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掌門威武——”眾妖碰杯,符晨曦心懷大慰。

篝火燃起,周遭全是亮晶晶的金銀珠寶,相映成趣,這次符晨曦將龍巢裏的東西幾乎全搬了回來,更收了一條夔龍。跟著出去的妖怪們也儼然成了英雄。

“嘿嘿,謝謝謝謝——”銀貉渾身戴滿了金銀首飾,得意揚揚地朝妖怪們說,“當時眼看一口火噴過來了,我使出一招旋風,那隻大家夥根本近不得掌門身邊三丈……”

“放我出去——”畫卷裏傳出微弱的聲音,夔龍已虛弱不堪,奄奄一息地抗議。

夔龍畫卷被扔在金山銀山上,旁邊一個女妖怪坐著,眾妖載歌載舞。

“省點力氣吧。”那上身綠藍色短袖,穿燈籠裙的女妖怪勸說畫卷裏的夔龍,說,“我們都被抓來過好幾個月了,就算逃了,能逃到哪兒去?”

“你是青蚨仙?”那夔龍驚訝道,“你記得我嗎?”

“記得啊。”被稱作青蚨仙的妖怪也是個愛財寶的,乃是天華山中一隻青蚨修煉成人身,聞言扶了扶眉眼一側的鑲銅鏡片,說,“你是琥珀崖中的夔龍靈牙嘛。”

兩隻妖怪同為愛財如命中人,不久前才無意中碰到過一次。

“是我!那可是我娶媳婦的錢啊!”靈牙在畫卷中一陣痛心疾首的咆哮。青蚨仙一臉無聊,瞥了眼放在身邊的畫卷,再看篝火處,符晨曦剛望過來,青蚨仙便馬上滿臉堆笑,拍手。

靈牙憤然說:“咱們合力,滅了他!”

“我沒那本事。”

“你隻要放我出來,我自然能收拾他。”

“放不了。”青蚨仙無聊地小聲說,“而且我上回聽副掌門說過,畫卷是符晨曦用靈力畫的,萬一他死了,你就會永遠困在畫卷裏頭,再也出不來了。”

靈牙:“……”

“掌門來一曲!掌門來一曲!”

篝火前,妖怪們紛紛起哄,夏夜涼風醉人,名喚阮柳兒的琵琶怪化作原形,蹦蹦跳跳地彈到符晨曦麵前,符晨曦忙推脫道不會不會。然而擅拍馬屁的妖怪們哪裏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哪怕掌門彈幾下棉花,也是好聽的。符晨曦倒是在大學時學過吉他,也見過琵琶,便伸出手,琵琶怪馬上自覺跳到他臂彎裏,符晨曦須臾之間,撥弄幾下,發出清脆聲響。

妖怪們正要昧著良心叫好,倏然一下全都靜了。

“掌門,你還真的會彈啊?!”白澤驚訝萬分,符晨曦不答,隻是謙虛地笑笑,略微彈了不成調的幾下,伴隨著幾聲清唱。琵琶聲音暗啞,較之吉他,指法更是天差地別,符晨曦斷斷續續幾下,那琵琶怪便識趣地跟著他的清唱,自覺動起弦來,幫著掌門圓圓場麵,顯得他似乎真的在彈一般。

然而符晨曦卻唱了起來。

“你是群山間一隻翩躚蝴蝶,穿過萬花筒的夢……”

“你是蒼穹中一束璀璨流星,照亮我的心田……”青蚨仙推了推鏡片,是時妖怪們紛紛停下交談,側耳傾聽。麟嘉嘴角抽搐,顯然也從未聽過符晨曦唱歌,沒想到他的聲線這麽好聽。

唱起歌的符晨曦,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他的手指按著琵琶,偶爾來兩下滑弦,臉上帶著飲酒後淡淡的紅暈,依舊是那吊兒郎當的笑意,仿佛沉浸在另一個夢裏。

隻有他自己知道,在這一刻,他想起了白天所見的那粉色衣裳女孩。

“你是琥珀年華裏一陣風,勸我喝下了離別酒;你是浮光掠影裏一葉扁舟,載我向東流;你擦身而去,我無處去追求,喲喔……”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雁蕩山的泉水,風林,蟲鳴,俱隨之安靜下來,唯獨那篝火一陣陣地搖蕩,火光映照著妖怪們的臉。各自陶醉的陶醉,瞌睡的瞌睡……“我要整死他——!”曹靖霏一聲怒吼響徹夜空。

曹靖霏自出道以來,從未遇見過如此羞辱,不,兩次了,必須整死這倆仇家!

