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遇見了一位少年,便至此掉入不複的深淵。

心甘情願。

episode1

記憶初始的地方是滿目的黑色。

父母穿著的衣物也罷,家裏的居住擺設也罷,濃稠的黑色張牙舞爪的將什麽都吞沒。

安晴曜子,這是我父母在難得閑暇時隨意吐出的名字。他們都是組織暗殺署的成員,在我七歲那年刺殺日本議員失敗並意外中開啟了定時炸彈,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粉身碎骨。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並沒有太大的情感波動,父母在我的記憶裏唯一留下的便是他們二人轉身走出家門時黑色的背影。

也隻是背影,沒有任何留戀。

我的出生是組織的安排。兩個優秀殺手的孩子定也會是優秀的殺手,這便是我出生的理由。

我的出生,是為暗殺署添磚加瓦。

僅此而已。

對於這個世界本就沒有任何期待,畢竟在連自己的生死都是被他人定義的空間裏,根本沒有未來這種東西。

期望什麽的,更是異想天開。

就這樣吧。

得知父母死訊後的我如是想道,

就這樣吧

我被提前帶回總部,並且因為父母殉職擁有前往boss別墅進行拜見的權力。

我麵無表情地跟在黑衣人身後,肩膀上的書包第一次壓的我喘不過起來。

他們把我帶進一間房間,房門打開時發出一聲空洞的吱呀,兩旁的古典花紋冗雜而高貴。

出乎意料,房間裏的窗並沒有全部被厚重的簾布遮掩,有一扇落地窗外繁花似錦,暖暖的陽光傾瀉而下,刺得我眼睛生疼。

窗前麵是把巨型的轉椅,在陽光下刺激著他人的視覺神經。

安晴曜子

房間深處傳來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與光線所到之處有著鮮明對比。

是。我不大不響地應道。

接下來便是一陣緩慢的腳步聲,聽得出男子的心境是沉著鎮定的。他走向我時特意避開了那扇落地窗,沿著暗黑的色調向前。

我借著他身後隱約的光芒,抬起頭想看清他的臉,卻被他猛地掐住下顎。

聽說你知道父母死訊的時候,一點表情都沒有

他問。

我渾身一顫,不僅是因為他手指間的用力,更是因為他偏棕色的眼眸裏明顯至極的寒光。

一張四十出頭的臉上還可以模糊地辨認出當年的俊朗,而此刻上麵表達的東西,我辨別不清。

他的氣勢壓的我說不出話來。

你好像,很怕我他拉扯嘴巴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我瞪著他,也隻能瞪著他。

很好,他終於鬆開抓著我下巴的手,眼角的皺紋深了幾寸,我喜歡你的眼神。

音調低卻充滿震懾力,

不愧是hisky和martell的女兒。

聽見父母代號的時候我心中一動,眼神不受控製地流露出厭惡。

哦他饒有興趣地挑起半邊的眉毛,笑容詭異,你好像對他們沒什麽感情嘛。

那個好像形如虛設。

的確是塊殺手料。

我不發一言。

那麽,你願意加入暗殺署麽

他一改前麵幾句中調侃的成分,嚴肅地問道。兩條濃眉下的眼睛如銳劍般能將人刺穿。

這個,根本不是疑問句。

我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不長的指甲抵上稚嫩的手心皮膚。

我竟然猶豫了。

一直以來早已洞悉自己之後道路的我,竟然猶豫了。

心裏有個人兒不停地呐喊著,但我無論怎麽傾聽都無法聽見她的話語。

唇形微張,我卻發不出聲音。

你,願意加入暗殺署麽

似乎是在警告我不要挑戰他的耐性,他加重每個字音,聽起來更像是在威脅。

感受到指甲進入皮肉的疼痛,我緊咬牙關讓自己停止顫抖。

她沒說話表示不願意啊,父親。

少年富有磁性的嗓音從那抹光線下傳來,我不由地瞪大眼睛越過男人俯下的肩膀看向那個轉椅。如同優雅的舞步一般,轉椅旋轉一百八十度後麵向我們,從而使我看清了座位上少年清俊的眉目。

直至多年之後,我都無法忘記當時轉椅上少年唇角似有似無的淺笑和他身後撒了一地的陽光。

他就這樣,以一身的光芒闖進我黑暗了7年的幼稚生命。

如神祗一般。

我定了定神,眯著眼適應突然的光線。少年約莫十七八歲的模樣,穿著少見的白襯衫和卡其色的褲子,與整個房間的色調格格不入。

令人最移不開目光的便是他那一雙眼眸,黑的如此純淨,黑曜石的色澤隨著椅子的轉動一晃而過。

仿佛瞬間,就能將人吸入。

哦我什麽時候讓你說話了,峻森沒有任何情緒的,男人的聲音冷的讓人發麻。

少年眼光掃過我,隨意地一瞥,淡聲道,沒有。

那麽就閉嘴。他低吼。

少年聳了聳肩,繼而低下頭,隨手翻著手中的書頁。

無意間,我瞄到了他修長的手指間書本的名字,催眠學深究。

真是抱歉,我兒子一直欠管教,男人陰陽怪氣地繼續剛才的問題,我最後再問一遍

你願意加入暗殺署嗎

濃重到嗆人的威脅意味。

刹那間,我腦子裏空白一片。

我望著窗前少年安靜的樣子,他挺拔的身子沐浴在整片陽光裏,連頭發都蒙上了極淡的金光。

他在我一直向往的陽光裏,而我卻從出生開始就一直蜷縮在這遍天的黑暗之中。

是不是一定要自己邁出這艱難的一步,才能擁有在陽光下歡笑的權力

呐。

呐。

呐。

心髒那裏,莫名地傳出塌陷的聲響。

如果,我是說如果。

加入了組織的話,我是不是可以離你更近一點

是不是有一天,你的目光會為我停留而不是淺淺的一瞥

那麽。

那麽。

嗯。我對著麵前陰晴不定的男人點了點頭,堅聲說道,我願意。

那一刻,男人露出滿意的笑容,對我讚許地點了點頭。

那一刻,不知是不是錯覺,少年翻著書頁的動作微微一頓,但他卻始終沒有抬起頭來。

七歲那年,我做了一個順從自己命運的決定,隻因我遇見了一位身在陽光下的少年。

便至此掉入深淵。

很多年之後即使當我已經明了他早已不再是當年陽光下眉清目秀的人時,我依然緊隨他身後。

我對那天的場景依舊曆曆在目,他的每一個動作和神情,我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我告訴自己,所謂的陽光隻是我靠近的借口,而他是我這輩子的劫。

哪怕即將萬劫不複,我亦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