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低沉,還有著一點奇特的磁性,給人一種略帶點神秘感的感覺,就像是單機遊戲裏麵的那些古老的神靈的聲音。

寧濤忽然轉身,竹籬笆圍出來的院子裏站著一個中年男子。

這中年男子穿著彝族服飾,黑色窄袖且鑲有花邊的右開襟上衣,下著多褶寬腳長褲。頭頂留有約三寸長的頭發一綹,那是“天菩薩”,是顯示神靈的地方,不能觸碰。那綹頭發外麵裹一條青色的纏頭巾,耳朵上戴有綴紅絲線串起的紅色耳珠,麵白無須,長得還算養眼,就是額頭上有一道刀疤有點煞風景。

寧濤也感到有些意外,聽聲音彝族男子應該是個老人,至少六七十歲的那種,可是看見他的時候才發現對方如此年輕。不過,這人能煉丹,那就是一個修真者,正常人的年齡觀用在修真者的身上是不合適的。比如青追,三百多歲了都才是一個少女,還管他叫寧哥哥,眼前這人有個幾百歲也不足為奇。

彝族男子直盯盯地看著寧濤,幾秒鍾的對視之後又說了一句話:“這位道友,你借鳥身來薑某住處是為何?你還啄爛我的窗紙,你可知這窗紙是我用古法造紙術,選用上等金竹製成的油紙?”

“你是誰?”寧濤本能地問了一句,可話一出口去成了,“嘰嘰嘰?”

“原來是隻夜鶯,難道是我看錯啦?”彝族男子自言自語,眼睛裏也閃過了一絲疑惑的神光。

寧濤乘機振翅飛起,邁過房頂,棲落在了一棵竹子上,然後扯開喉嚨叫道:“青追、阿婧你們快過來,有情況!”

這當然又是一串鳥語,也不知道青追和白婧能不能聽見。

寧濤想過立刻回到身體之中,可是隻要他的元嬰一離開夜鶯的身體那就必然會被這個彝族男子識破,而現在看上去這個彝族男子似乎也不確定這隻夜鶯有元嬰上身。所以,把青追和白婧叫來,一來可以搭把戲,再就是也多個照應。

彝族男子看著寧濤,觀察了半晌又說了一句話:“你是真鳥還是人鳥?”

這一句話差點寧濤從竹枝上栽下來。

人鳥?

這是罵人的話還是試探的意思?

彝族男子探手一招,一粒石子頓時飛到了他的手中。

寧濤驟然緊張了起來,他看不見這個可以將一身的靈力修為和氣機隱藏起來,滴水不漏,實力至少是與武玥相當。而他現在是一隻鳥,如果這個彝族男子用手中的石子殺他的話,那他躲不過,隻有離開夜鶯的身體,不然就要遭受一次死亡的經曆,會傷元氣。

彝族男子卻沒有立刻甩出石子擊殺竹枝上的寧濤,他又說了一句話:“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出來,不然殺了你!”

卻就在這個時候,又有兩隻夜鶯飛了過來,棲落在了同一根竹枝上。

白婧和青追聽到寧濤的呼喚,趕過來了。

彝族男子冷笑了一聲:“昨天走一個,今天又來三個,你們真當這裏是菜市場,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還是欺負此間無人能擋你們?”

剛才隻是試探,青追和白婧一來,他似乎已經確定了這三隻夜鶯不是真鳥,是人鳥了。

這也是寧濤犯的一個低級錯誤,白婧和青追這次出關才能元嬰出竅,鬼上身的經驗完全就是一個初學者,哪裏比得上他這隻老鳥,所以她們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彌散出了妖氣,以至於對方輕易就看出了破綻。

寧濤說道:“這人很厲害,我們被發現了。”

白婧說道:“那還不簡單,殺他滅口。”

青追說道:“我先回去,然後過來滅了這個家夥的口。”

寧濤慌忙叫住了她:“先別著急動手,他剛才說昨天才走了一個,有可能是武玥,聽他口氣,他好像將武玥當成是一路的了,在就說明這個人跟武玥不是一夥的,不是敵人。”

“他手裏拿著石子要打我們啊,還不是敵人?”白婧明顯想殺人滅口。

她和青追終究是妖,即便是蛇化成龍,那也是妖龍,是妖,害人就是天命。

寧濤說道:“你們先回去,我留在這裏看著他,你們把我帶過來就行了。”

“好!”白婧和青追同時應了一聲。

棲落在竹枝上的兩隻雌鳥忽然晃了晃,一個跟頭栽了下去。

刹那間,竹林林妖風大作。灑落在竹林的枯葉和筍殼被風卷起來,虛空盤旋,竟成了龍形!

那彝族男子的臉色瞬間變了,麵色蒼白,剛才的鎮定和自信也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緊張和畏懼。

龍,那可是神獸啊!

