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修遠和傅月池來到衙署的時候,在一處院子的涼亭之中,他看見了一臉愁容,坐在石桌上喝悶酒的傅天仇。

傅清風的病危,他這個做父親的也很不好受。

傅天仇也看見了李修遠的到來,隻是露出了一抹複雜的神色,最後還是沒有開口說一句話,隻是自顧自的飲酒。

李修遠從他的眼神之中讀到了幾分悔意。

似乎當日林園之中,不應該因為自己的一點脾氣,讓李修遠受到排擠。

如果不是李修遠受到排擠離開了草堂的話,那次的動亂或許就能被早點製止,自己的女兒傅清風也就不會救自己重傷。

想到這裏,傅天仇又是痛飲一杯,然後低聲重重一歎。

事情到了這一步,說什麽也都晚了。

自己的女兒已經要告別人世了,金陵城最好的大夫都救不了。

李修遠對這傅天仇也不是很友好,即便是禮數問題,他也沒有去向這傅天仇打招呼。

這傅天仇或許是一個好官,憂國憂民,心懷社稷,食君之祿,擔君之憂。

但絕對不是一個好父親,也不是一個好長者,在李修遠看來,這就是一個迂腐的讀書人而已,而且還是相當的迂腐,這樣的人能成為兵部侍郎,真是一個奇跡。

“姐姐就在前麵的屋子裏。”傅月池說道。

李修遠看見那屋子半開,旁邊有幾個家仆,護衛守在這裏,一股濃濃的藥味夾帶著幾分血腥味從屋內傳來。讓人忍不住捂住口鼻。

“的確是病的相當重。”他心中暗道:“可惜傅清風是京城人士,不然我可以用生死簿查探她的種種一切。”

他得了三本生死簿,可是其中卻沒有京城的那一本。

李修遠進了屋,見到一個上了年紀的大夫正在配藥,時不時的皺眉思索,似乎還在思考解救之法。

這想來是傅天仇的命令,便是最後一刻也不能放棄醫治。

可是看那大夫時不時的搖頭歎息的時候,誰都可以看的出來這個金陵城名醫已經束手無策了,根本救治不了。

“大夫,這位傅姑娘的情況如何了?”李修遠問道。

大夫見到李修遠進來,以為是病人的家屬,便搖頭歎氣道:“醫治晚了,這位小姐五髒六腑受到重創,應當是被習武之人以棍棒敲擊所致,這習武之人的力氣最為刁鑽,不傷皮肉,卻能震碎人的髒腑,這類傷病最難醫治,老夫以前見過好幾個這樣的病人,前幾日看似無事,但一旦病發,便是神仙也無救。”

“倘若發現的早,老夫還能施針下藥,調理月餘便能康複,但是現在老夫實在是無能為力了,雖然老夫不想說這話,但這位公子還是提前準備後事吧。”

李修遠聞言心中一凜。

果然,那個紀將軍也練出了勁,雖然沒有練出氣,但有暗勁傷人,足以讓尋常人防不勝防。

“大夫,這天下的病有天下的藥可以醫治,若是我有能讓白骨生肌的靈丹妙藥,能否醫治的了傅姑娘?”李修遠問道。

大夫搖頭道:“這個老夫也不知曉,天下雖然有一些奇藥,但老夫看這位姑娘並非單單隻是傷勢那麽簡單,前幾日老夫給這位姑娘開藥之後,這姑娘非但閉嘴不飲藥,反而把藥罐打翻,以至於傷勢惡化嚴重……”

可是他的話還未說完。

“是李,李公子來了麽?咳咳。”內房的病榻之上,傳來了一個女子虛弱的聲音。

“傅姑娘,是在下。”李修遠道,然後快步走進了內房。

當他再次見到傅清風的時候卻是臉色微微一變。

此刻的傅清風渾身清瘦,麵無血色,臉色蒼白,虛弱憔悴,可縱然如此,依然無法遮蓋她那絕美的容顏,雖病重,但依然帶著一股楚楚可憐的柔弱之美。

李修遠一時恍惚,不知道什麽原因仿佛見到了聶小倩的身影。

當初那個聶小倩便是這般模樣,楚楚可憐,柔弱不堪。

“李,李公子,真是抱歉,我這般樣子無法起身給李公子行禮了。”傅清風擠出了一絲笑容,聲音提了提,盡量顯得自己不那麽虛弱。

李修遠道;“傅姑娘病重我來看望,怎麽還能讓傅姑娘起身行禮呢,傅姑娘你放心,你的病情我大致了解了一下,大夫說還是有醫治希望的,並不是完全不能醫治。”

他和傅清風也算是有過幾麵之緣的朋友了,見到他這樣子又怎麽能不去幫忙呢。

而且,傅清風也是一個孝女,大難臨頭護著父親抵擋賊兵。

這份孝心,李修遠就覺得得到善報。

“李公子莫要騙我了,適才大夫的話我已經聽到了,大夫說我已經時辰無多,可以準備後事了。”

