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落寞
陳府大門之外，盡管靠躺在軟轎上的人蒼老之極，可是陳峰和陳猛還是認出了，眼前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就是陳氏一族的家主陳宏。
“孫兒陳猛拜見祖父……”
雖看出老者的異樣，可是陳猛卻顯得有些愚笨，不知道如何麵對。
感受到陳宏四肢關節都讓人用手勁兒捏碎，就連丹田氣海也被破，陳峰神色複雜並沒有上前。
近乎於油盡燈枯的陳宏，聽到陳猛的聲音，渾濁的雙眼才亮了一些，似乎想要將近前的陳猛看個清楚。
早在大夏兵鋒來襲之前，陳氏一族就進行了遷徙，如今回到蒼壁城發現陳家還在，多少有些出乎陳峰的意料。
“回來就好……”
老者有氣無力開口，甚至讓人懷疑渾濁的目光，還能否看見人。
若是陳宏丹田氣海沒有被破，築基初期的修為還在，哪怕三十年的光陰過去，也斷不會像現在這般。
“家主，想必陳猛少爺一路上舟車勞頓，也應該是累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回中榮廳吧？”一名管家模樣的老者，對著渾濁雙眼濕潤的陳宏提醒道。
看到陳宏一直念叨著回來就好，站在遠處的陳峰難免心中略微泛酸。
曾幾何時，在陳峰的印象中，自己這位爺爺作為蒼壁城少有的築基期修士，帶領著陳氏一族是何等的要強，處心積慮為家族的小輩謀劃著出路，希望家族有朝一日能夠在年輕一輩出人頭地的情況下崛起，完成老一輩無法達成的夢想。
可是現在靠躺在軟椅上生活都不能自理，幾乎已經走到生命盡頭的老人。卻無法再支撐家族的光耀之路。
一行人並沒有在陳府門前逗留太久，因此也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待到進入府宅，陳猛再也忍不住，迫切對躺椅上的老者問道：“祖父，我爹陳榮軒去哪兒了？”
“陳猛少爺不必太過擔心。三爺去了城主府，正在籌備著入宮選秀的事，如今大夏王朝新主繼位，特賜落燕十六州官宦顯貴之家招選秀女的恩德，這可是大事。”老管家代陳宏給出了答複。
聽到三叔陳榮軒沒事，陳峰暗鬆一口氣的同時。臉上的木然之色並沒有多少變化。
比起以前陳府那仆婢川流不息的景象，此時府中的房舍建築，雖還算是華貴大氣，卻帶給陳峰一種冷清之感。
“家族之中有人要參加選秀嗎？”
陳猛一臉的憨厚不解，至少以前的時候，陳府並沒有年輕一代女族人參加選秀的經曆。
“陳猛少爺有所不知。這次進獻秀女，陳家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個名額，四代子弟中的妙兒小姐，為此也做了很充分的準備。”老管家對著陳猛解釋道。
在陳氏一族，陳猛和陳峰都算得上是三代子弟。
從老管家的說法中，就算是憨直的陳猛，也聽得出來對於陳妙兒而言。自己是叔叔輩了。
來到中榮廳，陳峰也沒有讓喬雪晴三女回避的意思，示意幾人各自坐下。
“祖父，你的傷勢是怎麽回事？大伯和陳驍他們呢……”陳猛忐忑上前，家族清冷的氣氛，讓他這樣的粗獷漢子，都有了不好的預感。
“峰兒也回來了是不是？”
老者並沒有馬上回答陳猛的話，渾濁的雙眼，模模糊糊朝陳峰幾人所在看去。
“爺爺，我回來了。”
陳峰深吸一口氣。雙眼透出複雜之色開口道。
“三十三年了，沒想到我這把老骨頭，還能等到你們回來……”老者氣息本就微弱，說起話來更是聲音哽咽，眼中熱淚不受控製流淌而下。
