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時間錢如璋的體重就減少了十多斤,兩個月後他的體重隻剩下一百二十多斤了,發麵大餅的圓臉變成了尖下殼。

雖然瘦多了但是身體靈活,義務勞動的時候也能幹多了。

看著錢如璋消瘦的臉,張力行說道:“現在你越來越像你父親了。”

聽到張力行的話錢如璋並沒覺得高興,已經過去兩個月了,看來自己長時間之內根本不可能回hk,把自己從吃龍蝦都沒有胃口的hk家裏一下子扔到一個月隻能吃一斤肉的崇明島,這老家夥要有多狠!

國慶節的時候加上星期天可以休息三天,張力行高興的拿出兩塊錢交給錢如璋:“明天你帶著朝霞去市裏好好玩一天!”

自從到上海以後錢如璋還沒有到市裏逛過,他從小聽到的就是小紅和小林薰給他講哈爾濱和上海的事情,這回終於可以去親眼看看了。

早上,兩個人都沒有心思吃飯,反正有兩塊錢可以到市裏後再買好吃的。

錢如璋口袋裏揣著兩塊錢就像是富翁一樣。

兩個人乘船到了上海碼頭後錢如璋本來打算去外灘轉轉可是朝霞非拉著往一個方向走去。

錢如璋掏出錢花六分錢買了兩根奶油冰棍兩個人邊吃邊走。

不過朝霞走到一處百貨商店門口的時候卻猶豫著不敢進去。

“怕什麽,想買什麽跟我說!”錢如璋說道。他拉著朝霞走進百貨商店。

進入商店朝霞躲在錢如璋身後向賣收音機的櫃台張望。

收音機屬於大件商品,在櫃台前麵觀看的人很少,錢如璋一眼就看見那個站在櫃台後麵的售貨員。

女售貨員看起來年紀在三十歲左右,衣服裁剪的很合體,襯托出婀娜的身姿和姣好的麵容。

自己口袋裏有多少錢朝霞也知道,根本不夠買收音機的,錢如璋納悶的問道:“你認識她?”

朝霞沒有回答,她怯生生的走到女人麵前小聲說了一句“媽!”

女人抬頭看著瘦弱的朝霞愣了一秒鍾然後同樣小聲但是清晰的說道:“滾!”

朝霞轉身就往商店外麵跑,錢如璋一頭霧水的跟在後麵。

追上朝霞後任憑錢如璋怎麽問,朝霞除了哭什麽都不說。

沒有辦法,錢如璋拉著朝霞用一毛錢和二兩糧票買了兩根油條兩個人一人一根,吃著油條朝霞才慢慢不再哭了。

“我再帶你去看一個地方,我們家原來的房子可大了。”朝霞說道。

朝霞帶著錢如璋一直走到興仁裏的一個巷弄,站在一處石庫門的大門外。

錢如璋不知道的是這裏就是原來小紅和小林薰住過的地方,他剛剛出生也住在這裏,這是他父親錢小寶花了十三根大金條購買的房子。

四九年錢小寶最後離開的時候他把房子交給了張力行,現在這裏住著五戶人家。

隨後兩個人又跑到公園和動物園玩,直到天快黑的時候才回到家裏。

錢如璋不好意思的掏出剩下的五毛錢交給張力行。

“叔,你一個月有多少錢啊?”錢如璋問道。

“三十多。”張力行尷尬的答道。

原來他在市政府工作的時候,由於是解放前參加的革命所以級別比較高,一個月有八十多,可是現在隻有三十多了。

“今天朝霞跑進一家商店管一個女人叫媽。”錢如璋接著說道。

張力行的臉色一下子暗淡了,他一句話都沒有再說。

晚上吃完飯後張力行嚴肅的對錢如璋說道:“現在國家在教育是強調半工半讀,很多人因此放鬆了文化學習,以後每天晚上我要監督你和朝霞讀書,不管白天有多累,晚上九點以前不能睡覺!”