傅清風帶著幾分淒美的笑容道:“之所以最後讓月池請李公子回來,是我一點心願還沒有了結罷了,我相信和李公子的相見是上天的安排……其實自從第一眼見到李公子的時候我就覺得李公子格外的熟悉,像是以前在哪見過樣,是了,是那聶小倩。”

“李公子你說我長的想那女鬼聶小倩是麽?我真的有那麽像麽?李公子一個叫寧采臣的朋友也這麽說,還糾纏著我喊我小倩呢。”

李修遠沉默了一下說道:“傅姑娘你的相貌和那聶小倩一模一樣。”

“聽李公子這麽說,這或許就是前世的緣分吧,咳咳。”傅清風輕輕咳嗽,有鮮血濺出。

“可惜和李公子有緣無分,李公子可能還不知道吧,其實……父親早就有把我許配給李公子的想法,隻是父親覺得李公子你恃才傲物,目無法紀,方才一直遲遲未開口,本來上次的文會上,父親是打算替我擇婿的,若是李公子參加便擇優考慮,誰料竟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而且父親也不是有意在文會上刁難李公子的,是父親迂腐的思想,想要挫一挫李公子你的銳氣啊,好讓李公子變的圓滑一些。”

“父親在朝廷之上就是吃了不圓滑的虧,他不想李公子你也重蹈覆車啊,這是父親的一片好意,還請李公子莫要怪父親。”

李修遠有些詫異,又有些默然。

不知道如何接話。

沒想到傅天仇竟有招自己為婿的想法。

難怪一直給自己小鞋穿,盯著自己不放。

原來是有原因的。

倘若沒有一些原因,自己區區一個秀才值得一個兵部侍郎如此的留意麽?

“李公子,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李公子能答應。”傅清風忽的想起什麽,有些焦急地說道:“我的父親一心隻理會國事,很少在意家事,我死後,月池肯定是疏於管教和照顧的,李公子你是有本事的人,還請李公子將來在朝為官的時候多照顧月池一二,這樣,我便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李修遠聞言立刻也回過神來道:“傅姑娘你現在還是莫要說話了,我先替你治理傷勢要緊,你的傷勢雖然重但不是無藥可治,現在就留遺言未免太早了,我手中有靈丹妙藥,隻要傅姑娘服下定能康複。”

他當即不再耽擱,從鬼王布袋之中取出了一節何首烏精的根須。

隻是千年仙草,什麽傷病都治的了,這傅清風的傷病定然也是不在話下的。

“傅姑娘這藥你快吞服下去。”他將藥草遞到傅清風的嘴邊。

傅清風露出了幾分詫異之色,但還是點了點頭,下意識的欲吞下這節藥草。

可是她剛想吞服的時候卻忽的嘴巴閉了起來,發出嗚嗚的聲音,不能張開準備,一個竊竊私語的聲音從她的腹內傳了出來。

“不好,這是千年的仙草,能把她的病治好,一定不能讓她吞下,快把她的嘴巴閉上。”

“是啊,之前那大夫開出的藥方有化血化瘀的奇效,若非我們封住她的嘴巴,這女子就救回來了。”

兩個竊竊私語的聲音一唱一和,聽的就像是腹部咕咕作響,尋常人根本聽不見。

但是李修遠聽見了。

他愣了一下,因為這聲音他很熟悉……是鬼語。

竊竊私語如鬼語。

鬼怪他接觸的多,自然不覺奇怪。

“你的腹部竟然躲了兩隻鬼。”李修遠臉色一變,急忙附在傅清風的肚腹上傾聽了一下。

那兩隻小鬼又開始說話了。

“這個女子貌美非常,我們若是害了她,得了她的魂魄一定能賣一個好價格。”

“是啊,謀害這個女子真是不容易,若果不是這當官的氣運開始衰敗了,我們又怎麽能得逞呢,那護身的神將因為白天現身救人的緣故被刀兵之氣衝撞了,現在不知道在哪養傷呢,再也護不住這一家老少了。”

“她還有多久可以活?”

“看這氣息,應該還有兩個時辰可以活吧。”

兩隻小鬼,繼續交流起來。

但他們的話李修遠卻聽的分外清楚。

“這不隻是傷勢那麽簡單,傅清風還被病鬼纏身了,難怪之前大夫說,開了藥,傅清風不吃藥還把藥給打翻了,這定然是趁著傅清風虛弱無力的時候控製了她的神誌所做的事情,就如同現在這樣,我要給傅清風喂藥,這兩隻病鬼感到宿主有救,所以趕緊讓傅清風閉上了嘴巴。”

一念至此,李修遠不禁臉色一沉。

鬼怪真的是無孔不入啊,兵部侍郎的家眷都被病鬼纏身了,難道傅天仇的氣運真的到頭了麽?

連家人都已經護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