身邊一名男人則強忍著笑,手裏拿著一張草紙,草紙上畫著隻張牙舞爪,舌頭伸得很長的怪物,旁邊寫了一行字:“來追吾啊,汝來追吾啊。”

不用問,自然是那土匪頭子在琥珀崖上坐看鷸蚌相爭,自己在旁洗劫了夔龍巢穴,還趁機把夔龍抓走後,留下捉弄她的書信。曹靖霏身邊那男人三十來歲,身著參天派的布袍,雙目清亮,正是奉師門之命前來蒼霄尋找曹靖霏的參天使者虛淵。虛淵恰巧在三個月前,於梓陽鎮匆匆見了符晨曦一麵,餘下時間便在蒼霄中四處搜尋離家出走的曹靖霏下落。前日往森羅去了一趟,終於得知曹靖霏在參天樞領過調查委托,便帶著一眾森羅衛士前來,發現了脫力昏迷的曹靖霏。

“嗯……根據最近的情報,想必就是那符晨曦了。”虛淵端詳那張紙,說,“當真有點兒意思。”

“這究竟是個什麽人?”曹靖霏憤而轉身。

“青峰派的一名棄徒。”虛淵沉吟片刻,而後解釋道,“先是逃到伏明,險些被捉回去,再過雲夢澤,於雁蕩山裏自立門戶,情報顯示,這家夥有一項奇怪的法術,能將妖怪收進他特製的畫卷中。除此以外,武功與修為,俱是平平。”

曹靖霏一臉疑惑,總覺得哪兒似乎不太對勁,說道:“他把夔龍帶走了,我得上門一趟,帶它出來問話。”

“不要鬧了。”虛淵正色道,“這次你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奔雲商會一直在找我們要人,你若再不出現,恐怕將造成兩派嫌隙……”

“讓我查完這案子就走。”曹靖霏煩躁地說,“眼看已經快有眉目了。”

“你隻是想報這戲弄之仇吧。”虛淵放下紙,起身走到窗邊,轉身道,“曹師侄,蒼霄是伏明與森羅的地界,雁蕩山又位於伏明轄地,這廝能在雁蕩山招攬門徒,收留妖怪,明顯是得到伏明掌門尉遲晰的默許。朝伏明施壓可以,但若貿然上門,隻怕牽連進來的,就不止咱們參天了。”

“我不會給伏明足夠的時間。”曹靖霏說,“你再給我一次機會,隻要我找到那條夔龍,馬上就走。”

“就算找到了它,你又怎麽知道,能從它的身上得到答案?”虛淵又道。

“哪怕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有那麽一點線索,”曹靖霏走到窗邊,黯然道,“我也不會放棄。”

曹靖霏追查那股黑氣甚久,眼看線索斷了數年,突然再現一線希望,沒想到又被個半路殺出來的什麽公司派掌門符晨曦打岔,破壞了她的調查,怎麽能忍?隻要找到那條夔龍……

“不能再使用任何禁咒。”最終虛淵說道。而此刻,那條夔龍正在符晨曦的麵前虛弱地控訴。

“你不得好死……”靈牙有氣無力地說,“搶我娶媳婦的錢,你……你一定會被雷劈的……”

“我已經被雷劈過啦。”

篝火晚會結束後,符晨曦回到房中,換下外袍,過來坐在桌前,看著自己新的畫卷作品,嘖嘖讚歎。畫卷上的靈牙,化為人形後是個麵目英俊,身材修長的男青年,絲毫沒有龍形時的凶悍之氣,完全就是個十八九歲的傲嬌男,穿一身刺客皮甲,看上去比麟嘉還要小一點。

符晨曦提起筆,蘸了點顏料就要在畫卷上描,靈牙頓時驚慌失措,叫道:“你要做什麽!”

