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羅遊戲(17)

房間沒有窗, 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謝星闌憑借血魔之劍散發的一點微弱紅光,才勉強看清房間內。

這間房內的陳設與其他演員住的房間並無不同,隻是家具更加老舊, 屋簷上到處都是細細密密的蜘蛛網, 地上也鋪了厚厚一層灰, 他踩在上麵,輕易便留下了清晰的腳印。

屋內角落裏有打開的行李,隻是裏麵的東西已經全發黴。衣架上晾著已經幹成風幹臘肉般的衣服, 床頭還有一些吃了一半的發腐食物。

這裏有人短暫生活過。

除此之外,房間衣櫃上方擺著一盞灰撲撲的燈, 那燈長得有點像電話亭, 細細長長的, 通體呈深藍色,裏麵並沒有燈芯。

外麵江朔和穀羽的聲音清晰可聞,似乎就在門外, 謝星闌神色緊繃:“你確定這裏絕對安全?”

“你們大可放心,他們絕對進不來。”

冷不丁地, 謝星闌聽見了人語。

裝烏鴉的口袋一點點癟了下去, 與此同時, 那盞唯一的燈亮起了溫暖的米黃色光。

光線逐漸明亮,為謝星闌照亮一隅,周遭在它的襯托下, 越發的黑。

腳邊倏然多了個影, 謝星闌抬頭,虛晃的燈光下,那隻烏鴉, 變成了一個灰袍老人。

老人有點怪異,他的牙齒很白,齊全規整,臉卻皺得像暗黃色廁紙,身體幹瘦枯萎,似乎快行將就木。

從牙齒看年齡,老頭應該很年輕,但外在上,他是個如假包換的老人。

“我是隱士,”事態緊急,老人怕耽誤,立即解釋道,“這裏在六個小時內絕對安全,這是遊戲規則給玩家方,也就是你們,找到隱士牌的獎勵。你們完全可以在這歇一下恢複體力。”

謝池剛要鬆口氣,眉頭又皺起。

“你的完全不用擔心隻指外麵的人進不來?”

隱士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他會這樣問,在謝池迫切追問的眼神裏點了點頭。

謝池神色一凝:“那道具呢?”

隱士茫然了:“我……不知道。”

得到隱士不確定的答案,謝池不知為何,心口一陣發悶。

自從有了畫家之筆天賦,他對自己第六感的重視程度大大增加。

謝池數了一下,江朔用了貼在臉上的皮、穿在身上的甲和那把弩,的確是三件道具都用了,最後追殺他進入他身體,是另一種手段,應該是天賦。

看上去江朔好像是底牌齊出手段用盡,可江朔的那把弩至少是紅色道具,效果真的僅僅是無窮無盡的威力增幅箭支嗎?

謝池明明記得,沈逸死前,腹部有個巨大的血洞,那傷口小而深,將之前後貫穿,分明是箭傷,可他剛才和江朔交戰過程中,江朔那把弩,分明隻能射出無窮無盡的箭支,這箭支威力雖大,卻並不足以擊斃他,隻是會幹擾他,給他造成一定程度的傷,連他都無法殺死,就更別說重創沈逸了。

江朔還有後手。

謝池眉頭深鎖,暗暗攥緊了手,當即道:“我問您答,可以嗎?這樣快些。”

隱士知道事態的嚴峻,欣然點頭。

謝池:“您是不是上屆塔羅遊戲的玩家?”

隱士眼裏閃過震驚,顯然是沒想到謝池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知道了如此多的信息,他暗自欣喜,點點頭:“是的。”

謝池:“那女巫呢?這遊戲到底怎麽回事?”

“你等我一下!”

