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曹靖霏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臨時搭起的籠子裏,嚇了一跳,檢查身上,法寶經書都被收走,空無一物。

昏暗天空下,淅淅瀝瀝的雨點隨風飄著,不知何處傳來焦臭的氣味,遠處還有兩隻看守她的妖怪的聲音在爭執。曹靖霏稍微一動,隻覺全身都在痛,勉強支撐起朝籠子外看了一眼。

公司派已成廢墟,胡亂堆疊的建築材料擋住了曹靖霏的視線,看不見敵人究竟有什麽打算,而被抓回來的,似乎隻有曹靖霏自己。森羅派的人呢?楊思呢?!最後釋放雷電的,究竟是什麽法寶?!

曹靖霏一想到九霄之中,竟有這等毀滅性法寶,便不寒而栗。若有人在奔雲商會抑或洛邑打開這種法寶,隻恐怕是將雷劫施加於人口聚集之處,將會引發非常嚴重的後果。

往好處想,也許那是一個形同上清一炁鎮山神符般的防禦機製,未到迫不得已,不能隨便發動。但那掌門“符晨曦”分明看上去就是一臉白癡模樣,這一切怎麽可能?他們又會如何對付自己?曹靖霏聽到似乎有妖怪在說話,不禁緊張起來,伸手去搖籠子,發現籠外頂上貼了四張五雷符。以她的修為,哪怕一身法寶被盡數收繳,尋常鐵籠,根本也困不住自己。但剛被雷劈過一次,隻覺全身酸麻,實在提不起力氣,隻希望他們在自己恢複靈力前不要過來……

此時的符晨曦麵對滿目瘡痍的門派,簡直是欲哭無淚,妖怪們垂頭喪氣,麵對大家好不容易才建起的師門,在廣場上走來走去,偶有小聲啜泣。商羊與白澤、妲巳在幫大家療傷,銀貉撿出一口大鍋,找出點米,臨時煮點吃的填飽肚子。遭到打擊最大的就是石陵了,畢竟這門派,是他一磚一瓦建成的,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耷拉著腦袋,蹲在台階前發呆。

“進來避一下雨吧。”符晨曦說,“下雨了。”

麟嘉疲憊不堪,躺在廢瓦堆裏一張缺了腿的長椅上,緩緩出了一口氣。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符晨曦說,“大夥兒打起精神,繼續努力吧!”

對符晨曦來說,現在的局麵已經好了太多,雖然門派幾乎盡毀,看在他的眼中,卻如同一場新生,隻因在不久前,他還幾乎毫無挽回這一切的希望。

而現如今,一場大戰後,事實證明了他有能力守護住門派,雖然效果實在不大好,卻起碼給了他不少信心,讓他覺得自己不再是個廢物。

“怎麽建?”麟嘉有氣無力地說,“都要錢好嗎,要錢。”

青蚨仙拿著賬本過來,符晨曦問:“怎麽樣?”

“都檢查過了。”青蚨仙一副冷漠表情,說,“主殿毀壞程度最厲害,要全部重建,千妖衡宇其次,外頭神兵工坊、天工開物倒是還好……”

“你就直說要多少錢吧。”符晨曦答道。

“五百萬一百二十五點三銀貝。”青蚨仙答道:“隻是個概數。”

“概數你個鬼啊!”符晨曦說,“五點三銀貝!這種怎麽概數出來的?”

“這錢誰出?”麟嘉說。

符晨曦簡直惡向膽邊生,答道:‘當然是森羅出,一定得找他們討回來!”

“你算了。”麟嘉說,“森羅地頭蛇,在蒼霄經營了三千多年,光是樹海中央區域你都進不去。”

“那女的是不是挺有錢?”青蚨仙拿著一個小袋子,朝符晨曦示意,裏頭裝著曹靖霏的法寶。麟嘉皺眉,接過法寶逐一查看,說:“參天派的,你到底哪兒惹著她了?”

“門派建成以後總會有這些磨難的。”符晨曦打起精神,安慰眾妖道,“不是現在,就是以後,最好的是,大家都在,不是麽?妖沒事就行,別的都是身外物。來,讓我們看看有什麽值錢東西?”

