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總是讀書人。

這句話說的當真一點都不假,雖然李修遠也是身為讀書人,可是對於朱爾旦等一群書生的今日所作所為,卻是心中憤慨無比,十娘區區一個弱女子,知因一條舌頭吐出來,這些人便將其視作厲鬼。

之前愛慕之心**然無存,隻剩下恐懼和眼裏的喝罵。

恨不得立馬將十娘給一把火燒死。

如此極大的反差之下,豈不盡顯讀書人的虛偽和無情?

朱爾旦既然說自己膽大不懼鬼,那好,今日就讓他見一見真正的厲鬼,省的日後把人當做厲鬼,人鬼不分。

“啊~!鬼啊,鬼啊,你別過來,別過來。”

朱爾旦一邊淒慘的尖叫,一邊連滾帶爬的順著樓梯往二樓跑去,似乎正在躲避著什麽東西。

旁人看他就像是在發狂發癲一樣,根本就看不出來是怎麽回事,而李修遠卻知道,他麾下的鬼神已經纏上了這個朱爾旦,如今這朱爾旦眼前所見的一切皆是厲鬼,冤魂,哪怕是一個活人站在他的麵前,他都會認為這隻一具死屍,從而嚇的退避三舍。

他不過是一個秀才功名,又沒有深厚的福德傍身,剛才欲燒死十娘,惡念一起,別說他區區一個福德平平的秀才,便是舉人,進士,也要被厲鬼纏身。

鬼神若是要害人,最喜歡害的就是那種心生惡念之人,因為惡念一起,福德就會被壓製,想要謀害輕而易舉。

倘若心善之人,那麽善念散發出來,連鬼神都不敢謀害,需要退避,所以自古也就有了一句話叫做,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什麽人不做虧心事?

自然是心地良善正直之人,這樣的人惡鬼都是不敢去謀害的,若是仙佛遇到了也會出手庇護。

此刻,其他書生見到朱爾旦嚇成了這般模樣頓時麵麵相覷,心中忐忑,不知道朱爾旦好端端的為什麽會突然這樣,難道是報應來了?

還是說剛才那個李修遠的話起了作用,他真的能招來鬼神,施以懲戒不成?

“十娘,你沒事吧,那個無禮,歹毒的書生我已經施以懲戒了,他現在已經被鬼怪纏身了,被厲鬼嚇的四處亂串,希望這樣的懲戒能讓他明白今日的所作所為到底有多麽的惡劣。”李修遠此刻轉過身去,將跌坐在地上的十娘攙扶了起來。

十娘抹了抹淚珠,微微點了點頭被扶了起來,她一雙纖細的手下意識的抓著李修遠的衣袖,手指都有些發白了。

“多謝公子出手相救,以前奴家絕對做鬼難,被人操控,命運不受自己掌控,如今做了人卻還是這樣,難道天底下就沒有一處安穩的地方麽?”她看了看其他的書生,眼中帶著幾分淒慘之色。

這些人喜歡自己的時候就百般追捧,而一旦認為自己是女鬼的時候卻恨不得自己死去。

即便自己是女鬼又如何,自己又沒有害人,便是當初的李公子見到自己,也沒有不分青紅皂白的誅滅自己啊,反而因為自己的幫忙而心生感激。

和李公子比起來,這些書生簡直就是衣冠禽獸。

李修遠說道:“天下並非沒有安穩的地方,隻是這世道亂了,鬼怪害人已經成了常態,朝廷更是腐敗一片,天下的黎民有多少在受苦,十娘你不過是其中一位罷了。”

他見過很多可憐的人。

各種悲劇都有,有父母被水妖吃了,在湖邊打妖怪的懵懂女孩,有被所謂仙人誆騙,把石頭當仙丹煉了三十年的樵夫,有水難來臨一家三口被淹死的夫妻,那夫妻臨死之前還極力的將嬰兒往上舉。

還有被假神坑害,一直積德行善,卻始終生不下子嗣的人家,生一胎死一胎。

更有妻子被侮辱上吊,丈夫為了報仇整夜磨刀隻求報仇,可卻一直放不下家中的老母,怕死了家中老母無人照料,以至於連刀都磨壞了好幾把,心中的仇恨卻一直沒有得到伸張。

另外他還遇到過獨子不孝,老母一碗飯肉都舍不得要留給獨子,而是這獨子卻半夜行凶欲劈死老母。

世上的悲太多,世間的惡太滿。

李修遠深深的明白這一點,因為便連自己李家不也差點被一個縣令弄的家破人亡麽?

