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寶和齊二爺燒完紙回來後躺在炕上久久不能入睡。

就像結痂的傷疤重新開裂後鑽心的痛。

“你幹爹馮茂山的家裏原來是山東的書香門第。可是他從小就喜歡習武。從小學查拳,後來又去天津學洋人的搏擊術。再到奉天跟著張策學通背太極。日本人占領東北,他又拉隊伍打日本人一直到死。”齊二爺說道。

“他跟我說過少練花把勢,管用的一招就夠了。”錢小寶接話說道。

“我也聽茂山說過這件事。他說在這一點上你就比俊傑強。”齊二爺說道。

聽見齊二爺說到自己大哥不好的地方錢小寶有些不高興。

“我大哥長的就帶勁!一套拳打下來虎虎生風,要樣有樣,要架有架!那是真功夫不是假把式!”錢小寶不滿的說道。

齊二爺想辯解幾句可是想到他們說到的人已經死在日本人手裏了就把已經到嘴邊的話咽下去了。

“我去海林街走了一趟,準備對稅局子下手。等我把海林街附近日本人的駐地位置和人數都摸清楚了回到山上,看見幾個馬架子都燒塌了。除了遍地的血跡什麽都沒有。聽說日本討伐隊把所有的人架在木頭上燒了然後埋進大坑裏。”錢小寶哽咽著說道。

“我扒火車的時候遇見了被日本人抓住的老北風,他說幹爹受傷被日本人抓住後也死了。”錢小寶最後咬著牙說道。

“這仇恐怕是報不完了。這些年咱們死了多少人啊。不少人闖關東剛到東北就拿起槍和日本人幹,到死連名字都沒有留下來。”齊二爺歎氣說道。

“我不管別人!這個仇我是記下了。大不了再把我自己搭進去!”錢小寶執拗的說道。

寒風吹到窗戶紙上發出呼噠呼噠的聲音。齊二爺和錢小寶都躺在炕上睜著眼睛想著各自的心事。

二丫家林長嶺夫妻兩個人和兒子寶財住在東廂房。二丫和奶奶住在西廂房。

二丫悄悄的把一個在水裏泡過的凍梨捏碎外麵的一層冰然後遞給奶奶。

“奶,我給你留了一個凍梨,你吃吧。”二丫小聲說道。

“你又偷偷的給我留吃的。以後有吃的就留給你弟弟寶財,他是咱們老林家的獨苗。”白發蒼蒼的老太太說道。

“還是給你吃!你年紀最大。”二丫硬是把凍梨塞到奶奶的手裏。

老太太咬了一口凍梨吸著裏麵酸甜的汁水歎氣說道:“將來不知道誰有福氣娶到你這麽懂事的姑娘。如果不是你爹媽咬死了二百塊錢的彩禮不鬆口,現在你早就嫁人了。”

二丫已經十九了,很少有女孩子這麽大還沒有嫁人的。

“將來我嫁人的時候把你也帶上。”二丫說道。

“淨說傻話!哪有像你這樣嫁人的?年紀再大一些你就嫁不出去了。”老太太說道。

第二天二丫早早的起來熬了一鍋苞米碴子稀粥。現在是農閑的時候,一天兩頓飯早上苞米粥,晚上苞米幹飯。

看見姐姐在喝粥,寶財說道:“姐,那個錢小寶來了,齊二爺家一定做好吃的。如果我是你就到他家吃去。”

“閉嘴!看看你那副沒出息的樣子!”二丫怒道。

寶財沒有閉嘴接著說道:“聽說錢小寶是土匪?將來我也當土匪,吃好的,穿好的!”

話音剛落,林長嶺就踢了兒子一腳。

“學誰不好,非得學錢小寶那個小癟犢子當土匪!以後再說這樣的話我打斷你的腿!”林長嶺罵道。

錢小寶起來後就從屋子裏出來了。二丫要用他買的棉花給齊二爺做一床新被,屋子裏連坐的地方都沒有。

他在院子裏轉一圈後決定爬到草垛上曬太陽。

兩隻雞正趴在草垛上麵。錢小寶毫不猶豫的一手抓住一個從上麵扔下來。

這是旁邊鄰居家的雞。總是越過柵欄跑到草垛上趴著。

錢小寶剛要躺下卻看見幹草上居然還有一個雞蛋。他拿在手裏發現還是熱乎的。很明顯是剛才的兩隻母雞中的一隻剛剛下的。

他躺在幹草上毫不客氣的把雞蛋在牙齒上磕了一下。蛋黃和蛋清立刻流進他的嘴裏,錢小寶吧唧吧唧嘴就喝進肚子裏。

看著天上的雲彩,錢小寶覺得整個草垛晃晃悠悠的。曬著暖烘烘的太陽,不知不覺的他就睡著了。

一個時辰後他又醒過來坐在上麵向下看。

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正趴在杖子外麵鬼頭鬼腦的往裏看著。

錢小寶眼睛尖,一眼就認出來他是二丫的弟弟寶財。

錢小寶從草垛上麵出溜下來走出院子問道:“幹什麽,鬼頭鬼腦的?”

寶財看見錢小寶並沒有跑反而神秘的向他招手。

錢小寶滿臉狐疑的走過去。

“小寶哥,聽說你是土匪?等你這一次走的時候帶著我好不好?我也跟你上山當土匪!”寶財滿臉期盼的問道。

錢小寶聽見寶財這麽說立刻火冒三丈。他不由分說上去就很踢了寶財一腳!

“叫你不學好!再聽見你說一次我就打斷你的腿!”錢小寶咬牙切齒的說道。

寶財皮實的很。被錢小寶踢了一腳他滿不在乎。

“你和我爹說話一樣一樣的。可是為什麽我爹說你不是好人,讓我離你遠一點?”寶財納悶的問道。

聽見林長嶺這樣說,錢小寶更火了。

“你回家跟你爹林長嶺那個老癟犢子說,不要惹我!否則我讓他好看!”錢小寶罵道。

二丫走出齊二爺家的院子。棉被還得一天才能做好。

她剛出院子就看見弟弟寶財一臉沮喪的蹲在地上。

“你不在家裏,跑到這裏幹什麽?”二丫沒好氣的問道。

“剛才我看見小寶哥,他罵咱爹是老癟犢子!”寶財馬上向二丫告狀。

二丫都快氣瘋了。她絕對相信錢小寶能幹出來這樣的事。

她發瘋般的轉身衝進齊二爺家屋裏。

錢小寶正蹺著二郎腿大模大樣的躺在熱炕上。

“剛才你是不是罵我爹了?”二丫怒道。

“罵了!怎麽了?你爹那個老登就是欠罵!”錢小寶不依不饒的答道。

“老登?什麽是老登!”二丫氣得頭發都炸開了。

“老登你都不懂?蹬腿兒的登!”錢小寶躺在炕上答道。

“啊——!”二丫大叫一聲旋風般的轉身出去又轉身回來了。

不同的是回來時她雙手握著一根大號的擀麵杖!

齊二爺蹲在牆根兒曬太陽。他把屋裏兩個人的對話聽的清清楚楚。然後又聽見像是打樁一樣的嘭嘭聲。

齊二爺覺得錢小寶給他買的煙葉滋味不錯,很夠勁兒。他磕了磕煙袋鍋決定再抽一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