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一盞鬆油燈散發著昏黃的燈火,堪堪照亮這個僅有一張榻榻米的房間。

寧濤其實沒有想過在這個村子裏留宿,更沒有想到陰家隻給他和軟天音安排了一個可以睡覺的房間。

現在,蚌家的妖精要伺候他睡覺,這個問題怎麽解決?

卻不等他說句話,軟天音就湊了上來,伸手過來要為他寬衣解帶。

燈火昏黃,那張清美絕美的臉龐倍顯嬌俏溫柔,眼波流轉,說不出的情意綿綿。姿若扶柳,纖纖無骨,可那身子裏卻又藏掖著敢於付出一切的勇敢和力量。

寧濤忍不住呆了一下。

都說紅顏禍水,可她是強水。

軟天音的手搭在了寧濤的胸膛上。

那手兒,還真是柔若無骨。

卻就在她要為他寬衣解帶的時候,他回過了神來,慌忙退了一步:“你在這裏休息一下,我去平野光敏的住處看看。”

軟天音的浩眸裏頓時浮現出了失望的神光,情緒也低落了許多。

作為女人,她已經夠主動的了。

寧濤往門口走去。

軟天音張開嘴想叫住他,可留人的話兒始終沒能說出口。她終究是純如清水的女人,做不到白婧那種程度。再主動一些,比如脫掉自己身上的衣服,或者擺出誘人的姿勢或者動作什麽的,她做不到。

寧濤開門走了出去,然後帶上了房門。

房間裏,蚌家的妖精輕輕歎息了一聲:“這就是純潔的關係麽,還真是純潔啊……好無聊。”

門外,寧濤卻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將那股子衝動和欲望壓製下去。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說是純潔的關係,那就是純潔的關係。

如果弄出掌聲了,那還叫什麽純潔的關係?

月色清冷,村子裏到處都是黑燈瞎火的,路上也無人走動。

那座寺廟裏卻亮著燈,獨獨一團光,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特別顯眼,孤寂。

寧濤留在這村子裏過夜,目的就是為了再觀察一下平野光敏,順便琢磨一下怎麽讓其伏法贖罪。畢竟,平野光敏身上的惡氣可謂是驚人之多,少說也有好幾萬,如果一次性收割那麽多惡念罪孽,他勢必會受到黑化的影響,這點必須要考慮,也要想好對策。

可是這會兒看見那寺廟,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產生一點好奇心,想進去看看。

橫豎就在隔壁,去看看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寧濤向那座寺廟走去。

寺廟也是典型的日本寺廟,大殿有十幾米高,是這座村子最雄偉的建築。門前有三道台階,一道比一道高。每一道台階後都有一塊不大的平台,每一個平台上都放著石塔,上麵有雕塑,但年代久遠,風化得已經看不清楚原來雕刻的是什麽了。

大殿的大門敞開著,那盞燈就在殿門後麵的神龕上。有海風吹來,貫門而入,可那燈火卻連晃都沒有晃動一下。

寧濤跨過了差不多快兩尺高的門檻進了大殿,借著燈火,他看見了這座寺廟供奉的神靈。卻不是佛家的任何一位神,而是手拿一把鋤頭,頭枕明月的陰月仙子。

神像的樣子和唐子嫻最後一次展示給他看的真容一模一樣。

這座廟裏供奉的是陰月仙子,他感覺有點意外,又不意外。

“你倒是去了仙界,仙界是什麽樣的世界?有電話嗎?想象也沒有,不然你肯定會給我打電話的對不對?”寧濤自言自語,不知道為什麽,在這裏看見唐子嫻的樣子他竟然有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切感。

有些微的聲音從側麵傳來。

寧濤收起了思緒,移目看去,然後就看見佝僂著腰的陰忠從一條過道裏走出來,手裏拿著一條掃帚。

四目相對。

黑暗裏,陰忠的一雙眼珠子竟有點放光的感覺,就像是貓的眼睛。

“寧道友,這麽晚了,你來這裏幹什麽?”陰忠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

寧濤說道:“睡不著,四處走走,這裏不能來嗎?”

陰忠的聲音陰惻惻的:“這裏是仙子廟,這裏沒有什麽秘密,你是渾身沾滿血的人,不應該來這個地方,請回吧。”

渾身沾滿血的人?

寧濤微微愣了一下,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說他。可仔細去想,他卻沒法反駁陰忠的話。他的的確確是渾身沾滿血的人,從入天道以來,他殺了多少人就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了。雖然都是該殺之人,可那畢竟是殺戮。

不過也隻是一點點時間裏的一點點不適的感覺而已,寧濤很快就將它拋在了腦後,他笑著說道:“我給你一個建議吧,別總是陰森森的,你這樣活著不累嗎?”

“我的事不用你管!”陰忠的聲音更冷了。

寧濤不以為意:“我真有辦法隻好你的腰背,要不給你看個病?”

