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飛呆住了,真真正正的呆住了。

不知應該是進還是退,不知應該是叫還是喊。

此時的他不再是那個深熟法術的陰陽師,隻是一個被眼前的事物嚇到的孩子。

“小施主,難道老僧有如此不堪入目嗎?”大和尚輕聲說道,雖然聽上去是在質疑,但是他的臉上卻滿是得意的神色。

紮玉紅看著被嚇的渾身發抖的玄飛十分著急,連忙邁步到玄飛身前,客氣的朝著大和尚作了個揖,恭敬的說道:“聖僧,我這弟弟迷路了才來到這裏,還望聖僧不要見怪。”

大和尚搖了搖頭,雙眼露出了一股逼人的寒氣,一字一字的說道:“有心的人,就算路在他的眼前,他還是會迷的。無心的人,就算眼前無路,他也一樣找的過來。小施主,你說我說的對嗎?”

“玄飛……玄飛……”紮玉紅拚命的搖晃著玄飛的胳膊。

“啊!”玄飛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叫。

他強加鎮定的朝著大和尚笑了笑,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因為他都沒有聽到大和尚問的是什麽。

現在的玄飛除了害怕之外,心中沒有別的想法。

可是讓人奇怪的是,雖然他害怕,雖然他的身體在發抖,但是他的身體看上去比以前站的更直了,他臉上那稚嫩的童氣更少了。

“越是害怕,越要勇敢。因為如果你今天逃了,那你以後會終日的活在恐懼之中!”玄飛的腦海中又出現了老太爺當時說這句話的樣子。

似乎又看到了被老太爺死死摁在地上的那具僵屍。

年僅四歲的玄飛,狠狠的將手中的桃根劍插進了僵屍的心口上。

當看著那僵屍慢慢化作一團淤泥之時,玄飛臉上的懼色才漸漸退去。

此時的玄飛也是一樣,隻不過他手中沒有桃根劍,他麵對的也不是僵屍,而是一個得道的高僧。

玄飛不加思索的朝著大和尚走了過去,在那離大和尚僅有四步之遙的地方盤腿坐了下來。

坐下之後,便是雙手托腮,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大和尚。

紮玉紅被玄飛的動作嚇了一跳。

大和尚也是麵帶吃驚的看著他。

“阿彌陀佛……”大和尚打了個佛勢之後,便是雙眼微閉起來。

坐在他對麵的玄飛,就那樣雙眼一眨不眨的注視著他。

大和尚已經念了數遍普心咒,也已經撚動了數百下手中的撚珠,但是玄飛的眼睛依然是一眨未眨。

大和尚滿意的睜開了雙眼,語氣溫和的說:“小施主,太累了就歇歇吧。”

“我不累,誰說我累了。倒是你,是不是想借著我累為由讓自己歇歇?”玄飛麵無表情的說道。

大和尚雙眉微皺,打量了玄飛片刻之後才淡淡的說道:“小施主,身體不累不代表心也不累,心不累不代表人不累,人不累不代表魂不累,魂不累不代表精不累,精不累不代表氣不累。你說,對嗎?”

玄飛搖了搖頭,道:“你嘴中念佛不代表心中有佛,你心中有佛不代表你悟佛,你悟佛不代表你識佛,你識佛不代表你懂佛,你懂佛不代表你修佛。你說,對嗎?”

大和尚驚訝的睜大了雙眼,那猶如磐石般的身體微微的動了一下。

“小施主,你與佛有緣,不如就留在這裏陪我一起修習如何?”大和尚有些興奮的說道。

玄飛依然是麵無表情的搖了搖頭,道:“我與佛有緣不代表我與你有緣,我與你有緣不代表我要跟著你修習!”