參天派經書除非對應的執掌人親自注入靈力翻開,否則餘人翻閱,隻能看到一張白紙,周天七宸、碧璽桃花等法寶更是認主的。麟嘉看了半天,說:“這些東西都沒法換錢,拿出去反而有麻煩。”

符晨曦親眼見曹靖霏在琥珀崖施展過一次禁咒,那威力驚天動地,外加這麽一身法寶,想也知道不是尋常人,背後不可能沒有勢力。這女孩不像妖怪,搶了就搶了,現在森羅铩羽而歸,不可能不來救她。拿著這女孩兒的法寶出去典當,被人看見了,更會招來沒完沒了的麻煩。

符晨曦與麟嘉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隻有一個選擇——放她走,否則公司派將永無寧日。

“拿她當人質?”符晨曦說,“看看能不能逼參天、森羅兩派簽個合約之類的。咱們門下還有不少妖怪被森羅派抓走了,得把妖換回來。”

“不可能。”麟嘉低聲道,“參天派從來就是吃軟不吃硬,千萬不要得罪他們,參天是整個九霄裏所有門派中的無冕之王,一旦被纏上,麻煩隻會越來越多。況且他們公私分明,不會為了一個女弟子,就和咱們簽什麽合約。換人倒是可以。”

符晨曦拿著曹靖霏的法寶翻來覆去地看,說:“這看上去可不是尋常女弟子喲。”

符晨曦也不敢將那女孩關太久,畢竟她放禁咒的場麵自己可是見過的,幾道雷電符根本關不住她,說不定晚上就要衝出來了,就像門派裏隨時埋著一枚炸彈一般。

“那……先換點錢,想辦法重建吧。”符晨曦起身,準備去處理俘虜,朝麟嘉與一眾妖怪們說,“大夥兒振作點,金銀珠寶會有的,門派也會有的!掌門這兒還有錢!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正說話時,一聲龍吟,夔龍收起翅膀,一個滑翔,衝進了廢棄的主殿內。眾妖登時大驚,符晨曦這才想起來,靈牙還在門派裏,這虎視眈眈的凶龍,若要鬧起事來,比那參天派女孩更恐怖。

“幹什麽?”符晨曦說,“你還沒走啊?”

“把我的財產還給我。”靈牙低下滿是銳刺的頭顱,金色龍目眯成一條縫,“還有,值錢的玩意兒都給我交出來,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了。”

符晨曦:“……”

(六)

一炷香時間後,靈牙展翅高飛,抓著公司派所有的財寶,破空而去,發出一聲黑吃黑後滿意十足的長吟。符晨曦麵無表情,目送靈牙離開,漸漸在昏暗天空下成為一個小黑點。狠狠一腳踹在“劍氣淩雲”的牌子上,於眾妖注目中,轉身走了。

雨水淅淅瀝瀝,秋季的雁蕩山中山風蕭瑟,寒意湧來。晦暗天光下,層雲簡直要壓到山裏來,山腰上的雲霧如倒流的瀑布,隨風被送往山頂,再從山頂越過,淌入峽穀與山澗。

雲霧遍地流淌,漫進已成廢墟的公司派駐地,淌進了曹靖霏的籠子,令她衣衫上結了一層薄薄的水汽,雨水則在生鏽的鐵籠上一滴一滴地落下來。看守她的蜈蚣精腦袋歪在庭院對麵一棵樹旁,打起了呼嚕。晚來風急,薄暮暝暝,晦暗光線下,令

人有種陌生感,曹靖霏不禁想起了那年小時候,也是這麽一個不見日光的黃昏,白日消湮,黑夜即將降臨,日夜更迭的時刻。

也是這麽一個季節,同樣是一場看上去永無止境的小雨,師父弘的袍襟飛卷,沿著滿是泥濘的道路,撐著一把傘,離開了函穀關,前往北方旻霄。那年仍未長大的曹靖霏站在城牆高處,眺望師父的背影。

沒想到這一去,竟成了永別。從此以後,陪伴著她的,便是近乎永恒的孤獨,世間喧鬧無比,卻從來無法找到能夠安心托付之人。這世界如此繁華,而這繁華,卻與自己全無幹係。

唯獨繁華之下,深深的孤獨感,令她浪跡天涯,迄今仍未能找到落腳之處。

對麵樹下傳來一聲悶響,蜈蚣精倒地。

曹靖霏從記憶中猛然脫離,睜開雙眼,隻見一個挺拔的身影朝自己走來。

“誰?”曹靖霏本能地想到,來了救兵,當即快速坐起。

一個英俊的男人滿臉汙髒,袍子近乎濕透,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上,五官清秀,眉毛濃黑,打量著曹靖霏。他的身上沒有半點妖氣。

“掌門和妖怪們正在商量怎麽對付你。”那男子小聲說,“你餓了嗎?先吃點東西?”

男子打開籠門,走進牢籠裏。曹靖霏忙道:“帶我出去!”