看到老者很難挨的狀態。陳猛連忙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小瓶清靈漿，走上前慢慢讓其飲下。
作為築基期滋補靈識的藥液，陳宏稍稍飲下少許清靈漿之後，油盡燈枯的精神，顯得旺盛了一些。
“當初家族遷徙，將你們兩個遺留在蒼壁城中，確實是對你們不住……”老者氣喘籲籲滿懷愧疚，當真是要到了殯天之時。
“這些年來，我和峰子都一直沒有忘記家族，隻是沒有找到適當的機會回來！”陳猛不忍老者自責神態，也不再計較當年之事，對著老者安慰道。
看到陳宏人之將死，陳峰雙眼中的複雜神情，也逐漸平靜下來，卻沒有開口說什麽。
在中榮廳異樣氛圍之下，陳宏緩緩道出了這些年陳氏一族所發生的變故。
早在陳浩被玄明宗收為內門弟子的時候，陳氏一族在蒼壁城的風頭可謂一時無兩。
三代子弟之中，就連陳驍都加入了浩煙穀，範憐容也被紫鸞宗接收，至少在當時來看，三人的前程都有了著落。
可是好景不長，在大夏王朝兵鋒來襲的時候，陳浩率先消失，隻是遷徙出蒼壁城陳氏一族的災難開始。
在陳氏一族定居浩煙穀外門五年之後，陳驍因為爭強好勝，與宗門中一名強勢弟子比拚衝突中，被廢去修為打成殘疾。
至此之後，陳氏一族連番遭到打壓，大有被連根拔起，盡斷根基之勢，就連陳宏也是為了保全家族，落得個今日的下場。
三代弟子之中，倒是範憐容在紫鸞宗發展的很好，隻可惜她隻能算得上是半個陳家之人。
眼看著陳氏一族落寞，範憐容和其母親陳榮敏，也是對其不聞不問，大有和陳家劃清界限，各過各的意思。
如果不是大夏之主傳下諭令，讓陳家重回蒼壁城安置一隅，隻怕陳氏一族早就覆滅了。
聽到陳宏虛弱說起三十多載陳氏一族的過往，不同於陳猛的躁動，阮韻和喬雪晴則是互相交換了一番神色。
陳氏一族能夠被夏主關照，多少有些出乎陳峰的意料。
當初離開千曲庵之時，被陳峰殺死的雲月嬋。乃是升雲宗雲天放的親女兒。
雖然陳峰不知道最後施展仗天九劍的雲天放，有沒有發現輪回佛障中對雲月嬋下手的他，卻也是擔心遷徙而走的陳氏一族遭到連累。
卻不想在陳氏一族危難之時，非但沒有受到大夏王朝四大宗門之一的升雲宗追究，反而得到了夏主的關照。
隻是君臨天下的夏主。為何會幫助弱小的陳氏一族，倒是不免讓人思量。
“峰兒，你和猛兒現在的修為，究竟到達了什麽程度？”靠躺在軟椅上的陳宏，聲音虛弱問道。
“走了三十多載，我隻是從煉氣二層。勉強踏上了煉氣九層，倒是猛子要強上一些，已經是通玄中期修者。”陳峰苦笑著開口道。
“我和陳峰已經在元生王朝七大宗門之一的千機宗藝成歸來，以後家族的重擔盡管放在我們身上，祖父你也可以放心了。”陳猛一臉的豪氣，似乎想讓吊著一口氣的陳宏安心。
不知道是因為過度疲憊。還是心中有所顧忌、想法，靠在躺椅上的陳宏，並沒有給陳猛回應，就閉上渾濁的雙眼，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狀態。
“看老爺子的情況，似乎不是很好，不如咱們先在陳府中安頓下來吧。以後的事情，再做考慮也不遲。”屠大嗓向著陳峰看了一眼道。
陳峰神色複雜點了點頭，並沒有表示任何異議，很快就在老管家的安排下，帶著喬雪晴三女去了勤練殿。
對於陳峰來說，眼下剛剛回到家族，很多事情並不是一個探詢的好機會。
包括陳宏、陳榮平和陳驍被廢去一身修為的細節，都在陳峰心中打了一個問號。
