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醫院(7)

女鬼眼睛在倒垂的黑發後若隱若現, 散發著邪惡的光。

任澤嚇得摔了手機轉頭就跑, 女鬼的頭發卻如老磁帶裏的黑細長條, 雜亂地迅速伸展, 眨眼間就追上了任澤, 細而鋒利的發絲蛇般一圈圈纏上了任澤的脖子。

窒息瀕死的感覺竄上頭頂,任澤頭微仰, 眼裏頃刻間爆出了紅血絲,他的手腕腳踝都被纏上了發絲,半點動彈不得。

“救……”

頭發絲勒入了皮肉,鮮紅的血霎時滲出,順著發絲往下滴落。

情況緊急, 謝星闌沒有武器, 隻能一腳踢碎玻璃, 從中拿起一塊, 動作迅疾地割掉了一些發絲。

任澤勉強能呼吸, 情況並未好轉, 女鬼的頭發野草般源源不斷的生長,不到兩秒就彌補了之前掉的那些。

因為窒息,任澤的臉已經漲得發紫。

謝星闌再次割掉任澤脖子上的發絲, 拽著他衣袖疾奔,背後女鬼似乎被謝星闌的舉動激怒了, 淒厲叫了聲,長廊裏一時陰風大作,任澤本就虛弱, 如今更是如跌冰窖,他強撐著花積分使用治療術,勉強恢複了一點體力。

他們跑得極快,背後鋪天蓋地的頭發卻追得更快,明明極短的長廊,卻好似沒有盡頭,顯然這隻女鬼也會鬼打牆。

任澤回身望了眼,飛揚的鬼發近在咫尺,他猛地往前一撲,艱險避過。

謝星闌刹住車,就要回身拉任澤,他並不喜歡把事情複雜化,任澤是謝池過命的朋友,無論多難都得救。

任澤掙紮爬起,見他倒回來,堅決吼道:“別管我了!走!!”

“我不想連累你!”

雖然不知道原因,任澤清楚這隻女鬼是來殺自己的,他怕謝星闌再救他,反而惹女鬼遷怒追殺謝星闌,他任澤雖不強,也不想連累別人。

“走!”謝星闌充耳不聞,拉起任澤,鬼發纏上他的手腕,謝星闌毫不猶豫割斷,因為動作粗魯,腕上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聽見動靜最先趕過來的謝揚,見是謝池和任澤撞鬼,頓時停下腳步,倚靠在長廊盡頭的牆壁上,眼裏滿是幸災樂禍。

任澤傷重,一個趔趄狠狠摔了下去,鬼發登時將他整個包裹起來,他像隻人型黑色蠶蛹。

不透氣的環境,任澤的掙紮在減弱。

女鬼分出頭發去追謝星闌。

“快走!”任澤這句似乎用出了胸口所有的空氣。

謝星闌卻不動,反而突然轉身。

謝池無縫掌握身體,轉身抬頭,質問女鬼:“任澤,你就這麽想殺他?!”

冷眼旁觀的謝揚表情一滯,謝池對著女鬼叫任澤?

[??任澤不是在地上嗎??]

[???什麽情況]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之前還窮凶極惡的女鬼突然不動了,定在原地,像座雕塑。

謝池隻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卻沒想到果然如此,他觸碰到了《醫院》阻止鬼殺人的規則,規則生效了,鬼不動了。

謝池試著繼續說:“你是任澤的未來,現在叫唐藝雲,過去叫任澤,你一開始是個男人,渴望變成女人,於是做了整容變性手術。”

[???]

[我操?!]

