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聲音落定之後,棺蓋突然鬆動了。

棺蓋緩緩打開,一片藍色的能量光從棺材裏麵迎麵撲來。那光線強烈,以至於近在咫尺,寧濤卻也看不見棺材裏麵有什麽東西。

不過他也不著急這一點時間了,而且他心中有判斷,大不了棺材裏麵躺著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

然後是保留還是燒掉,那就是他自己做主的事情了,這聲音能奈他何?

想法總是很美的。

棺材蓋完全打開,寧濤的視線也適應了藍色的強光,也終於看見了棺材裏麵的景象。

而他卻愣在了當場。

棺材裏麵什麽都沒有,沒有與他一模一樣的屍體,也沒有陪葬品,這隻是一口空****的棺材。

那個聲音也再沒有出現。

寧濤有些懵逼了。

剛才儀式感那麽強烈,他也有問必答,十分配合。可忙活了半天,居然給他看一口空棺材,耍人也不是這樣耍的吧?

寧濤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反應,他的身上也沒有任何變化,他的心中一片鬱悶:“不是說由我開啟什麽新紀元嗎,這老半天了都沒有半點動靜,你倒是開呀。”

沒人回應。

也沒有動靜。

寧濤看著空****的棺材,心中突然想起了剛才所聽到的那個聲音。

“一入石棺,你將與你的過去割舍,你能做到嗎?”

“一入石棺,你將脫去凡胎,成為人類的神靈,你能守護人類,不離不棄嗎?”

“一入這石棺,這天再無遮你眼之物,這地再無能埋你之土,人類之信念是人定勝天,我命由我不由天,你能帶領人類跟這天鬥嗎?”

三句話,每一句的開頭都是一入棺材。

“一入石棺,一入石棺……難道是要我躺進去?”寧濤的心裏這樣想著。

這麽一想,寧濤也豁出去了,他爬上了藍色的水晶棺,然後跳進了棺材裏麵並躺了下去。

也是極其詭異的事情,他這邊剛一躺下去,被他推開的棺材蓋忽然橫移過來,啪一下就蓋上了。他被嚇了一跳,慌忙伸手去推棺材蓋。可是那棺材蓋牢牢的壓在棺箱上,那感覺就像是一座山壓在上麵一樣,無論他使多大的勁都紋絲不動。

他使勁用腳去踹棺箱,那棺箱也紋絲不動。

忽然,藍色的能量流從棺材底部冒了出來,就像是注水一樣快速的往上漲,一轉眼就淹到了寧濤的鼻子。

死亡的恐懼席卷而來。

寧濤的心中充滿了不甘,他從億萬種子之中脫穎而出,好不容易得到這個新生的機會,卻沒有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躺在棺材裏被淹死,如果早知道是這個結果,他會毫不猶豫的把這個機會讓給所有的種子。誰想要誰拿去,他一點都不稀罕。

“我會死在這裏嗎?”寧濤的心中冒出了這個念頭,然後不甘、恐懼、焦慮等等負麵情緒潮水一般湧上心頭,折磨著他,讓他痛苦。

藍色的能量轉眼就淹沒了他的鼻子,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可是跟著又發現那並不是水,他在藍色的能量中依舊能正常的呼吸。發現這個情況之後,他幹脆將頭放了下去,整個人完全躺在了棺材底部。

藍色的能量在他的眼前如水流一樣流動,不知道它們從哪裏來,也不知道它們要幹什麽。

就在一片困惑之中,那個聲音又出現了。

“放下吧,諸般幻象皆是苦。”

放下?

把什麽東西放下?

寧濤的心中困惑,可是那個聲音卻沒有任何提示,依舊重複著同樣一句話。

“放下吧,諸般幻像皆是苦。”

幻象……

寧濤忽然明白了什麽,嘴角浮出了一絲苦澀的笑意。

即便是獲得了新生,來到了這個天道基地,他的心中仍然沒有放下他愛過的那些女人。直到剛才,就在他認為自己會死在這裏的時候,他的腦海中依然電石火花般閃過那一張張熟悉的麵孔。

青追、白靖、江好、林清妤、唐子嫻、不死火凰、喜兒、狐姬、阿濕波、濕木潤花……

還有他的孩子們,寧龍、寧武神、寧虎、寧仙兒……

這些可都是他至親至愛的人啊,怎麽能說放下就放下?

還有這眼前的一切,他想要解開一切的謎底,為了實現這個目標,他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多。如果將這形容成爬山,那麽他隻差最後一步就登上山巔了,這是想放下就能放下的嗎?

“放下吧,一切幻像皆是苦。”那個聲音又出現了,仍然是那種賣水果的小喇叭的既視感。

我早就錄製好了。

我就一遍一遍的重複。

你不聽?