“噓……”男子低聲道,“外麵全是妖怪守著,太危險了!”

曹靖霏正要許他承諾,男子卻道:“先吃點東西吧,你一定餓壞了。”

說著他從乾坤袋裏取出一碗熱騰騰的米粥,擺開幾樣小菜,推到曹靖霏麵前,曹靖霏被關了一天,未有滴米下肚,也顧不得挑剔了,忙端起碗喝了起來。不知是饑餓的緣故,還是因為熊貓的手藝確實了得,喝著喝著,曹靖霏竟險些哭了起來。

哭什麽哭,符晨曦心道,誰讓你自己作死,想哭的人是我好嗎!想歸這麽想,符晨曦卻是個心軟的人,一看見女孩子和妖怪哭,氣便消了七分,雖明知對不起門人,卻仍狠不下心來刺激她。

“你叫什麽名字?”符晨曦問。

“曹靖霏。”曹靖霏定了定神,填飽肚子,便有了力氣,答道,“你帶我出去,我是……”

“不用告訴我你是誰。”符晨曦說,“掌門下達命令前,我會想辦法救你,但你一定要配合我。”

“你又是誰?”曹靖霏皺眉打量符晨曦。

符晨曦已從奔雲驛站處大約知道這女孩的來曆,說道:“你叫我大哥哥就行。”

“大……”曹靖霏嘴角抽搐,她已經不是小女孩了,這聲“大哥哥”叫出來,不知為什麽總覺得有點恥。

“我已經不想再在公司派待下去了。”符晨曦嚴肅而認真地說,“這掌門,簡直喪盡天良,妖怪朋友們,也快被折磨得不成妖形了!話說……你能讓森羅的人,將抓走的妖怪朋友放回來麽?”

“沒問題。”曹靖霏說,“隻要我朝薛荔說一聲就行。你也是公司派的人?你怎麽和這群妖怪同流合汙呢?”

符晨曦站起身,長歎一聲,麵容凝重,緩緩道:“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曹靖霏尚是第一次聽到這句在人間廣為流傳、耳熟能詳的詩句,頓時就震撼了。

這個男人好有才華!詩句畫麵感極強,更喻物言誌,將滿心不甘、無奈之意,一腔惆悵,盡數寄於短短一句詩中,感情直是噴薄而出。

“曾經我以為公司派是我的歸宿。”符晨曦轉頭,注視曹靖霏,說,“但此地呢,妖怪們相親相愛,大家都很好。可就是掌門太過殘暴,我們都將這兒當成家了,卻都在他的暴政之下……心灰意冷。如今與森羅一戰,元氣大傷。想必要不了多久,門派便將慢慢散去,不複存在於九霄之中。”

說著說著,符晨曦淚眼泫然,大有唏噓之意。

此刻曹靖霏再看這“大哥哥”,眼神中已充滿了敬佩之意,畢竟“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這種蘊含著人生哲理的詩句,不是誰都能隨隨便便吟誦出來的!

符晨曦與曹靖霏目光相接,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念頭——回去以後應該把唐詩宋詞元曲的精華篇章背誦下來,方便在九霄裏泡妞用。

“夔龍走了,你也不要再來了。”符晨曦收起碗筷,說,“待會兒入夜後我就送你下山去。你先休息一會兒。”曹靖霏點了點頭,符晨曦朝她拋了個飛吻,快速離開了囚禁處。

是夜,雨仍鋪天蓋地地下著,妖怪們在破舊的廢墟裏搭起了臨時棚屋避雨,麟嘉把畫卷攤在主殿角落中晾幹。符晨曦四處看看,不見石陵。

“石陵情緒沒什麽問題吧。”符晨曦問。

麟嘉答道:“還行,穩定多了,情況怎麽樣?”

符晨曦把經過扼要說了一次,麟嘉皺眉道:“放她走真的沒問題嗎?會不會轉頭再來?”

