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腳下有梯,寧濤越過高高的廟門來到了感業寺中,落腳無聲。

感業寺裏靜悄悄的。

佛殿裏沒有人,供的是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長長的神龕上擺滿了長明燈,一盞一盞排列整齊。

寧濤穿過佛殿,從神像後麵的門進入了後院。

後院是尼姑們居住的地方。

不過住在這裏的尼姑可都不是一般的尼姑,絕大多數都是唐太宗的嬪妃。唐太宗死後,那些沒有子嗣的嬪妃就會被送到這感業寺中出家為尼。

後院裏有幾間房屋亮著燈,其中一間隱約傳出誦念佛經的聲音。那門前還站著兩個披甲帶刀的侍衛,身材高大,威風淩淩。

看甲胄和武器,那兩個侍衛一看便是大明宮中的金吾衛,這麽晚了卻在一個尼姑門前站崗,那屋子裏的尼姑的身份還能簡單嗎?

“難道是武才人?”寧濤心裏有了一個判斷。

這個時期的武帝才隻是李治的情人,最拿得出手的身份也隻是先帝才人,距離稱帝還有十萬八千裏路,好幾十年時光。

黑暗的角落裏,寧濤閉上了眼睛。

元嬰說出就出。

無端一股陰風吹來,廂房門前的兩個金吾衛警惕地看向了後院,可是後院一片漆黑,沒看見有人,也沒有什麽異常的響動。

“兄弟,那隻是一股風而已。”一個金吾衛說道。

另一個金吾衛說道:“還是警惕一點好,陳總管交代過了,這屋子裏住的可是陛下最喜歡的女人,不能有半點閃失。”

“都怪那個該死的昆侖奴,如果不是她來搗亂,我們兄弟二人怎麽會在這裏站夜崗?”另一個抱怨道。

“陳總管找的那些人真是廢物,就連一個女人都抓不住,白日裏如果是我們兄弟追出去,那個女人的腦袋恐怕早就擺在陳總管的麵前了。”

“我聽說陳總管明天要殺了那些昆侖奴,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聽說陛下這幾天可能要過來,那些昆侖奴留在這裏是個禍患,當然要殺。”

“殺了好,那個女人一定會再來救人,到時候定不會讓她逃脫。”

兩個金吾衛低聲交談,卻不知有個人就站在他們旁邊,靜靜的聽著他們說話。

其實不是人,是寧濤的元嬰。

寧濤心中暗自慶幸聽了昆侖玉的話,今天晚上就來救人,如果依照他的計劃,明天晚上再過來救人的話,他這個大俠大概就隻能幫著收屍了。

不過他也有他的道理,昆侖玉手中拿著照夜天書,正常情況下那個陳康會用昆侖玉的族人要挾她,引誘她去救人,然後實施抓捕,再奪走寶物。卻不想唐高宗要來會情人,這個變數就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廂房的門緊閉著,可這門對於寧濤來說形同虛設。他輕輕一傾,元嬰的頭就從門板上鑽了進去,然後又是他的身子。

房間裏坐著一個女尼,二十出頭的年齡,身材曼妙,一張臉蛋也漂亮得很。仔細看她,還真是見過一次的武則天的年輕版,可即便如此年輕,她的眉宇間也有著一種別的女人所沒有的英武之氣,給人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

武瞾坐在一張小方桌前,桌上攤著一本金剛經,金剛經的旁邊放著一隻木魚。她一手敲木魚,一手盤佛珠,嘴裏咿咿嗚嗚的念著金剛經。

看一眼也就夠了,卻就在寧濤準備收回收回的時候,坐在小方桌前的武曌抬頭看了門口一眼,也不念經了,直盯盯的看著什麽都沒有的門口。

寧濤心中一動,難道被她發現了?

這不可能啊,元嬰之眼便是天眼。可在他的天眼之下,這個年輕的武瞾沒有半點異常,沒有作為修真者的靈氣,也沒有作為活死人的死氣。在他的天眼裏,她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怎麽可能發現他這個半仙的元嬰?

“或許,她有點靈性,能稍微感應一點元嬰的存在。”他的心裏這樣想著,也隻有這種可能。

卻就在這個時候,武曌輕輕地說了一句話:“何方宵小,來我這裏幹什麽?”

寧濤頓時愣住了。

這就不是感應不感應的問題了,這是知道他的存在,說的這話也帶著一點威脅的意味,這可不是曆史上的那個武才人在這種情況下能說出來的話。

試想如果是一個普通的女人,麵對元嬰這種存在,不被嚇尿出來就已經算膽大了,怎麽可能還出言威脅?

難道她是……

武玥!