符晨曦第一筆下去,帶著靈力的光芒浸潤進了畫卷裏。靈牙又憤怒地說:“別在我身上畫亂七八糟的東西!”

“睡吧你,囉哩吧唆。”符晨曦喝多了米酒,隻覺九霄中釀的酒都不大好喝,正頭痛,靈牙又吵得要死,當即一筆下去,直接在他

臉上畫了道催眠符,靈牙還要叫囂,卻頂不住睡意,漸漸睡了。這龍不像尋常妖怪,須得慢慢設法馴服,改天還需另想辦法才是。反正符晨曦已經把它收進畫卷裏了,也不怕再來尋仇,在靈牙周遭加強了法陣的禁錮作用,再畫了幾筆他的頭發,打了個嗬欠,便把畫卷收起來,徑直躺到**,睡了。

翌日清晨,曹靖霏直接闖進了森羅聖殿裏,虛淵追在她的身後。楊思與另一名青女薛荔正在交談,聽得腳步聲,一起轉身注視曹靖霏。

“薛荔姐,借我點人!”曹靖霏氣急敗壞地說,“我不好出頭,用森羅的名義,推了公司派!”

薛荔身著華服,頭上戴著樹枝冠,乃是森羅六名青女中最為年長的,見曹靖霏突然進了聖殿,不由得十分驚訝,眼望楊思,楊思忙道:“靖霏是三天前到森羅的,來得倉促,是以忘了通報。”

薛荔朝曹靖霏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跟前來,笑道:“這可好久不見啦,這麽興衝衝的,發生什麽事了?公司派又是什麽東西?”

曹靖霏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楊思與薛荔的表情瞬間變得無比古怪。

楊思:“什麽?這簡直反了!”

薛荔:“等等……你再說一次?”

薛荔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曹靖霏將琥珀崖之事添油加醋,誇大了至少十倍,其中那土匪頭子“符晨曦”是如何公然挑釁森羅與參天兩派,如何折磨一隻可憐的夔龍,如何洗劫其巢穴等等……站在一旁的虛淵聽得嘴角直抽搐。“居然能打敗一條夔龍?”薛荔說,“還是青峰棄徒,這可萬萬容不得在蒼霄胡作非為,得馬上派人通知萬裏伏!”

虛淵恰到好處地提醒道:“青峰已派人來過一次,根據洛邑盟約,他們是不能越界帶回這名叛徒的。”

薛荔正猶豫著,楊思卻道:“果真是叛徒嗎?我怎麽聽聞還有內情?”

“楊思!”曹靖霏道,“你究竟是幫哪邊的?”

“好好好。”薛荔與楊思隻能哄著這集奔雲與參天寵愛於一身的大小姐。

曹靖霏一瞥虛淵,虛淵以眼神示意,曹靖霏隻得頷首以答——兩人先前已約定,虛淵幫曹靖霏帶回夔龍,盤問完畢後,曹靖霏便得回參天去,解決參天與奔雲之間的這點破事兒。

虛淵道:“公司派未經洛邑會盟承認,更在蒼霄胡作非為,予以取締,確實刻不容緩。”

楊思說:“不錯,樹海邊境還有一千四百名螳螂衛士駐紮,這就派人,快去快回,把那家夥抓回來再慢慢審問。”

薛荔又道:“事關森羅、青峰兩派友誼,還得通知青峰一聲,派弟子過來認領,看看如何處置。”

曹靖霏深吸一口氣,準備帶著大軍前去,朝那土匪頭子討回場子。

(六)

梓陽村到得夏天,村外長湖便荷影綽約,風荷搖曳。熾烈日光照在婆娑樹影之間,明朗卻不灼熱,蟬鳴陣陣。水渠中凜冽流水冰涼透心,裏頭浸著西瓜,符晨曦蹲下洗了把臉,心道很快自己就能把整個梓陽村一次買下來了。