十娘此刻默默垂淚,聽了這話卻感覺自己未來一片黑暗,現在自己能依靠的人就隻有李公子了,還不如以前做女鬼的時候,以前做女鬼的時候還有幾個姐妹相依為命,還有一個寺廟當家,有了歸屬,而現在呢,自己做了人,以前的姐妹也都不知去哪了,身為藝女,每日隻能賣藝生活。

本想尋個良人嫁了,可是自己卻口吐長舌。

但凡見到的人都要嚇跑,這些書生更是視自己如厲鬼,恨不得將自己殺死。

李修遠見其垂淚不斷,也不知如何安慰,他並不太擅長安慰人,隻是覺得這些書生更為可惡了。

“李,李兄,這,這十娘當真不是鬼麽?”這個時候一個書生小心翼翼的問道。

他們此刻稍微冷靜了一下之後卻開始思考起來,覺得這其中的確是很多不合理的地方,而且自始至終李修遠也從未有過半分畏懼十娘的樣子,如此一來,便漸漸打消了其他人的顧慮。

李修遠冷冷一笑:“現在說這個有什麽意思麽,適才如果不是我阻止的話你們是不是就要把十娘給殺了?你們知道剛才自己在做什麽麽。”

幾個書生當即麵帶愧色,唯唯諾諾,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小生也是聽旁人說的,十娘是鬼,便下意識的相信了,小生願意向十娘賠禮道歉。”那書生羞愧之餘卻又急忙向著十娘作揖彎腰。

“在下也想十娘道歉。”

“我也是,剛才的事情是我的不是,還請十娘原諒。”

這些書生紛紛賠禮道歉,態度很是誠懇。

李修遠卻是哈哈一笑,眼中盡是厭惡也冷漠之色:“幾句賠禮道歉有用的話這天底下誰還會守規矩?豈不是到處都是殺人放火麽。”

“我們真心賠禮道歉,你還想作甚有能耐你去報官啊。”有一位舉人對李修遠的態度不滿意,很是憤慨道。

李修遠卻道:“你們做的事情並非是撒酒這樣一件尋常無禮的事情,而且你們是帶著想要殺人的想法去做一件事情的,這是不一樣的,我和朱爾旦不同,他的仗義豪爽隻針對美人,希望在美豔的女子麵前展露風頭,我不一樣,我的豪爽和仗義隻針對善惡,你們犯了錯就該受罰,這事情在官府看來隻是一場簡單的誤會,或許隻需要一個道歉就完了,但我卻認為這樣的懲罰輕了,或許也應該讓你們體會體會什麽是恐懼,什麽是絕望,我今日便充當一回私塾老師,教教你們什麽叫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四方鬼神何在?”他再次一喝。

立刻,琴閣之內再次吹起了陣陣冷風,本來夜裏的風就涼,但是這股風卻更加的刺骨,更加的寒冷。

而且一股股冷風形成了漩渦就在自己的身邊打轉。

“公子,你犯不著為了奴家的事情就做到這一步,你今日若是懲罰了他們,日後這些書生會記恨上公子你的,對公子將來的仕途是不利的。”這個時候十娘忙拉了他的衣袖,含糊不清的柔聲說道。

李修遠:“仇視我的人多的去了,巴不得我死的人也不在少數,這幾個無德書生又算什麽,而且今日不讓懲罰他們一番我心中的怒氣難消,這已經是很輕的懲罰了。”

說完他揮手示意了一下。

“呼~!”

立刻,一陣冷風卷起,琴閣內的燈火瞬間熄滅了。

一個書生此刻渾身打了一個寒顫,在燈火熄滅的一刹那,他驚恐的發現自己的身邊居然站著好幾個人,有麵無表情的老者,有流出腸子的婦人,也有缺胳膊少腿的孩童,這些人麵色烏青,渾身散發出寒意,一點都不像是活人,完全和死人一模一樣。

“啪~!”

這書生感覺自己身後被什麽東西丟了一下,低頭一看竟然是一個人的眼珠子,還在地上向自己眨著眼睛。

連驚叫都沒叫出來,他便眼睛一翻,直接暈倒在了地上。

這是嚇昏過去了。

可是嚇昏過去了就沒事了麽,這書生在睡夢之中來到了一片墳地,四麵八方都是封丘,無窮無盡,每一墳丘的上麵都坐著一隻老鬼,麵帶猙獰,發出滲人的冷笑,似乎一個個都想要將他扒皮吃肉,生吞活剝了一樣。

睡夢之中的這書生嚇的拔腿就跑,可是他無論怎麽跑都跑不出這片墳地,隻是見到越來越多的墳丘和墳丘上的厲鬼。

各式各樣的鬼是他這輩子都沒遇到過的,今日統統遇到了,這夢境讓人絕望。

不隻是他一個人,其他書生也是同樣如此。

李修遠喚來的鬼神可不隻是一個,還有很多,足夠這些書生細細品味的了。

一時間,琴閣之內書生各種慘叫,各種驚嚇,一一個呼喊救命,又說有鬼,隻是他們的聲音卻傳不出這店,全部被鬼神阻攔了。

今日,李修遠要讓他們嚇的一晚上。

而作為主謀的朱爾旦,他也並不打算這樣放過,他決定在生死簿上給他加一筆,害人未遂。

因為他謀害的是十娘,而在生死簿上十娘已經是死人了,所以他並不會被削減福德。

老天總不能認定一個害死人的人有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