這個念頭在心中冒起,寧濤的心中頓時湧起一股複雜的感受。

這時武瞾站了起來,往寧濤的走來。

有那麽一刹那間的猶豫,寧濤離開了她的房間,回到了他的身體之中。

今夜他來不是來調查這個年輕的武瞾是不是武玥的,他是來救人的。

房間裏,武瞾停下了腳步,眼睛裏滿是疑惑的神光。

這個時候寧濤已經潛行到了別處,他很快就找到了昆侖玉所標注的地牢所在的位置。

那是一個堆放雜物的房間,門敞開著,亮著燈,一眼就可以看見幾個人圍著一方桌,正在喝酒吃肉。看仔細了,正是白日裏追捕昆侖玉的那四個人。

地牢的入口就在那個房間之中。

寧濤直接走了進去。

四個正在喝酒的漢子不約而同的抬起頭來看著寧濤,原本是一個熱熱鬧鬧吃吃喝喝的場麵一下子就靜了。

忽然,那個射了昆侖玉一箭的漢子認出了寧濤,指著寧濤說道:“這不是白日裏那個女賊的同夥嗎?”

“就是他!”

“抄家夥!”

屋子裏頓時亂成一團。

寧濤也動了。

不過也就幾秒鍾的時間而已,屋子裏就隻剩下一個還站著的人。

也就是那個射了昆侖玉一箭的家夥,他的手裏拿著一把刀,而那把刀還沒來得及出鞘。

“來——”他張開喉嚨要吼叫,可一個“來”字沒來得及出口,一把黑紅色的手術刀就插進了他的嘴裏,他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刀鋒鋒利,隻要他一動,他的舌頭就會被割掉。

寧濤淡淡地道:“我這個人沒什麽耐心,我就說一次,你聽清楚了就活命,你聽不清楚就死。”

他點了點頭,雙腿直顫。

寧濤說道:“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簡單,帶我去地窖見那十個被囚禁在這裏的昆侖奴,然後放了他們,你聽清楚了嗎?”

他點了點頭。

寧濤將日時之刃從他的嘴裏抽了出來。

那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家夥忽然又張大了嘴巴:“來——”

嗤!

一線寒芒閃過。

那個家夥的脖子上頓時多了一條噴血的傷口,那血就像是噴泉一樣從切開的動脈血管之中噴出來。

寧濤搖了搖頭:“就算你把那幾個金吾衛引過來又如何?你就沒有想過我能殺你,我就能殺他們。”

可是這樣的金玉良言,躺在地上噴血的家夥肯定是聽不見了。

寧濤邁過幾具屍體,來到了一處牆角。

牆角下平放著一塊木柵欄,柵欄下就是昆侖玉所說的地窖。裏麵黑漆漆的,不過寧濤的視線並不受影響,他看到了被囚禁在地窖之中的昆侖奴,不多不少正好是十個。

寧濤移開了木柵欄,把放在旁邊的一條繩梯放了下去。

地窖並不是地牢,沒有什麽地道下去,隻能用繩梯。這裏畢竟是寺廟,不是衙門,根本就沒有什麽專業的地牢用來囚禁人。那個陳康把人囚禁在這裏,大概也隻是因為他能掌控這個地方,方便他行事。

寧濤提起掛在牆壁上的一隻燈籠,直接跳了下去。他拿燈籠下去倒不是給他自己照明,而是讓下麵的昆侖奴能看清楚他。

一隻燈籠下來,黑暗的地窖裏頓時有了光亮,十個戴著腳鐐手銬的不能如緊張的看著從天而降的青年,一個個的眼神裏充滿了恐懼和警惕。

寧濤說道:“不用緊張,我是昆侖玉的朋友,我是來救你們的。”

一個老者試探的道:“敢問大俠尊姓大名?”

寧濤說道:“免貴,在下姓寧,單字一個濤,江湖人稱不日新君。”

“寧大俠你說你是我家玉兒的朋友,請問我家玉兒在什麽地方?”老者還在試探。

他這麽謹慎自然有他的原因,萬一這個青年是陳康的人,假裝救他們出去,引昆侖玉現身,那就中計了。

寧濤說道:“玉姑娘就在感業寺外麵,你們大可以相信我。”

他將昆侖玉給他的簪子拿了出來,遞到了那個老者的麵前。

這個老者就是昆侖玉的父親,照夜白。

來的時候昆侖玉還談及過她的弟弟,她的弟弟叫黑玉衝,不過他也就知道一個名字,具體誰是黑玉衝,他暫時還不知道,而現在也不是認小舅子的時候。

照夜白看了看寧濤遞給她的簪子,書中的警惕和懷疑頓時消了許多,他抱了一下拳:“大恩不言謝,寧大俠的救命之恩……”

寧濤沒等他把話說完,手中日食之刃。一揮,照夜白手上的截至手銬哢嚓一聲就斷了。再一揮,照夜白腳上的腳鐐也斷了。

一群昆侖奴眼神驚訝,看寧濤的眼神之中也充滿了敬畏。

這個是真大俠!

寧濤的動作很快,一轉眼就將所有昆侖奴身上腳鐐手銬劈斷,然後摟著照夜白的腰縱身一躍,一下就躍上了地窖。

“你們爬上來吧,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裏。”寧濤說。

他隻帶他老丈人上來,別人沒這樣的優待。

餘下的九個昆侖奴都是年輕力壯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從梯上爬了上來,隨後跟著寧濤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