今天他帶著幾個妖怪保鏢,大搖大擺地過來奔雲商會,拿著一乾坤袋的金銀財寶,換成奔雲聯號的金票,並預備購買些物資,回去喂飽一派老小。順便訂購些錦緞,給女妖怪們做衣服用。

掌門當到這分兒上,還有什麽可挑的?符晨曦帶著一群五大三粗的妖怪,在村外水渠裏喝飽了水,徑直進了奔雲商會分部裏。

“換金票!”符晨曦把乾坤袋拍在櫃台上,被那小二橫了一眼,每次符晨曦拿來典當的,俱是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不是臭氣熏天的妖怪收藏品,便是破破爛爛的壇子罐子,偶爾可見些水晶石頭,卻也都是未經打磨的原礦。當然,被拒收也是常有的事兒,於是久而久之,公司派裏雜七雜八,堆了不少破爛。這實在怨不得妖怪們,畢竟大家都在大自然裏生存,個個都似撿破爛的,誰能有什麽超級法寶?

“又是你們公司派的。”小二嗤之以鼻,冷笑道,“今天又撿回什麽破爛?一派掌門,成天打劫妖怪,你還有沒有尊嚴。還有你,你啊,你是妖怪吧,打劫自己同類,好不好意思啊!”

“這是戰利品!”符晨曦說,“你懂嗎?戰利品。顧客就是玉帝,你們還做不做生意了。”

小二掏出個木夾,先夾上自己鼻子,以免符晨曦又掏出什麽臭鼬皮一類的戰利品來。沒想到這次符晨曦提著乾坤袋,朝櫃子上一抖,嘩啦一聲倒出一堆金燦燦的金盤來。

小二頓時就震驚了。

“這哪來的?該不會是賊贓吧!”小二捧著其中一個金盤,這是七十年前,洛邑會盟三千年紀念,伏明派刻就的英雄盤。

“這是戰利品!”符晨曦不耐煩了,重複道,“收不收?不收拉倒,老子換個地方賣去。”

小二不敢造次,忙回身去找本店店長。奔雲商會既有典當業務,又兼作物資流通生意,今天符晨曦顯然帶來了一筆大買賣。

“掌門,這得值多少錢?”銀貉在一旁問道,“不會被人騙吧。”

符晨曦擺擺手,盤算著待會兒店長出來了,該怎麽討價還價。沒辦法,公司派從上到下,就沒一個會做生意的。妖怪們不諳仙人們的物價,麟嘉更是養尊處優,從來沒發愁過經濟來源,凡事隻得親自來談。

沒想到不多時,那小二出來道:“店長說了,公司派的東西,我們最近不收。”

“什麽——?!”符晨曦萬萬未料得了這麽個答案,難以置信道,“我哪兒得罪你們了?”

小二說:“今天關門了,走吧,快走!”

那小二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把符晨曦與幾隻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妖怪往外趕。符晨曦察覺到不對,奔雲商會不做生意,這是前所未有的事,忙道:“叫你們店長出來,否則我就躺這兒了,明天你們也別想開張!”

小二說:“掌門嘞,你就行行好吧,我一個聽差遣辦事兒的,您這不是刁難我麽?”

符晨曦道:“我也是聽差遣辦事兒的,您也行行好,別刁難我成不?換不到吃喝,回去我的徒弟們就得吃我,你忍心嗎?”

小二要將符晨曦往外趕,符晨曦與牛妖武辛,象妖成童卻牢牢堵著門,死活不動,小二道:“符掌門,你再不走,我叫奔雲護衛了。”

符晨曦才不吃這套,說:“你嚇誰啊!抬頭看看你們奔雲的會規?”

小二頭上懸著一塊鍍金大匾,上書五字:“進門皆是客。”

符晨曦又說:“這金盤送你了,讓你們店長出來。”

小二一怔,兩眼頓時放光,顯然知道這金盤價值,忙不迭地收進懷中,卻不替符晨曦叫人,叫苦道:“曹家小姐今早派了信過來,但凡公司派的人,一律不許做生意,先扣下再說,符掌門,咱們不留你人,已是免了傷和氣……”

“你給我閉嘴!”店長終於出來了,是個胖乎乎的老者名喚顧雷的,平日裏眾人俱稱他為顧胖子。符晨曦來過這分部許多次,顧胖子總對他俱視而不見,徑自從他身邊走過去,今天居然會特地出麵,符晨曦終於感覺到一定有內情。

“曹家小姐?”符晨曦心下飛速盤算,不可能啊,最近沒見過什麽女孩,刁難自己幹嗎?莫非是她?!