隱士在長袍裏翻找,最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張髒兮兮的羊皮紙,遞給了謝池。

謝池掃了眼,羊皮紙頂端寫的是——塔羅轉世法。

往下還有密密麻麻的小字。

接下來的兩三分鍾內,謝池一邊看羊皮紙,隱士一邊交代他所知道的。

和謝池猜測的出入並不太大。

大約三四百年前,有個壞事做絕的塔羅巫師,被其他巫師聯合封印在此,從此與世隔絕,再也出不去。

她想複仇,卻隻能看著自己一點點老去,無濟於事。她不甘心就這樣消匿,於是潛心研讀巫術著作,皇天不負有心人,她最終參破了古老的已經失傳的塔羅邪術——塔羅轉世法。

塔羅轉世法,也就是他們現在所加入的這場遊戲,顧名思義,可以通過塔羅幫助人轉世,延續生命,從而得到永生。

塔羅轉世法,需要八種性格特征的人,一共是九個人,分別對應塔羅牌大阿爾卡納牌裏的愚人、魔術師、女教皇、女皇、皇帝、教皇、情侶、懸吊者。

塔羅轉世法的有效時間是七夜,也就是42小時,在此期間,塔羅巫師將在其他牌的幫助下,按照這個順序,將他們一一殺死獻祭給天地,從而獲得轉世的力量。

但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塔羅轉世法對女巫限製很多。

第一,塔羅巫師自身必須快行將就木,且遊戲過程中,女巫的巫力將被遊戲所限,跌落穀底。這讓她沒那麽容易殺了這些祭品,必須倚靠塔羅牌來取勝,真正加入這場殊死一搏的遊戲。