鬼發在飛速退散。

“變性後,你光明正大地找了個老男人包養你,然後你出了車禍,你來到了這裏。”

“但你不是真的唐藝雲,也不是真的任澤,”謝池冷道,“你就是個運氣不好自己死了,還惦記著想把活著的那個自己也拉下水的蠢貨。”

女鬼眼裏驚怒交加,還帶著無邊的惶恐。

謝池:“任澤的未來唐藝雲還活著,就在原野照看的病房,你是……”

女鬼蒼白的嘴唇拚命動著,說的隻有一個字——“不”。

謝池卻冷酷地繼續往下說:“你是任澤死掉的未來,是在這場車禍中死掉的唐藝雲。”

他說完最後一句,女鬼竟像玻璃般碎裂開來,化成光點,消失不見,走廊裏似乎還回蕩著她淒厲不甘的叫聲。

謝揚一遍遍回想謝池的話,目光閃了閃,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自己猜錯了,自己和易和頌說的是錯的。

不是附身,是真的有兩個截然不同的小女孩。

謝揚妒火中燒,朝這邊看了眼,冷笑了一聲。

算他運氣好。

謝揚譏笑。他知道怎麽殺掉那個早晚會對自己動手的鬼了,這還多虧了謝池。

謝池拉起任澤,下意識偏頭,看到了離開的謝揚,眉頭一皺,謝揚可能聽到了。

任澤用積分療傷,很快就恢複了,他將謝池身上的傷也修複了,才徹底安下心。要是沒謝池,他這條命可能剛才就交代在這了。

任澤:“謝池,你剛說,唐藝雲?在車禍中死掉的唐藝雲?唐藝雲不是活著麽?”

任澤之前還和謝池一起去原野的手術室看了整容女唐藝雲,還記住了她的名字。唐藝雲雖然傷重,但生命體征已經基本正常,完完全全度過了危險期,接下來就是按部就班的康複,不可能死。

所以他完全無法理解謝池的話,而且被鬼發包裹著,很多話他都沒聽清。

謝池拍掉身上的灰,笑道:“那個整容女是你的未來。”

任澤呆掉了:“啊??”

“不是,你怎麽聯想到的?我是男的,她是女的……”任澤感覺三觀有點崩毀。

謝池:“之前殺盧音的是盧音的過去,盧音的過去沒有殺張星,不充分地佐證了一點——自己隻能殺自己,剛才那隻鬼明顯追著你殺,對我沒什麽興趣,所以她肯定是你的過去或者將來。”

“她是個女的,你是個男的,性別對不上,所以要麽是你後來變性成了她,要麽是他後來變性成了你,但顯然你身上沒有任何異樣的疤痕,所以隻有可能——你是她的過去,你後來變性變成了她。”

“根據我們之前知道的——傷員中可能存在演員的過去或者未來,所以隻要將目標定在傷員中可能性別有異樣的人即可。”

謝池攤手:“剛好,原野的手術室裏,有個胸部、下|身、臉都動過刀的漂亮女人。”

“我之前以為她是為了**著想才動了那裏,結果她是變性。”

任澤臉紅了紅,怎麽自己的人設就是這麽個破逼玩意。

他有點遷怒,冷哼了聲:“都怪原野,連變性和□□官美容都分不清。”

謝池忍笑,上下掃視任澤,目露揶揄:“而且你看你自己的人設,花襯衫噴香水,算是比較臉譜化的gay,我也是剛才突然想明白。”

任澤愣了愣,低頭看了眼自身裝扮,惱怒出聲:“都他媽算好的。”

他有種被戲耍了的憤怒。

謝池改變主意,不想去找傷員辨認和死掉的張星長得像的了,二人朝葉蘭在的病房走去。

任澤:“那你為啥說那個變性女鬼是死掉的唐藝雲?”

謝池點了根煙,點燃後,隨意說:“薛定諤的貓,很不幸,我們之前的猜測是正確的,你可以片麵的理解為平行空間。”

“什麽什麽貓?”

“這不重要,”謝池看向他,“有硬幣麽?”

任澤愣了下,掏了掏口袋,摸出一個一元塞進謝池手裏。

謝池叼著煙,將硬幣放在右手大拇指上,輕輕彈出,硬幣回落,謝池用左手捂住了硬幣。

“正的反的?”

任澤還在納悶謝池怎麽突然和他玩起了猜硬幣的遊戲,但還是配合地猜:“反的。”

謝池拿開遮擋的手揭曉答案,的確是反的。

任澤眼睛一亮,興奮道:“我猜對了!”

謝池:“……誰跟你玩遊戲了。”

任澤垂下眼:“哦。”

謝池:“在沒有揭曉答案前,硬幣可正可反,或者說有概率正有概率反對不對?”