另外陳峰心中也存在著理智的想法，那就是他留在家族之中，到底會給家族帶來什麽。至少在他看來，未來跟陳氏一族沾染的太深，很難給家族帶來樂觀的情勢。
來到勤練殿的地下修煉場中，陳峰很快就盤坐了下來，獨自一人在石室中進入了調息修煉。
眼看著陳猛心緒不定的樣子。屠大嗓一臉慎重，顯得有些猶豫：“陳猛，我勸你還是不要抱太大希望的好，陳氏一族的情況有些不同尋常，不可魯莽行事，一切需從長計議，陳峰恐怕要比你想的更深，有什麽事情征詢他的意見準沒錯。”
“這個我自然知道，不過就是如今家族這般落寞，身為家族子弟，才應該不計條件的出力。”陳猛一臉憨直道。
“看來你還是不懂，盲目妄動，非但不能給陳氏一族帶來任何幫助，反而有可能會好心辦壞事……”屠大嗓歎了口氣，似乎對陳氏一族未來的境況有所保留。
就在陳峰一眾人安頓下來沒多久，陳猛的父親陳榮軒就得到了消息，著急忙慌從城主府歸來。
父子見麵自然是免不了感慨激動，比起以前陳榮軒那健壯黑臉漢子的模樣，此時的他也老了不少，神色中隱隱流露著經曆了家族變故的灰心落寞。
父子倆秉燭夜談，陳猛也大致將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同陳榮軒講了一下。
“小子，說實話我沒想到你還能回來，既然好不容易有加入元生王朝大修仙宗門的機會，為什麽還要回來？”陳榮軒似乎對於自己兒子回到家族的態度，有所保留一般。
“現在家族這個樣子，需要我們出一份力量，辛辛苦苦修煉得來的成果，若是不能回報家族，那還有什麽意義。”陳猛完全是憑借胸中一腔熱血處事的樣子。
“陳浩那幾個人，是不是你們殺的？”
陳榮軒突然間問起的事情，不由讓陳猛臉色一變。
看了陳榮軒半響，陳猛在其逼視的眼神下退敗，輕歎口氣：“陳浩幾個人，確實是我們殺的，其實在蒼壁城出現亂象的時候，我們殺了陳全明那隻老狗，甚至還對府中之人，進行了一次清洗……”
“小子，你知道你們在幹什麽嗎？陳浩雖然不是宗家之人，卻也是陳氏一族的血脈，你們殺了他，就相當於斷了家族辛苦對其培養的指望。”陳榮軒痛心疾首的言語。讓陳猛有些無言以對。
這麽多年過去了，陳榮軒才勉強突破了煉氣九層，達到了通玄初期的層次，稱其為陳氏一族的第一高手也不為過。
因為陳宏一身修為被廢，陳氏一族後繼無人的關係。家族中大大小小的事務，也順理成章交到了陳榮軒手中。
隻是肩負整個家族重擔的陳榮軒，非但沒有改變家族近況的好辦法，更是感受到了一種無法承受的無形壓力。
“爹，家族年青一代的女子，為什麽會參加王朝選秀？”陳猛直到此時。才將心中的不理解問出。
“猛兒，你知道家族為什麽能夠在蒼壁城休養生息嗎？那是因為有大夏王朝皇室的關照，這次大夏新主繼位，賜予落燕十六州官宦大戶人家進獻秀女的機會，如果家族有秀女能夠得到青睞，就可以近一步拉進與王朝皇室的關係。”陳榮軒歎了口氣道。
“難道家族已經落魄到。要靠這種~~~事情來維係了嗎？爹，如今我和峰子回來，就算是不讓年輕一代女子參加選秀，也一樣能夠帶領家族走上榮耀之路。”陳猛一臉堅毅，卻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心中所想。
陳榮軒笑著看了陳猛好一會兒，不由搖了搖頭：“猛兒，你並不是領導家族和夥伴的那一類型。僅憑熱血和衝動做事可是不行的，尤其是在這紛亂複雜的修煉界中，更是難以隨心所欲行事。”
“爹，我現在已經很強了。”
陳猛鄭重開口的過程中，一身琉璃鑽光閃爍，壯碩的血肉之軀，已經開始變得璀璨耀眼，逐漸向著琉璃鑽化轉變。