第二,塔羅巫師必須按照塔羅轉世法記載,告訴祭品們一部分他們應知的規則,讓他們真正加入這場遊戲,有機會反敗為勝。

想要逆天而行長生不老,勢必艱難重重。冒多大的險,就能得到多少;先要失去,才能獲得。

放手一搏,才有希望,有轉世的契機。

這是塔羅轉世法的真諦。

女巫要頂著虛弱,冒著被祭品殺死的風險,去搏下一世。

塔羅轉世法,本質是一場遊戲,一出博弈。女巫不小概率轉世成功,但祭品們卻也不是毫無機會。

塔羅遊戲,是女巫的轉世之路,也是祭品們的自救之路。

塔羅轉世法,不絕祭品生路,祭品能靠聰明才智逃離遊戲,也能讓女巫轉世失敗,甚至能奪取女巫的轉世之力,成為下一屆法力通天的塔羅巫師。

這些都是塔羅轉世法上明確記載的,是真真正正的可能性。

但因是邪術,當然偏袒於女巫,所以祭品苟活難如登天。

女巫方,殺死祭品的順序最好不要亂,如果能按照順序完美的將每個祭品都殺死,女巫將在轉世中巫力更上一層樓。

而如果順序顛倒錯誤或在遊戲時間內並沒有將祭品全部殺死,女巫轉世失敗的概率將會大大增加,且轉世後,她的巫力會大幅度衰弱。

謝池之前看到那個漂亮侍女擦拭金色相框,相框裏形形色色五花八門的女人,其實都是塔羅巫師本人。

那是她轉世成功的前七八世。

美若天仙還是醜陋不堪,反應了那次轉世,她在遊戲中的表現。

轉世後容顏越美,證明轉世遊戲中,她順序更加正確地向天地獻祭了更多的祭品。

而他們上一屆,女巫樣貌出塵絕俗,隱士說,那是她唯一一次在規定時間內,順利按照死亡順序,殺死了所有祭品。

所以他們現在遇到的女巫,是女巫轉世以來,最強悍的女巫,她甚至能不依靠塔羅牌的力量,在自身脆弱到極點的時候,就自己出手就殺了祭品。

大多數時候福禍相依,好壞相易,但在塔羅巫師轉世中,明顯不是這樣。

上一次遊戲中她強,會讓她在下次遊戲中更強。

所以女巫轉世的路,也是她巫力增長、容貌變美之路。

她越來越美,越來越強,直到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

隱士解釋,真正的祭品是九個人,也就是八張牌,空白牌不在祭品內,女巫可以使用空白牌,來混淆祭品視聽,讓他們不會那麽早地觸摸到真正的遊戲規則。

上一屆塔羅遊戲中,是九個祭品加兩張空白牌,玩家人數是十一。

玩家數目沒有那麽大限定,可以是九個祭品加上任意數字張空白牌。

這些都是遮掩的手段,核心卻從來都是那九個祭品。

而隱士,他是上屆塔羅遊戲中,最後一個死的玩家,他是懸吊者。

每屆遊戲中,除了順利逃脫的玩家,在死亡玩家中最後一個死的,將會成為隱士,指引下一屆。

而他死之前走到的位置,將決定了下一屆找到他的玩家的遊戲起點。

他之前走了多遠,下一屆玩家將順著他的進度繼續前行。

這也是個傳承過程,一代代遊戲下來,玩家方如果順利找到隱士,他們的進度將越來越前,對女巫的威脅越來越大,所以女巫其實也在走鋼絲,畢竟更強的巫力,意味著更大的危險。

獲得永遠需要付出代價。

而人類最聰明的地方,就在於會合作。

他們絕非一個人在戰鬥。

隱士說,這張記載了塔羅轉世法內情的羊皮紙,是上上屆的隱士費盡千幸萬苦從女巫手中奪得並鄭重交給他的。

他希望自己順利逃脫,可他還是死在了遊戲裏。

他看上去衰老,實際年齡停留在了29歲,他失敗了,在女巫的轉世中,被掠奪了生機,從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夥,眨眼間變成了命不久矣的老頭。

說完這一切,隱士看著謝池手中的羊皮紙,萬分鄭重道:“羊皮紙我交給你了,你一定要把它保管好。”

謝池看他一眼,抿了抿唇,麵無表情地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擦燃了火焰,燒著了羊皮紙的一角。

“你幹什麽?!”隱士駭然,怒不可遏,衝上來就要阻止謝池,謝池卻將羊皮紙藏到身後,一點點後退,等它燒了個幹淨,化成一堆無意義的灰燼,才將空無一物滿是灰燼的手朝身前的隱士攤開。

“你怎麽能這樣?!”隱士眼睛赤紅,看著那些灰燼,近乎絕望地質問,“那是未來玩家的全部希望!是上一屆隱士拚了命才得到的!你知不知道,它有多重要?”

謝池平靜道:“我隻知道我不能留它,讓江朔有機會知道塔羅轉世法的內情。”

“你怎麽可以這麽自私?!為了自己要斷送後人?!”隱士衝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但他已垂垂老矣,實在沒什麽力氣。

謝池被觸動傷口,悶哼了聲,一把握住他手腕,抬頭質問:“留著是為了什麽?”

“是不是覺得等我成了隱士,我也好將這些東西交給下一屆?讓他們相信,幫他們前行?因為你使命完成,馬上就要消散了。”

“你明明知道還這麽做!!”隱士咬牙切齒,滿眼的恨意。

“是,我知道,”謝池嗤笑,冷冷地說,“但我更知道,我不會死,不會成為隱士。”

隱士怔住,一時竟說不出話。自己無疑是上一屆最優秀的那個玩家,否則也不會成為最後一個死掉的祭品,但他麵對當初指引他的隱士,卻也說不出這番篤定無疑的話。

而眼前人,他麵對的,是比他當初遇見的還強的塔羅巫師。

他被人追殺狼狽而逃、傷勢甚重前程灰暗,卻信誓旦旦地說他不會死。

隱士心情一陣複雜。

“如果我能終結塔羅巫師,這張羊皮紙,留著還有什麽用?害我麽?”

隱士默然,他拿什麽信他?可除了信他,他還有別的選擇麽?

羊皮紙已毀,似乎隻剩下一條路。

而且,他總覺得,奇跡是該屬於眼前這樣的年輕人的,冷靜果敢、心思深沉、執行力高。

他倒下過無數次,卻從未真正倒下。

除了他自己,似乎沒有任何人可以擊敗他。

而他能在第三天就知道自己存在並在那樣艱難的處境下找到了自己,還有什麽不可能?

他憑什麽不相信?

隱士沉默了好半晌,最後輕輕歎道:“你贏了。我希望你能做到,否則你會成為永遠的罪人。”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真的太忙了,更新時間不太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