年興致勃勃地爬起,來到自己荒廢已久的畫架,畫下了星闌的樣子。

極致俊美,極致孤僻。

無盡意誌,無盡武力。

……

沒心沒肺、生死看淡的斯年,遇上刺激跌宕、水深火熱的app,可以說是如魚得水。

他一路披荊斬棘,從籍籍無名的新人,到初露鋒芒的新銳,再到鋒芒畢露的新星,然後成了app最早一批三線,盛極一時的三線。

斯年又開始覺得無聊,願望價值5w積分,就不能分期付款麽?

斯年靈機一動,開始有了歪心思。

三十年前,app製度發展並不完善。

斯年一次次上訴提建議,和app磨,胡說八道地詭辯,偽大義凜然地據理力爭,終於讓app首創了分期付款製度。

他自此可以消耗積分讓星闌時不時出來陪他。

斯年原本隻是想有個契合的玩伴。

卻沒想到關係不受控地朝某個奇怪的方向發展,並一去不回。

他愛自己,所以他勢必愛星闌。

星闌是他,勢必也愛自己,所以星闌一定會愛上他,因為他就是他。

就是這麽一個奇怪的邏輯鏈,讓兩個人都陷進去了。

斯年還年輕,尷尬又心煩意亂之下,選擇了逃避,不願再見星闌。

等他自以為收拾好了情感,能和星闌繼續做永遠的好朋友時,他才將星闌放出來。

放出來的第一晚,他就被上了。

……

斯年氣極,徹底疏遠星闌。

直到恐怖片《銀器店》裏,星闌在那家情侶手工銀器店裏,親手做了兩枚簡約的男戒,一枚送給了他。

那家靈異銀器店裏,情侶親手做的對戒,不相愛的人佩戴不上,二人感情破裂的那刻,戒指會自毀,引爆情侶中變心的那人。

這是對愛情的祝福,也是對愛情至深的詛咒。

這家銀器店的鬼老板娘,就是在愛情中被背叛的那個,她死後開了這家店。

這家店,對絕大多數人是砒/霜,對一小部分人,是蜜糖。

是甘之如飴。

星闌問:“你敢戴嗎?”

他問,你敢戴嗎?

斯年想逃跑,隻要他戴得上,就能證明他愛星闌。

他也的確特沒出息地退了退,然後被星闌一把拽了回來,圈在懷裏。

星闌鉗製住他雙手,說話時,唇幾乎擦過斯年的唇角,他低低問:“你總要愛人,如果可以是別人,為什麽不能是我?”

斯年避開他灼灼的視線,咬牙道:“這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是我可以永遠理解你在想什麽,別人不能,是我可以守護你一輩子,別人不能,是這樣的不一樣,對麽?”

他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裏,皆是自己深深的倒影,還有偏執。

斯年倏然想到了那些星闌為他出生入死的畫麵。

“他們哪有我好?”

這一句問在心上,斯年默然,隨即釋然,悄然笑了。

他猶豫了下,緩緩戴上那枚戒指,然後轉過臉親了親他,說:“他們都沒你好。”

……

副本結束後,斯年獲得了橙色道具對戒。

星闌的戒指,叫做守護之戒。

……

稱號在上升,斯年開啟了天賦畫家之筆。

畫家之筆,能勘破過去,能預見未來。

……

時光如水逝,斯年和星闌都成熟起來,更冷靜,更理智,卻更相愛。

斯年成了影帝。

他實現了願望,卻並不願離開。app裏更刺激有趣,是他的樂園,他對app的內情、世界的真相充滿了求知欲。

究其根本,或許他想知道,存在主義和虛無主義,到底哪個才是真的。

世界的盡頭,到底是什麽。

他已站在山巔。

可山巔之後雲霧繚繞裏,是更高的山巒,還是無盡的深淵?

他是個孤兒,這是他一生都必須思考的問題。

他無法知道自己的來處,卻可以知道自己將去往的地方。

斯年一呆就是四五年。

斯年是畫家,到了後期,app已經想不出斯年還缺什麽了,所以幹脆不再費盡心思替他設計道具,而是直接將締造道具的權利交到了他手上。

斯年每完成一些電影,都會獲得一張空白之紙。

他需要什麽道具,直接在紙上畫即可。

而空白之紙的品質,決定於爆出空白之紙的那部恐怖片的品質。

橙片爆出橙色品質的空白之紙,可以畫出橙色道具。

紅色以此類推。

斯年有了許多張空白之紙。

斯年除了對世界本源的探究欲和對星闌的愛以外,可以說是無欲無求。

他不知不覺竟攢下了五十多萬的積分。

而與此同時,他幾乎已經窺見app的秘密,那個秘密驚心動魄。

斯年開始著手寫劇本,想將這個秘密無聲地告訴所有演員,也為他這麽多年的探尋畫個完美的句號。

劇本還沒完成,他就因為app排片規則,不得已進入了下一部電影的拍攝。

斯年想,寫完劇本他就和星闌離開。

但在最後一部紅色巔峰電影裏,他已運用的爐火純青的天賦突然發揮作用,預見了他不遠的未來——被所在電影裏的九大巔峰一線圍攻,葬身於此。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半截,會解釋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