“那……你想如何?”大和尚試探性的問道。

“我想如何不代表你想如何,你想如何不代表我想如何。”玄飛麵無表情的說道。

大和尚傻眼了,紮玉紅共是傻眼了。

她長這麽大,頭一次見到敢這樣與求生大師對話的人。

玄飛的外表看似平靜,但是內心卻是已經五海翻騰,他不停的在腦海中思索著與佛有關的事情。

想到一個可以用在這求生大師身上的故事之時,便是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

“神光禪師性情曠然,博覽群書,在受法得度後隱居於司空山一帶,四處遊走,居無定所。一日,有人在路上碰到了禪師,便向他請教解脫煩惱的辦法。禪師馬上問到底是誰束縛了他。那人苦惱了,沉默了許久,心想確實沒人束縛自己啊,於是回答‘無人’。禪師聽後大笑一聲,說道:‘那還求什麽解脫呢?’。”

語落之時,針聲可聞。

四處一片寂靜,沒有了鳥語花香,沒有了山清水秀,有的隻是大和尚那一臉的錯愕與震驚。

片刻之後,大和尚仰麵狂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猶如撞鍾一般的聲音久久的在這片曠野之中回蕩著。

陣陣逼人的氣風壓的玄飛喘不動氣,但是玄飛卻依然是一動不動的強撐著坐在原地。

“好,好,好!好啊,小施主,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不過,你可要知道,束縛住我的即不是人,也不是物,而是佛!我身上所戴的乃是困佛珠。”大和尚麵帶怒色的扯著脖子上的撚珠叫道。

玄飛搖了搖頭,道:“困佛珠就算能困住佛也困不住你,就算能困住你的身體也困不住你的心,就算能困信你的心也困不住你的眼,就算困住了你的眼也困不住你的耳。你的身體無法步入塵世,但是你可以去想。你無法相像塵世的繁華你可以去看。你無法看到塵世的喧囂你可以去聽。困佛珠困住了你的身體,並沒有困住你的念、視、聽、是你自己將自己困在了這裏,又怎麽能怪別人?”

“口口生生說要求生,但你卻是連何謂‘生’都不知。”

“人生於塵世,眼要看,耳要聽,鼻要聞,心要思,腦要索,身要動。而你現在僅僅隻是身未動而已,卻說自己已死想要求生?”

大和尚剛想說話,可是卻被陡然起身的玄飛伸手止住。

“你想要說的,並不是你真正想說的。你想要做的,也不是你真正要做的。你並不是想讓我在這裏陪你修習,你隻是想讓我陪你渡過這無聊的時光。你想從我的口中去聽這個世界,你想借助我的雙眼去看這個世界,你想借助我的心去品味這個世界。既然隻是如此,我又何必在這裏陪你?難道你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種東西叫電視?有種東西叫收音機?有了它倆,你就可以看、可以聽、甚至可以去感受這個世界了。既然已經有方法可以讓你認識這個世界,我又何必在這裏陪你?”

玄飛一連串的問題問的大和尚直呆愣在了原地。

什麽是電視?什麽是收音機?這是大和尚腦海中劃過的第一個念頭。

紮玉紅也愣住了,對方是誰?是西藏第一高僧求生大師,讓求生大師看電視?聽收音機?這話恐怕也隻有玄飛能說的出來。

“你說之物當真能夠讓我感受到這個世界?”求生大師弱聲問道。

玄飛信心十足的點了點頭,道:“如果這兩物無法讓你感受塵世的話,再無它物可以幫你了。別說是就我自己,就算是再來百人,對這世界的了解也不如它兩!”

“當真?”求生大師懷疑的問道。

“當真!”

“確定?”

“確定!”玄飛邊拍著胸脯打著保票,邊心中暗暗偷笑。

如果被那些被求生大師折磨死的人知道,自己是用電視和收音機這兩物過了這關的話,估計他們得氣的從墳裏邊爬出來。

“那好。丫頭,你速速去將這兩物帶來,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像這小子說的這麽厲害!”求生大師有些興奮的囑咐著紮玉紅。

紮玉紅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道:“好,您……您等著。”

說完,她便將視線移到了玄飛的身上。

求生看出了她的心思,道:“你放心,在你回來之前,我不會傷他。可是如果他所說的東西並沒有那麽神奇的話,到時就有勞他給我講講這個世界了。”

“好吧。”紮玉紅硬著頭皮應了下來。

找收音機不困難,可是在這草原之內,荒山之中哪有信號?

找電視也不困難,可是在這地方哪裏去找電啊!

紮玉紅本來還對玄飛這套說詞深感敬佩,現在卻是覺著有點過於牽強了。

看著紮玉紅垂頭喪氣的離開,玄飛和求生的臉上都露出了微笑。

玄飛的笑充滿了得意。

求生的笑充滿了期待。

兩人相互對視一眼之後,便是同時仰頭大笑起來。

“哈哈哈,小施主,你很有趣!”

“哈哈哈,大和尚,你很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