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爪在碰到她脖頸時堪堪止住。她不舒服地夢囈一聲,又舒開容顏,渾然不覺有發生什麽。

和繆沐拂開衣袖,關上門走了出去。

“出來!”他站在避光處,整個身子沒入黑暗之中。聲音不大,卻震得周圍事物微微顫動。

一抹紫色人影踉蹌了下,自圍壇外閃出,對他微一躬身,卻是紫衣。

“抬起頭。”

她一顫,低聲道:“紫衣不敢。”原本嬌媚無雙的聲音此時竟怯生生地抖著。

“抬起頭!”他大喝,一股無形的力量刹時撞向她的下顎。她發力強撐著,下顎邊上卻還是紅腫起一大塊。

“知道我為什麽生氣嗎?”他冰冷的聲音透著一絲蠱媚,“你說……你是不是在監視我?”

紫衣一震,慌忙下跪:“紫衣不敢,紫衣不知道冥主是……是……”是和繆沐。一直以來,她都是靠接收冥主類似傳心術的命令直接執行,除那兩次之外就沒見過麵,也就無從知曉他的容貌。饒不是剛剛那聲包含真力的低喝,她根本不會知道原已經得罪了最可怕的人。

“你怕我……”他玩味似的笑著,“怎麽你見了我就這副樣子,之前……不都很威風麽?”

“我……”紫衣低眸,這話叫她怎麽回答?她一直避他如蛇蠍,他站在上千名屍身前的畫麵一直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不管她回答是或不是,都會被一掌劈死,所以她選擇不答。他……太可怕,生生設計了一場遊戲,自己又踏進裏麵參一腳。和繆沐,在這個遊戲裏到底到底扮演什麽角色?她猜不透,也不想猜透。

出乎意料,他隻是抽出蕭,低低地吹奏了一曲。曲音不含任何殺氣,卻是低沉嗚咽,淒惻黯然,像潮海寂寞翻湧,像夜鶯鳴唱至死。聽得人心弦一顫,似痛又非痛,內心空虛茫然。

紫衣沉浸在音輪之中,滿心空洞寂寞,短短一瞬間想起來以前很多很多事。他卻獨自吹完便不理會別人情緒,強硬地道:“禰局廷在你那裏吧?”

她一怔才答道:“是。”

“你給他下藥……”他語調輕忽縹緲,聽來卻如厲鬼索魂一般。

紫衣輕咬朱唇,下藥是他授命她做的,但她卻不敢斷然回答。

“明天你就把他帶出來。”他似乎在笑,但黑暗之中卻看得不甚清楚。“你——”他頓了下,卻是說道,“你下去。”

紫衣福了福身,閃入黑暗之中。

他仍站在暗處,任風吹了一會。隻見一旁走過來一個人,步伐灑脫,白衣飄搖,似乎在這黑夜之中也散發熒熒光芒。

此人正是古靈精怪的白狐。他俊眉微蹙,傾城絕豔的臉上掛著三分憂愁七分嚴肅。

“你不要再胡鬧了!”他揚手甩了和繆沐一巴掌,語調痛心之極,一掃人前玩笑的態度。

“胡鬧?”和繆沐聞言啞聲笑了一陣,臉頰上的微痛感更讓他打從心裏感到快活。他凝望著他,碧綠色的瞳孔裏閃著某些瘋癲的因子:“你說,你說我要求得到屬於自己的東西有什麽不對!?我顛覆這個世界讓更多人得到幸福有什麽不對!?我,我做的這一些還不都是為了你們!!”他厲聲道,驀地右手如電般扣向他的脖子,欺身上前,嗬出一口氣,“你,想死在我手上嗎?”

白狐被扣得疼痛難抑,呼吸困難,卻仍望著他道:“你不會快樂的……黑鳥……你不可能要求……求所有人都喜歡你,你不是神……你改變不了什麽……你……”手上加勁,他難受至極,再道不出什麽話來。

和繆沐眼神如鷹般銳利,看著他就如俯視著自己的晚餐。他笑容詭異,幾乎要掐斷他的脖子。驀地他輕輕一顫,手掌一鬆,看見白狐癱軟下去,臉色刹時變得惶恐,仿佛剛剛那人渾然不是他。他緊張地拍著白狐的背,幫他順氣:“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白狐接連咳了好幾聲,又喘息了一會,終於恢複了點精神。他看著和繆沐,帶著憐憫和哀愁,緩緩開口:“黑鳥,你住手吧。如果你想要我,我陪著你就是,不要再連累其他人了好不?和箋那個小女孩跟了你那麽多年,也該夠了吧?”

“我……我……”和繆沐抬眼欲語,卻終究沒有說出什麽來,他表情比之前來得平淡得多,卻是多了幾絲茫然。

白狐抽身而起,輕聲道:“如果早知你會變得如此,我就絕不會對其他人流露出任何一點好感。”他雙眉輕挑,看向遠方,又似乎什麽都沒看:“你傷害他們一百倍,我就需要彌補他們一千倍。黑鳥……我已經很累了……”他的聲音低沉得猶如歎息,悠悠轉轉讓人聽得心弦一緊。

“我們,回我們該去的地方,好嗎?”他靈動的雙眸微闔,絕豔的容顏瞬間滄桑起來。

這句話,他已經說過了幾千年幾萬年。

他們……本不該出現在這裏。這個本該繁榮昌盛的年代,被他們攪得如此混亂,如此支離破碎……他一直心懷愧疚,亦步亦趨地跟在黑鳥身後默默試著彌補一切。然而,他所做的隻是徒勞。局麵已經漸漸脫離軌道。

如果黑鳥能收手……如果他能收手……

白狐臉上現出疲態,沉沉地陷入自己的思緒。卻聽得和繆沐一聲暴喝:“你以後少給我說這種話!”他的聲音裏透出萬分狠勁,“你該知道……我絕不可能回去!如果得不到,我寧願讓所有人都痛苦!!”

“你……你喪心病狂了……”白狐以手撐額,覺得頭昏腦漲。“好……你做你的吧……我……始終都是為了你好……”他微微振袖,負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