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下月初三已越來越近,暗城湧進大批高級術者,又大多以邪暗術為主。他們整日聚在廳堂裏咬耳密談,看樣子是決計在初三一舉攻下。

和箋趴在窗台上看著剛進來的十幾位術者又走了出去,惱怒地抓了一把頭發。該死!她真的要助紂為虐嗎?啊啊,她到底要怎麽做?

頭上突然被人**一把,她抬起頭微嗔:“都是你,你幹嗎答應!”

來人搬了把椅在她身邊坐下,“如果不是你要來這裏,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禰局廷挑挑劍眉,別有意味地說。

“我……我……”她憋紅了臉,想了半天又自暴自棄地說,“我怎麽知道嘛,我當時見到他就被嚇住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說的什麽……”

天!他無奈地搖搖頭,敢情他還把她想得太聰明,以為她是要來探底的……心裏忽又泛起一絲憐惜,她果真被那一劍傷得太深。

他伸手將她幾縷撥亂的頭發攏至腦後,緩緩地說:“黑暗術者和王注定有此一戰,有沒有我們都一樣。世道混亂,這裏的百姓術者大都是在外麵活不下去,有仇有恨才隱匿到這裏。他們謀劃了那麽久,為了顛覆這世界,勢在必得。雙方如果開打,你會幫哪一邊?”

“我……”她實在不知怎麽回答。這麽些天,她也看到了,黑暗術者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那麽邪惡。他們就像個小國家,自給自足,倒也其樂融融。除了要與王宮為敵,可以說沒有什麽過錯。一旦開打,這裏的百姓又何辜?

“她說得對,這世界並不是非白即黑的。”他見她猶豫,便接著道,“所以最好的結局便是和解。”

和箋的眼眸立刻冒出點點光亮:“和解?你想到辦法了?”她孩子氣地抓著他的衣袖問道,興奮的樣子惹得他忍俊不禁。

“還沒有。”他咳了兩聲,繼續道,“依我看,關鍵是聊訣遲跟他們幕後主人的問題……”抬頭正對上和箋清澈見底的眼瞳,忍不住在心裏歎口氣順便翻個白眼,還是決定不告訴她。“咳,總之這方麵我會調查的。”正說著話,他的衣擺下忽然鑽出一隻毛茸茸的小東西。

“啊——休休!”和箋一聲尖叫,抱起那團藍色毛茸。禰局廷頭痛地揉揉眉尖,這家夥是不是把此時的處境忘記了,這麽大聲……謹慎地往外麵飄去一眼,幸好沒人注意。

休休眨著大眼睛,不安分地往她胸口蹭去。禰局廷狠狠地瞪了它一眼,它終於乖乖地趴下。

“休休怎麽會在這裏?”和箋歡喜地問道,毛軟軟的,好好摸……

禰局廷現下不爽,頓了頓才回答:“它一直都賴在我身邊。”說到“賴”字時特別加重了語氣,又說道:“我已經修書讓它飛去通報了王,希望王能趕得上在初三之前談判。”王此時應該已經要動身前往這裏了吧,照日子算的話……

“禰局廷你好厲害!”和箋眼冒精光,近乎崇拜地望著他。

“那是你笨。”他在心裏說。奇怪,和箋以前有這麽笨嗎?

兩人交談甚歡,心中掛礙已去了大半,開始坐在窗前賞景品茶。

日下西山,一小抹白色的影子自窗前晃過,禰局廷心裏一動。

“和箋,剛才走過去的那個人你有沒有看見?”他問她,眼睛卻還盯著剛才那處地方。

“什麽?沒有啊……離得那麽遠,哪有什麽人啊……”和箋端起茶壺打算再喝一盅,身邊卻人形微動,禰局廷早已飛奔出去。

“喂?”幹什麽這麽急?哎。

沒多久,禰局廷又走了回來,隻是神情略有些落寞。

“怎麽?沒找到嗎?”和箋抬頭問,“那是什麽人,跟這次行動有關?”

他仍抄過椅子坐在旁邊,看著她,眼眸異常深邃:“你……還記得白狐嗎?”

不知為何她被他看得心中一怕,別過那眼,不安地回答:“白狐?黑狐?這個是誰?我們館裏有過這一號人物?”