那我再說一次。

“放下吧,一切幻象皆是苦。”

也不知道聽了多少遍,棺材裏的藍色能量裝滿棺箱的時候,寧濤忽然就平靜了下來。

現在,不管是什麽結果他都能接受。

退去凡胎,成為神靈,他能接受。

困死在這棺材中,血肉分解,隻剩一具白骨,他也能接受。

這一路過來,他的身上背負著太多太多的執著,太多太多的情債一直都放不下,現在似乎到了該放下的時候了。

不放下又能如何?

他無法再回到那個他所主宰的虛擬宇宙世界與他所愛的人在一起。

他執著要尋找一切的根源,解開這一切奧秘,可是現在看來或許根本就不存在什麽根源。

曾經,他以為天眼就是根源,然而是嗎?

曾經,他以為種子世界就是根源,然而是嗎?

曾經,他以為那棵蘋果樹就是根源,然而是嗎?

沒有什麽根源,或許在這天空的盡頭仍然有一座神山,在那神山之上也還有符文空間,那符文空間之中也還有天眼,過了那天眼又是一個種子空間,億萬種子競爭,爭一個新生的機會……

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無窮無盡。

這樣一個情況,不放下又能怎麽樣呢?

“放下吧,一切幻像皆是苦。”

小喇叭還在重複。

你要是還不聽。

我就說到你吐為止。

“我放下了,你也別念了。”寧濤說。

就是這句話出口,棺箱之中的藍色能量突然湧入他的口鼻之中,那景象就像是幾股水在往他的身體之中猛灌。

寧濤感覺他的身體瞬間就被充滿了,可是藍色能量還不斷的往他的身體之中灌入。

“啊——”寧濤慘叫了一聲。

難以形容的痛苦,死亡在它的麵前都不值一提。

他的內髒被撐破了,化成了無比細小的碎末,然後被重建。

他的骨頭被撐破了,化成了無比細小的碎渣,然後被重建。

這樣的痛苦怎麽忍受?

很快,一切都靜止了下來。

寧濤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痛苦的感受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安寧,還有疲勞之後的放鬆感。

棺箱之中的藍色能量消失了,隻剩下了空****的狹小的空間,還有躺在棺材裏的寧濤。

那些藍色的能量都被他的身體吸收了。

重建之後的他更加平衡勻稱,肌膚也變成了藍色,每一個細胞之中都充滿了藍色的能量。

“我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不知道明珠看見我會是一個什麽樣的反應。”寧濤的心裏暗暗地道。

卻就在這個時候,藍色的能量忽然又湧進了棺材之中。那景象就像是一股小溪在往這個狹小的棺材裏注水一樣,一轉眼又將寧濤淹沒了。

“不是已經結束了嗎?怎麽又來了?”寧濤驟然緊張了起來。

之前所經曆的痛苦,他是絕對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可是眼前正在發生的事情,顯然不是他能做主的。

藍色能量將棺材內部注滿之後,就在那一刹那間,寧濤突然感覺他的腦袋裏好像鑽進了無數的蟲子,而那些蟲子正在瘋狂地啃咬著他的腦細胞。

“啊——”寧濤又爆出了一聲慘叫聲。

他此刻所承受的痛苦竟然比他剛才所承受的痛苦更為強烈,更難以忍受。

剛才他以為他已經脫去了凡胎,畢竟他的內髒被打碎再被重建,它的骨頭和肌肉也被打碎再被重建,可現在看來並沒有,剛才隻是一個開頭。剛才他的腦子並沒有被打碎重建,而這一次的目標就是他的腦子。

一個個細胞撐開,化成無比微小的粉末,然後又被重建。

他的腦海之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他所經曆的事,他所見過的人,他所有的記憶,所有的感覺都在這一刹那間湧現了出來。

“寧哥哥,你在哪啊?我好想你。”青追對他說,烏溜溜的眸子裏滿是情意和想念。

“你這沒良心的,這段時間你去哪了呀?姑奶奶的菜你是吃還是不吃?”白婧對他說,一臉的俏媚。

還有許許多多的女人……

還有許許多多的子孫……

那些被他放下的,此刻都回來了,成了他的障礙。

“放下吧,一切幻象皆是苦。”小喇叭廣播又開始了。

“我必須要放下,我必須要放下……”寧濤的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這句話,提醒自己要放下,提醒自己要堅持。

一個個腦細胞被重建,那些被打碎了的記憶漸漸沉下去,沉下去,繼而模糊,最後就消失。

寧濤的腦子裏一片空白。

我是誰?

我為什麽在這裏?

我要到哪裏去?

這不是什麽哲學三聯,這是他此刻真正在思考的問題。

整個大腦都被重建,每一個細胞都被打碎過,然後重生成為更強大的細胞。那些儲存在大腦之中的記憶也隨著那一次又一次的打碎,就像是岩石一樣被磨去了菱角,最後又被磨成了沙粒,在最後就被完全消失了。

此刻就算是碧明珠站在他的麵前,他恐怕都不會認識。

這次是真的放下了。

不放下也不行。

特麽手裏都沒有東西了,還有什麽鬼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