在隨後的三年時間裏錢如璋就在崇明島上住在張力行家裏從初中一直念到高中,錢小寶連影子都沒有再出現更不用說接他回hk。

三年裏隻是每年由上海外經貿的同誌來一次家裏,給張力行送來五百塊錢,這是錢如璋在這裏的生活費用。

一天,身材瘦小的王前進找到錢如璋。他和錢如璋從初中一起讀到高中,現在是很好的朋友。

“如璋,我已經報名了,我決定響應號召到廣闊天地裏去鍛煉自己!”王前進激動的說道。

“你準備上山下鄉?要去哪裏?”錢如璋問道。

“不知道,黨讓我去哪裏我就去哪裏,哪裏艱苦我就去哪裏!”王前進答道。

錢如璋回到家裏把這件事一五一十跟張力行說了。

“看來你的父親鐵了心要把你留在這裏,我判斷上山下鄉應該是普遍的,你最好馬上寫申請書,爭取一個好態度。”張力行說道。

錢如璋這三年多與張力行朝夕相處,在一起的時間比錢小寶還長,兩個人已經處出父子感情。

“好,我這就去寫!”錢如璋說道。

一個月後上海火車站前鑼鼓喧天彩旗飄揚,一千多名胸前佩戴著大紅花的知識青年帶著行李踏上北上的列車。

張力行特意請假帶著朝霞給錢如璋送行。

“注意身體,有什麽需要的馬上給我寫信,我買了寄給你!”張力行隔著車窗囑咐道。

所有的車窗前都擠滿了人,車窗裏和車窗外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火車先是晃動一下然後慢慢啟動,車窗下麵來送行的人依然不肯鬆開手,他們跟著火車開始小跑。

車廂裏幾個女孩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幾個意誌薄弱的男同學也跟著哭了。

受他們的感染,錢如璋把上半身都探出車窗外用力的揮動雙手向依然追著火車小跑的張力行和朝霞告別!

錢如璋坐了幾天的火車最後由卡車拉到兵團連隊駐地。他望著一望無垠的莊稼地和居住的土坯房直傻眼。

聽說錢如璋要去東北的時候張力行很高興,他覺得去東北比去其他地方條件要好,更重要的原因那裏可是他也是錢小寶的家鄉,應該讓錢如璋去看看!

“如璋,這裏可真是廣闊天地啊!”王前進興奮的說道。

王前進從錢如璋認識他開始一直是要求進步,努力學習努力勞動的好學生。

晚上,十來個從各地到這裏的知識青年經過自我介紹後開始躺在土炕上侃大山。

“現在天氣並不冷,為什麽還要燒炕?”從京城來的班長趙建國問道。

他們這個屋子裏的十來個人就是hlj農墾第四師八五一一團四連一個班裏麵的戰友了。而趙建國就是這個班的班長。

從哈爾濱來的梁向東是東北人自然知道原因。

“就是在夏天土炕也要時常燒燒,否則有潮氣。”梁向東解釋道。

來自江蘇王援朝突然問道:“錢如璋,聽說你是從海外回來參加祖國建設的,你給我們講講外國都是什麽樣的!”

躺在炕上的王前進突然咳嗽了兩聲。

他這是在警告錢如璋,在崇明島的時候老師就屢次找錢如璋談話讓他不要宣揚海外資本主義的生活方式!

王援朝的問題屋子裏麵的人都感興趣,所以屋子裏鴉雀無聲都等著錢如璋的回答。

錢如璋現在不在張力行身邊也沒有了管束開始抽煙了。他本來在hk的時候就會煙抽的,而且抽的是雪茄。現在他把煙葉用報紙卷成一個大大的筒正美美的抽著。

聽見王援朝的問題,錢如璋答道:“外國嘛,窮的窮富的富,有錢人醉生夢死花天酒地,窮人露宿在大街上!”

屋子裏的人都頻頻點頭,這與他們的想象完全一樣。

同樣是來自京城的董南下卻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他的父親是京城的大幹部,董南下在機關小禮堂裏曾經看過內部片,他對外國的生活方式非常震驚。

不過由剛才錢如璋的回答上看,這小子很狡猾啊。

雨點打在屋頂的茅草上發出唰唰的聲音,雨越下越大,連著幾個小時沒有停。

“集合!集合!”

外麵傳來喊聲。

屋子裏麵的人都爬起來手忙腳亂的往身上套衣服。

連長和指導員站在雨中渾身已經澆濕了。

“各班集合趕往堤壩堵缺口!”連長喊道。

兵團的耕地很多都是澇窪地,都是圍墾抽水後形成的耕地。現在就小麥已經收割了,其他作物還在地裏,如果洪水灌進耕地,所有的莊稼都毀了。

上百人在大雨裏踩著稀泥跑了幾公裏才跑到決口地點。錢如璋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的鞋已經跑丟了。

不過現在已經顧不上這些,所有的人馬上投入勞動挖土堵缺口。

一輛卡車來著一車水泥趕來,知識青年們急忙卸水泥然後把水泥袋子扔進已經有六七米寬水流湍急的缺口裏。

王前進突然縱身跳進缺口喊道:“把水泥扔下來我來擺放!”