任澤點頭,不以為意:“五五開嘛,小學生都知道。”

謝池:“那在我手打開的那刻,我們所處的世界可能已經分裂出了一個一模一樣唯獨硬幣答案是‘反’的世界。”

“什麽意思?”

謝池:“說明白點,你的未來唐藝雲出了車禍,她有一定概率直接死了,有一定概率被救活了,有一定概率被黑心受賄的醫生殺了,對不對?”

“嗯……是這麽回事。”

謝池:“因為一個世界隻能有一種狀態的唐藝雲,所以我們這個世界的唐藝雲被醫生原野救活了,答案是唯一的,可能也是唯一的。”

謝池:“但是肯定存在唐藝雲直接死在車禍裏的世界,存在唐藝雲被黑心受賄的醫生殺掉的世界,對不對?”

任澤歪頭:“嗯,按照你的前提推,的確是這樣……”

謝池笑了聲,走到窗邊,揚手指了指天上的兩個月亮:“但是因為雙月造成的時空錯現,在車禍裏死掉的唐藝雲也出現在了在車禍裏唐藝雲被救活的世界裏。”

“既然都能時空錯現同一時間出現過去或者未來活著的你了,那出現死掉的你,又有何不可?”

任澤悶了兩秒,猛地瞪大眼:“我操!”

[???我操???]

[池池牛逼!!臥槽啊啊!!]

[我懂了嗚嗚嗚嗚嗚]

[這新星這麽厲害的嘛?竟然進度最快?易和頌都在他後麵,嘖,厲害了]

[不過他的結論好像被謝揚竊取了?]

“所以之前那個殺盧音的小女孩……她她她……”任澤急切地說不出話。

謝池點頭:“是的,小女孩鬼所處的那個世界,她在車禍裏死掉了,或者被黑心的媽媽唆使醫生給殺掉了,她沒有未來,一個死人哪來的未來。之後因為時空錯現,她來到了這裏,她嫉妒活下來並且擁有美好未來的盧音,她覺得她該和自己體會一樣的痛苦,所以她殺掉了盧音。”

任澤豁然開朗。

“任何答案不是唯一的事件,都有可能衍生出平行空間。即使99.999%的可能,盧音在車禍裏都不會死,依然有0.001的可能,盧音會死,隻要有這個可能,就會誕生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時空。而這個世界概率百分百的事情太少了。”

“這大概是這部片的世界觀。”

任澤點頭,概率再小也是概率,他就算走在行人道上都有可能被機車撞,就算不出門都有可能被突如其來的地震砸死,就算住在沒有高樓大廈的野外,也說不定會遇上什麽攜帶瘧疾感染源的蚊子。這些可能性都很小,但都是切實存在的可能,隻是他以往下意識不把微小概率當概率。

任澤有點羞愧:“那你咋想到喊出鬼名字然後揭露她身份能殺死她啊?”

這方法太刁鑽了,性命攸關的當口誰會不逃命和鬼嘮嗑啊……

謝池道:“我之前在想,為什麽這片對炮灰盧音這麽殘忍,讓她在恐怖片的開端就遭遇惡鬼,在短時間內便斃命,其實這恰好暗示了一點——限製或者殺死鬼的方法很簡單,無論是有一定武力值的我,還是幾乎手無縛雞之力的盧音,都可以輕易完成。”

“那答案的範圍就縮的極小了,首先我們對鬼一無所知,我們是第一次碰到她,不可能對她有任何了解,那麽關鍵就還在我們身上,在我們已知的信息中,我們唯一知道並且對鬼會產生影響的,就是她的身份了不是麽?app這樣設置也是合理的。”

任澤:“那她死了?”

謝池笑淡了,垂眸道:“應該吧。”

任澤和他相處久了,能敏銳地注意到他表情的細微變化,踟躕兩秒,問:“你在擔憂什麽?”

“危機消除了。”謝池輕輕道。

“這……這不好麽?”不知為何,剛問出這句,任澤心頭就被巨大的不安籠罩了。

謝池抬起頭,說:“一般情況下,危機輕而易舉消除,意味著更大的危機在醞釀,而我還不知道這危機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