符晨曦說:“試試吧,轉頭得去伏明走一趟。遲早需要借伏明派力量,與森羅正式交涉的,別忘了咱們還有這個。”

說著符晨曦兩指拈著一片綠葉,正是森羅的鎮派之寶破龍椿。特斯拉線圈發動攻擊時,雷環擴散,一片混亂中楊思被電得昏迷,螳螂衛士便將她搶出了戰團,逃往東邊。

倉促之間,麟嘉帶領妖怪出去搜捕,無意中撿到了被落下的破龍椿,隻要這東西在手,森羅就脫不開幹係。當夜,符晨曦與麟嘉相對,依舊頭痛的是門裏財物都被靈牙黑吃黑卷走了,下一步隻得找伏明借錢去。靠搶劫還是不行,周遭已被自己搶了個光,必須盡快加大門派產出,加強外交,堅固防禦,才能堂堂正正地在九霄之中立足。事實上這一整天裏,符晨曦都在做檢討,初期的框架已經有了,現在再如何,也不會比當初與麟嘉逃出來更糟,意識到問題所在,仍是好事。

午夜時分,符晨曦讓銀貉、牛妖、白澤、妲巳四隻妖怪跟著自己出去,預備去“營救”奔雲商會的大小姐曹靖霏。

曹靖霏倚在籠子裏,靈力已漸恢複了些,心想脫困後要如何取回自己的法寶,公司派妖怪們的實力仿佛不堪一擊,但那雷霆法陣著實非常危險。她無論如何不想再被電上一次了……

黑暗裏雨聲沙沙作響,突然間樹下守夜的蜈蚣精又是一聲悶哼,被符晨曦敲昏在地。

來了!曹靖霏忙起身,符晨曦刻意不開氣罩擋雨,被淋得一身濕透,過來打開籠門,掏出鑰匙,打開鎖鏈,放出了曹靖霏。

“跟我走!”符晨曦撐起傘,攙扶著曹靖霏就往外走。

“我的法寶……”

“我都替你偷出來了。”符晨曦在曹靖霏耳畔小聲說,“出去再一件一件看。”

曹靖霏不禁感動無比,符晨曦摟著她的腰,感覺到曹靖霏腰肢柔軟,身上滿是少女芬芳,多少有點心旌搖蕩,忙收攝

心神。曹靖霏則臉上飛紅,稍稍往側旁一避。二人就在這沉默的尷尬與旖旎之中,沿著亂糟糟的廢墟,無聲無息過去。銀貉傻乎乎地站在雨裏,擋住了去路。

“有妖怪!”曹靖霏說。

“我去解決。”符晨曦將雨傘遞在曹靖霏手裏,取出一根擀麵杖說:“這也是我的獨門兵器……”

緊接著,符晨曦化作一道虛影,接近銀貉背後,給了他後腦勺一記悶棍。

“嗷——!”銀貉出聲,啪嘰一聲倒地,濺起浪般的水花。

曹靖霏:“……”

“祖傳法寶,一棍就暈。走吧。”符晨曦帶著曹靖霏,再次上路,不多時,遇見又一隻牛妖擋住去路,符晨曦便如法炮製,又給了它後腦勺一下,牛妖配合地“哞——”了一聲,假裝昏倒。

曹靖霏說:“他們沒事吧!”

“隻是昏迷片刻,不要緊!”符晨曦帶著她闖到外圍,瞥見妲巳正在站崗,於是又上去一下。

“啊呀……”妲巳呻吟一聲,軟綿綿地倒了下去。兩人飛速跑出了山門。

突見白澤正在巡邏,符晨曦剛舉起擀麵杖,白澤馬上撲通一聲跪下,哀求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投降!我投降!大哥哥!您饒了我吧!”

“你真的叫大哥哥?”曹靖霏聽見這名字,朝符晨曦問道。

符晨曦揮了揮擀麵杖,示意白澤快滾,白澤便一溜小跑,逃了。

“我姓‘大’,從小在蒼霄長大,小時我娘給我起名叫‘大哥’,但朝外人通報姓名,自稱‘大哥’,不免常常被砍……”符晨曦唏噓道,“後來為了尊重他人,就再加了一個哥字,喚作‘大哥哥’,這麽叫起來,便好多了。”

曹靖霏:“……”

“這邊走!噓!”符晨曦低聲說道,指了指圍牆下一個洞。那裏原是大白平日裏進出的門。

“這……”曹靖霏簡直無法容忍,居然要我鑽狗洞?!

“那邊不是有正門嗎?”

“外頭有很厲害的妖怪把守!”符晨曦誠懇道。

曹靖霏隻得跟在符晨曦身後,從那狗洞裏鑽了過去,鬧得灰頭土臉,一身泥濘,狼狽不堪。腰畔還被勾破了一塊,起來時符晨曦忙脫下外袍,讓她披著。

總算逃出來了,曹靖霏往後念及今夜,想必定是屈辱有加。

符晨曦撐著雨傘,在小雨中送曹靖霏離開雁蕩山,朝她緩緩講述自己的事,搏幾分同情,也免得她什麽時候想不開,又殺了回來。

“我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我和我娘,一去不回……”