有人在下麵堆水泥比在上麵直接扔好很多,大家紛紛把水泥往王前進的身邊扔。

王前進一邊要對抗水流的衝擊,一邊還要擺放浸水後沉重的水泥,幹的十分吃力。

“前進,你小心一點!”錢如璋喊道。

“加快速度!加快速度!”

堤壩上幾個領導催促道。

如果幾千畝地被淹,損失的是上百萬斤的糧食,這絕不是什麽小問題!

聽見喊聲所有的人都加快了動作,幹著幹著就把下麵的王前進忘了!

一袋袋水泥扔了下去!

錢如璋拋下一袋水泥後被身後的人撞了一下差一點掉進缺口。他腳下一滑趴在地上。

看著漸漸合攏的缺口,錢如璋突然跳了下去發瘋的扒開水泥!

“那是誰,你要幹什麽?”指導員在上麵質問道。

扒開缺口洪水會重新流進去,這是什麽行為?簡直就是資產階級新動向!

“錢如璋,你幹什麽?”班長趙建國喊道。

“王前進被埋在下麵了!”錢如璋一邊喊一邊扒著水泥。

所有的人都停下動作呆呆的看著下麵。

有幾個人心裏閃過一絲這樣的念頭:“如果就這樣堵住缺口,就保住了幾千畝耕地裏的上百萬斤糧食,而且還出了一個為了集體奮不顧身犧牲的英雄,這兩樣都是功績!”

可是如果錢如璋扒開缺口,糧食可能就損失了,這樣什麽都完了。

在下麵的錢如璋根本沒有想到這些,他像是瘋了一樣,不一會雙手都流出了血,有幾個手指甲已經掉了。

在扒開三十多個水泥袋子後錢如璋終於找到已經人事不省的王前進,他托起王前進的身體往上舉,上麵的人急忙趴在地上把王前進拉了上去。

“用卡車馬上送醫院!”連長喊道。

堵缺口又開始了,所幸缺口終於堵住了,幾千畝地隻淹了最低處的幾百畝地。

所有的人都像是抽去骨頭一樣直接躺在稀泥上。

幾天後傳來消息,王前進由於胸腔出血已經送往培德的師醫院,生命終於保住了。

收玉米,收水稻,收土豆,收白菜,秋收忙活了兩個多月。錢如璋從回到內地後一直在參加各種勞動,他早就鍛煉出來了。

第一年過年所有的知識青年按照規定都沒有回家,第二年冬天所有的知識青年都寫回家過年的請假報告。

很多人把自己寫的很慘,父母臥病在床,兄弟姐妹無依無靠,可是這些怎麽能瞞得過慧眼如炬的組織?

最後隻有少數人的回家過年報告被批準。

錢如璋他們班一共有四個人的報告被批準,班長趙建國,董南下,錢如璋和梁向東被批準回家過年,由於梁向東家是哈爾濱的,指導員命令他隻能在家裏待十五天。

離回家的時間越近,心裏越是火燒火燎的。錢如璋想準備一點帶給張力行和朝霞的東西,可是什麽都沒有。隻有身上積攢一年多的三十塊錢。

總不能扛一根鬆樹回上海吧?

離日期還有兩天了,班長趙建國悄悄找到錢如璋。

“如璋,這一年我看你最夠朋友!出發前的晚上我策劃了一個重要行動,已經有人要參加,你幹不幹?”趙建國問道。

“什麽行動?”錢如璋問道。

趙建國摟住錢如璋的肩膀小聲說道:“這一次回家沒有見麵禮怎麽行?在廣闊天地裏與天鬥與地鬥一年多,一點戰鬥成果都沒有,回去讓家裏人和街坊鄰居看見了多丟人啊。”

“班長,你不用說了,就直接發我一隻槍吧!”錢如璋說道。

“我已經觀察很長時間了,連長家比較偏僻,菜窖在院子裏麵,裏麵一定有好東西,你幹不幹?”趙建國目光卓卓的問道。

“幹!我錢如璋在革命道路上絕不退縮!”錢如璋斬釘截鐵的答道。

趙建國緊緊握住錢如璋的雙手說道:“如璋,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勇挑革命重擔的好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