“不是。”他微微搖頭:“他是……我們以前的玩伴。”

我們?以前?玩伴?和箋訝異地轉過頭來看他:“你在開玩笑嗎?你不是兩年前才到的法館嗎?哪裏還能生出一個玩伴來?”

禰局廷皺眉:“你裝作不認識我也就算了,為什麽連他你也不認?”

和箋也來氣了,霍得站起來,把茶壺往旁邊一扔:“你說的那個人我根本不認識,你到底要我怎麽樣?!”

他半晌無語,兩人對看許久。末了,他起身定定地望著她,仿佛要探進她心裏:“水瑟島,你知道嗎?”看著她一臉茫然,他便已知道答案。她竟然連水瑟島也忘了,連小時生活過的地方都忘了,為什麽?

他退後兩步,撞在門框邊,發出“哐”的一聲響。她忘了水瑟島,忘了白狐,忘了他,也忘了約定……兩年,他整整浪費了兩年時間重新和她相處,陪她歡笑,逗她開心,為她掏心挖肺,到頭來她竟是早已將他忘光!哦,不對,是浪費了整一十三年。一年思念,兩年尋人,八年修習治愈術,兩年相處,他為她而活,現在卻隻剩下什麽……無邊的空虛瞬間襲上心頭。

可笑,他一直自以為是,約定了便是約定,至死方休。固執地抱著這種想法這麽多年,都忘了去問一問,還記得當年否。都忘了人也是會變的,都忘了其實那隻會被人當成做不得真的童年稚言。怪誰?怪誰!

和箋見他麵色沉痛,又不曉得事情原由,不由有點擔憂,伸出手去卻不敢碰到他,僵在那裏問:“你沒事吧?”

他抬眼,抓住她的肩膀連聲說:“你知道我是誰嗎?你一定還記得我對不對?白狐不要管把他忘了也好,但是你一定是記得我的,我們有過約定的,我們有過約定的啊!”和箋被他嚇到了,從不曾見他有過這般瘋狂的神色,啜嚅著不敢出聲,也任由他抓著。

他眼底的光華退去隻剩一片黯淡,自言自語般道:“我本來很不想理你的,哪有女孩子會整天把自己搞得髒兮兮,還爬上樹拿果實砸人。但是那一天我真的被你嚇到了,莫名的從樹上掉下來。是白狐接住的你,他說你有心病,心髒不好。你沒有父母,是漂流進島的。再看你時便覺得你很可憐。白狐經常偷偷抓藥去找你,我也跟著去。後來有一天,白狐忽然失蹤,他家人急得全島找尋也沒消息。你依在我身上,小臉皺成一團,哭得沒有形象。你把鼻涕眼淚全抹在我新掛衫上,哇哇說白狐不要你了。我隻好安慰道,他不要我要,我也可以保護你。本是玩笑話,結果你當了真。隔天就拉了島上的萬爺爺來,在櫻花樹下設了大人的婚堂,一板一眼地成婚。當著萬爺爺的麵你親了我,還理直氣壯地要洞房。萬爺爺眯著眼睛告訴你,要長大之後再成一次婚才能洞房。於是你又逼迫我立下重誓,讓我之後迎娶你。再後來,你突然跑來跟我說,有人要帶你出去見世麵,我當時覺得很高興,麻煩精終於要走了。誰知第二天去看你時,你已經沒了蹤影。我坐在岸邊扔了一天石頭,還是覺得悶氣。大約過了一年,思念愈來愈重,我便打船出來找你。”

和箋靜靜地聽著,不知什麽時候已被他抱在懷裏。故事很美好,主角卻不是她。他……很明顯是認錯了人。小時記憶雖模糊,她卻還仍還記得是在眾人的冷漠與無盡的法術學習中度過。

“後來我邊尋找你邊找機會去蝶幻穀學術,十年時間一下子晃過,待找到你時你已是法館館主,體內也再無宿疾。我便去當了導師,與你朝夕相伴。”他頓了下,語調霎時變得嘲諷,“我是笨蛋,兩年的時間竟問也沒問過你是否還記得這些事。我一直以為……以為……”他打住,俯下身吻上她的櫻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