兩人在傘下慢慢行走,來到江邊,曹靖霏業已脫險,懸著的一顆心,也終於逐漸放了下來,輕鬆了許多。是時雖是雨夜,江中銀魚卻浮上水麵,背脊發出銀色的磷光,伴隨著在江麵上綻放出的千萬細碎水花,便如同一道錦帶天河,竟隱隱有了幾許浪漫之意。符晨曦編了個催人淚下的故事,包括自己如何希望進入大門派中學習技藝修仙,如何希望一展抱負卻四處不得其門而入,最終如何被公司派掌門騙到雁蕩山中,本想在此地安居樂業,跟隨副掌門,青峰棄徒麟嘉學習點法術,以得一技傍身,如今眼看門派將散,終於滿腔抱負,付諸流水。

說著說著,符晨曦竟也被自己的不得誌所打動,一時間不禁悲從中來,看著曹靖霏,長歎一聲。

“不知道為什麽要與你說這些。”符晨曦笑了笑,說。

曹靖霏頭發有點淩亂,在江邊銀魚光芒映照之下,卻不掩其倩麗麵容。

“是我不好。”曹靖霏說,“沒有查清楚,就貿貿然攻打公司派……”

“不。”符晨曦說,“是符晨曦有眼不識泰山,招惹了你……他是怎麽招惹你的?”

“其實他也沒怎麽惹我。”曹靖霏思忖片刻,終究知道這次乃是自己刁蠻任性而造成,還連累了森羅派,不禁心生愧疚,回去若被虛淵知道,多半免不了師門責罰。

“對了。”符晨曦見曹靖霏表情黯然,便掏出小包,遞給她,說,“這裏麵是我從符晨曦那兒偷來的法寶,你看看少不少,少的話,我再想辦法幫你取來。”曹靖霏見一樣不少,於是愈發感動。

“他們遲早會知道的,你……”曹靖霏想了想,說,“要麽你跟著我走吧。”

不知為何,對著這名叫“大哥哥”的男子,曹靖霏隻覺有種久違的安心,就像從前與師父行走世間一樣,相處得無比自然。

符晨曦搖搖頭,說:“我須得等到我的朋友們被放回來,才能另做打算。“

曹靖霏知道能說出“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這種震撼人心的佳句的男子,定不願寄人籬下,求人給自己一個門派弟子的身份,是以也不必再作勉強。

“這個送給你了。”曹靖霏手指一拈碧璽桃花,花苞層層展開,現出內裏一枚金色的種子,珍而重之遞到符晨曦手中:“若有困難,持這枚信物到任何一處‘參天樞’,辦事員一定會給予你幫助。”

“我把它當作一個約定,此去江湖路遠。”符晨曦接過種子,微笑道,“有緣再會。”

曹靖霏竟隱約有股不舍之色,彼時雨水終於漸漸地停了,天邊層層烏雲在和風之下退開,破曉陽光如約而來,在雲海中金光閃耀,自東向西,投出一輪紅焰,於粼粼江水中鋪開絢爛的波紋。

“你以後一定會名揚九霄的。”曹靖霏說,“相信你自己。”

這句話突然把符晨曦震撼了一下,然而曹靖霏說完之後便一手握拳橫於胸前,行了個參天禮,召喚出金烏,於那暗夜之中破空而去,留下一道金色的掠影。

“會嗎?”符晨曦自言自語道。然而就在這一刻,他突然感覺到背後出現了一股淩厲的殺氣!

符晨曦瞬間轉頭,殺氣登時斂去,現出一個熟悉的女子身影。

她身穿一襲劍仙白袍,漆黑長發如瀑布披散,嘴唇溫潤,肌膚勝雪,背後背著一個劍匣,一側耳畔頭發打了個絛,絛上係著法寶碧金蘿。一身氣勢如長夜凜月,高不可攀,正是“凜月劍”步光!而步光的身邊,還跟著一隻禿了半邊毛的靈獸風鰩,正在憤怒地打量著符晨曦。

“大師姐——!”符晨曦既驚又喜,立馬撲了上去,緊接著步光信手一按,按在了符晨曦胸膛上,崩山之力一吐,符晨曦悶哼一聲,朝後摔去。

“哎喲……”符晨曦艱難地爬起來,說,“久別重逢,小別勝新婚,不用這樣子吧!”

“你到底在搞什麽?!”步光秀眉微蹙,打量符晨曦。

符晨曦哭笑不得,這話要解釋起來就長了,反而問道:“你什麽時候來的?”

步光:“就在你說你叫‘大哥’,行走江湖經常被砍的時候。”

符晨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