更何況,一次出現兩條龍!

寧濤嚷道:“你們兩個走就走啦,嚇唬人家幹什麽?再胡鬧,回去一人打五百下屁股!”

兩條龍形妖風瞬間消散,一片片竹葉和筍殼灑落下來,在院子裏鋪了厚厚一層。

彝族男子木雕一般站在院子裏,頭發上、身上粘了不少竹葉,他的眼睛望著寧濤,眼神之中充滿了警惕與緊張,如臨大敵。他顯然知道那兩條龍元嬰回歸了,而這個鳥人卻留在這裏監視他。

“這位道友,我們素不相識,何必步步緊逼?”彝族男子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那兩隻栽倒下去的夜鶯都蘇醒了過來,撲騰著翅膀飛了起來。

其中一隻衝寧濤叫了幾聲,寧濤的腦海裏浮現出了一句清脆的鳥語:“嘿!傻鳥,走啦,這家夥想打你,你站在那裏等拍照啊?”

寧濤:“……”

“別理它,我們去抓蟲子,我知道一個地方的蟲子又肥又大。”另一隻鳥說。

寧濤:“……”

獸有獸語,鳥有鳥語,這話誠不欺人。

可如果他不是鬼上身了這隻夜鶯,他又怎麽聽得懂如此擬人化的鳥語?

還有,改革開放幾十年,鳥都跟上時代的節奏了,居然還知道拍照!

“道友,你們究竟想幹什麽?”彝族男子又說了一句話。

寧濤說道:“我這會說了你也聽不懂。”

哪知道他這句話一出口,那個彝族男子便說道:“我當然能聽懂。”

“嚇?”寧濤的鳥嘴合不攏了。

彝族男子說道:“區區薑曉東,道號林中子,自幼便懂鳥語獸語,也學了些煉丹之術,一直在這深山老林裏避世俢練,從不與人結仇,你和你的兩個同伴來這裏找我作甚?”

寧濤忽然莫名尷尬,因為他剛想起當著這個林中子薑曉東的麵說要打青追和白婧的屁股,他自以為薑曉東聽不懂,卻不料人家能聽懂……

“如果薑某做錯了什麽,有什麽衝著薑某來就是了,可如果想仗勢欺人,薑某也不是怕事之人。”薑曉東說道。

寧濤從竹枝上飛到了草廬屋頂上,距離薑曉東近了一些,這才開鳥嘴說道:“薑道友你別誤會,我們隻是追尋一個女道友來到了這裏,元嬰上鳥的人隻是不想打草驚蛇。我找到這裏,聞到了丹氣,卻不見屋裏有人,所以想進去看看,沒想到你就回來了。我們來得突然,打擾薑道友修行,還請見諒。”

“你們是來找那個女人的?”薑曉東試探地道。

寧濤說道:“是的,薑道友要是知道的話,還請告知。”

薑曉東說道:“我不知道,她來了又走了,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們走吧。”

這顯然不是真話。

武玥不會無緣無故找到這裏來,就算隻是問個路,那他也應該知道武玥去了什麽方向,而不可能是什麽都不知道。可是,他不說,這就有點麻煩了。

就在這個時候,三道身影踏竹而來,青追的背上還背著一個人。三個女人在竹梢上縱跳飛躍的畫麵,滿滿都是《臥虎藏龍》的既視感。尤其是青追,她背著她的男人,可兩個人的身體就像是沒有重量似的,輕靈不輸白婧好江好。而江好踩踏過的竹子,沒有一根例外,全都冰凍,也不知道需要過多久才能化去。

草廬屋頂上,夜鶯閉上了眼睛。

青追背上,寧濤睜開了眼睛。

三個女人落身庭院裏,呈三角形將薑曉東包圍在了中間。

江好的身上籠罩著一團寒氣,地麵的冰層快速蔓延。

白婧和青追的變化大致一樣,雙眼金化,皮膚上浮現出了龍鱗。

三個女人一來就是戰鬥狀態,這片竹林林頓時充滿了肅殺的氣息。

這個時候無論是誰撥弄兩下琴弦,恐怕都會有十麵埋伏的意蘊。

薑曉東頓時緊張了起來:“你們……你們想幹什麽?”

寧濤從青追的背上下來,說道:“你們都收了,哪有那麽這樣打聽事的?”

三個女人這才撤了戰鬥姿態,但三角形的包圍圈並沒有撤。

寧濤向薑曉東走去:“薑道友,實在抱歉了,來得唐突。她們三位都是我的妻子,青追、白婧和江好,我叫寧濤,道號不日星君,我們不是壞人。”

薑曉東盯著寧濤,愣了半晌才冒出一句話來:“你……就是寧濤?”

寧濤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正是在下,不知薑道友是從什麽地方聽說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