看到自己兒子的變化，陳榮軒雖極為驚訝，可是卻沒有任何讚歎：“猛兒。你能夠有今日的成就，想來也是因為峰兒的幫助，他對於你既有恩也有義，人一旦變強心態也會出現變化，你可不能忘了當初對陳峰的兄弟本心。”
“爹。我不會忘的，我和峰子要做一世的兄弟，不管他做了什麽，我都會堅定不移的相信、支持，沒有峰子，也不會有我今日的成就，隻不過他有著自身的無奈和顧忌，不可能在家族中逗留太久。”陳猛憨厚的話語，終於讓陳榮軒對他刮目相看。
“你知道就好，我現在終於有些好奇，你們如今的力量，究竟到了一個什麽程度……”陳榮軒一臉欣慰笑著問道。
出乎陳榮軒的意料，陳猛竟然慎重搖了搖頭：“峰子現在的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相信一旦他和喬雪晴，以及阮韻的力量完全爆發，恐怕就算是生死境修者中的極強人物，也找不出能夠麵對他們戰力的抗手！”
看到陳猛一臉沉凝的模樣，陳榮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說法，一臉的驚駭錯愕交織。
“難道說短短的三十年中，峰兒已經超越了當世豪強了嗎？這怎麽可能……”陳榮軒心緒翻湧，甚至有些喃喃失神。
“倒也不能這麽說，雖然我不知道如何跟你解釋，不過峰子和那兩個女人，隻是低階修者，三人開放戰力，應該不會支持太久，嚴格說來，還不具備對豪強造成持續威脅的能力，關鍵時刻自保問題倒是不大……”陳猛也不知該如何解釋陳峰三人的戰力。
雖然同為不朽根基修者，但是陳猛卻沒什麽底蘊，自身也知道與陳峰三人有著難以逾越的差距。
隻是這種差距究竟有多大，沒有鑄就浩瀚底蘊的陳猛，卻不能僅憑猜測確定。
“峰兒在元生王朝的千機宗中，應該也算得上一個人物吧？”陳榮軒並沒有過分欣喜，反而謹慎著對陳猛問道。
“我不知道該如何說，不過峰子在千機宗眾弟子，乃至宗門的長輩中，都是不容忽視的存在。”陳猛顯得有些焦急。
“怪不得夏主會將我們弱小的陳家看在眼中，聽下人說，峰兒似乎在來到勤練殿之後，就開始了修煉，猛兒你也安靜在地下修煉場呆著吧，沒什麽事不要出去走動，家族的事情也不需要你過多參與。”陳榮軒對著自己兒子叮囑道。
“爹，為什麽，我現在有能力，也迫切想要幫助家族盡一份力，改變家族的現狀……”陳猛認真的神色略有不甘。
“偌大的修煉界中，並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力量固然重要，可是你認為憑你一個通玄中期的修者能夠做到什麽事，不要說以往大夏王朝的無盡疆土，就算是麵對落燕十六州，陳氏一族居於一個蒼壁城，也無異於坐井觀天。”陳榮軒深吸一口氣，緩緩站起了在陳猛對麵盤坐的身形。
“不管怎麽樣，此番回來，我也再不會離開家族。”陳猛一臉堅定道。
陳榮軒向著地下石室的門口行去，輕歎出聲：“猛兒，你也大了，凡事要三思而後行，僅憑衝動或許能夠逞一時之快，但放眼長遠是不會有大成就的，如果你一定要留在家族，不止會將家族拖入萬劫不複的境地，也會害了一直為你著想，對於做出了諸多讓步的兄弟。”
直到陳榮軒離開石室，陳猛在暗自思量著他的說法之際，隱隱感覺到了父親變了。
尤其是陳榮軒那疲憊的背影，更是透著這些年來經曆的酸甜苦辣，這也讓陳猛這樣的憨直之人，重新看待擔負家族重擔那一份真正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