“我生來就這樣,我不需要你治,你走吧。”陰忠連考慮都不考慮一下就拒絕了。

寧濤聳了一下肩:“你考慮一下吧,殘缺之身不合天地自然之道,你修行必然受阻。你別不信,你看月亮、太陽、地球,所有的星球都是圓的,你有見過一個方形或者別的形狀的星球嗎?人就應該腰背挺直,活得堂堂正正,那才符合天地自然之道。修仙如建屋,就你這情況就連椽子都不能做,你還妄想做棟梁嗎?等你考慮清楚了,你知道在哪裏能找到我。”

留下這句話,寧濤轉身走出了佛殿的殿門,然後往村尾的方向走去。他並不介意陰忠看見他去平野光敏的住處。

佛殿裏,陰忠望著寧濤的背影,嘴裏喃喃自語:“月亮、太陽、地球,所有的星球都是圓的,天地自然之道……這又是什麽修真道理?難怪他入道時間那麽短卻擁有如此驚人的實力,果然與眾不同啊……這人,留不得……留不得……”

這話,寧濤聽不見。

不過他不是無緣無故想給陰忠治療佝僂之症,平野光敏就在這裏,也就等於一大筆惡念罪孽擺在他的麵前,而這生意還是必須做的生意,他總得想方設法賺到相等的善念功德才行。所以,即便是陰忠這樣的潛在客戶,他也要爭取一下。

草廬籠罩在一片夜色之中,一間屋子亮著燈,夜風送來敲擊木魚的聲音,還有誦念經文的聲音。

一道人影一晃,腳下有梯,寧濤悄無聲息的來到了草廬的院子裏。木魚的哚哚聲和平野光敏伊伊嗚嗚念經的聲音在他的耳邊縈繞,他的嘴角不禁浮出了一絲冰冷的笑意。

如果這樣也可以贖罪,那作惡的成本也太低了吧?

頭頂忽然傳來輕微的響聲,寧濤慌忙抬起來頭,卻看見一個花仙子一般的女子從空中翩翩落下。她背上的翅膀泛著月下珍珠一般的朦朧光澤,有著一種夢幻一般的既視感。

軟天音攆路過來了。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她的翅膀,那就是“夢”。

軟天音棲落在了寧濤的身邊,臉上滿是緊張的神色,她顯然是怕寧濤責備她。

寧濤什麽都沒有說。

“我……陰家的人狡猾,敵友難分,這個地方並不安全,我擔心你,所以……”軟天音的聲音輕若水滴玉盤。

寧濤笑了笑,湊到她的耳邊說道:“你來得正好,為我護法。”

軟天音鬆了一口氣,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她解下了肩頭上的法器突槍械。

寧濤在她的身邊盤腿坐了下來,閉眼。

他進,元嬰出。

一股陰風從佛堂的門縫中吹進了佛堂,神龕上的鬆油燈晃了晃,差點熄滅。也就在那一刹那間,平野光敏的敲打木魚的手僵在了空中,眼神也變得空洞了。

不過這一次“鬼上身”,寧濤並沒有去控製平野光敏的身體,進入平野光敏的身體之後他就狠狠地衝擊了平野光敏的靈魂幾下,平野光敏的意識隨即進入了混亂的狀態。

啪嗒,敲打木魚的木槌掉在了地上,平野光敏卻沒有伸手去撿。經書就在他的麵前,可他也不再念誦,原本平靜的臉上也露出了猙獰的表情。

“嘻嘻嘻……殺!殺!殺光他們!”平野光敏咬牙切齒,嘴裏發出了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此刻的他,與之前的他判若兩人。

每個人的心中都住著一個魔鬼,現在寧濤喚醒了這個魔鬼。而他,他現在就在這個魔鬼的腦海裏。

腦海腦海,平野光敏的腦海的確像是海,沒有水,可腦電波卻如海浪一樣湧動著。這“海水”裏漂浮著許許多多的東西,有的是一張張張相片似的麵孔、建築,有的是一段段影片式的動態記憶。

一張“照片”從寧濤的麵前飄過,那是日本的昭和天皇裕仁。

寧濤的瞳孔瞬間黑化,如果昭和天皇就在他的麵前,他恐怕會控製不了他的黑化,一槍捅死都有可能。不為別的,隻因為他才是發動侵華戰爭的罪魁禍首。

可惜,昭和天皇已經死了。

一個女人的“照片”又從寧濤的眼前飄過,穿著和服,圓潤的臉頰,眼神溫柔。這個女人女人他從來沒有見過,可是他卻知道她叫優美子,是平野光敏深愛的女人。

這個女人也過世了,她是平野光敏的妻子。

忽然,一段動態的記憶從寧濤的眼前飄過,有爆炸的火光,還有革命戰士的染血的臉龐……

寧濤一頭紮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