符晨曦頓時為之一震,那店長顧胖子雖長相和藹可親,但眯起眼時卻精光四射,顯然不好忽悠。隻見顧雷劈手就奪過金盤,給了小二當頭一下,哐當聲響,拍出個後腦勺印來。

符晨曦:“……”

顧胖子也不看符晨曦,將金盤反扣在櫃台上,一掌按去,真力吐出,便將金盤再次

按平,雙手遞給符晨曦,朝門外做了個“請”的動作,說:“符掌門請,今天當真不能做生意。”

顧胖子露了這麽一手,符晨曦自知是軟硬兼施,當即感覺到了危險,隨手收起金盤,手肘擱在櫃台上,靠近數寸,說:“掌櫃的,究竟是怎麽回事?前因後果,給我個交代,我這就走。”

顧胖子搖頭晃腦,上下打量符晨曦半晌,露出同情的眼神,說:“符掌門乃是人中豪傑,你我往日雖無深交,卻也做過不少生意。遺憾的是,掌門您似乎得罪了曹家一位大有來頭的人物……”說畢,顧胖子湊近符晨曦些許,低聲耳語一番,符晨曦方知曹靖霏來曆,頓時傻眼。

顧胖子說:“幫不得您呐,抱歉,抱歉。”

符晨曦皺眉思索,尚不知公司派即將大難臨頭,但想必這名喚曹靖霏的女孩兒不可能隻封自己的商路渠道,而不采取其他動作。

“還有什麽說法沒有?”符晨曦又問。

顧胖子一攤手,表示無可奉告。符晨曦心下盤算良久,顧胖子也不催他,隻是靜靜站著,末了,符晨曦終於掏出一枚纏著紅線的龍牙,朝顧胖子出示。

“這是貴商會的一位老朋友交給我的信物,著我有麻煩時,朝任何一處分部出示……”

符晨曦這幾個月裏一直不想使用赤將子暝給自己的信物,畢竟靠天靠地靠朋友,都不如靠自己,公司派也不能總等別人施舍。但這會兒事出緊急,讓奔雲幫個忙總是可以的吧。

符晨曦原意隻是想讓顧胖子幫自己查個明白,曹靖霏接下來得怎麽對付公司派,孰料顧胖子一見那信物竟大驚失色。

“這……這是……”顧胖子霎時變臉,說,“這是龍牙章?!”

“什麽?”符晨曦自從得到信物後,還是第一次取出使用,上次與赤將子暝匆匆一見,既不知他為何一麵之緣,就如此青睞自己,交予信物;亦不知這信物有多大的分量。

現在看來,信物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值錢,符晨曦轉念一想,便問道:“龍牙章是什麽?”

顧胖子忙掏出手絹,擦了下額上的汗,雙目帶著驚懼,抬眼望符晨曦,再驚疑不定地看手裏的那枚龍牙,小心翼翼旋開,符晨曦這才發現那龍牙乃是兩截,擰開後斷麵乃是一方篆印。

顧胖子看了半天,取過一張紙來,將龍牙章蓋在紙上,辨認真偽,不多時抬頭道:“符掌門,請在這張紙上寫下您的要求,我這就盡力照辦,但此令須得留我存根,也好向魭霄總部回報。”

符晨曦心裏嘀咕,見印章蓋在紙上,呈:“天得一以清”五字,當即一臉茫然。

“什麽要求都可以?”符晨曦詫異道。

“是,隻要小人能辦到的。”顧胖子已換了一副麵孔,低著眉眼,取出墨硯,為符晨曦磨墨,又掏出筆來恭敬遞給符晨曦。

“用完了這印章就得收回去?”符晨曦想了想,還是先問清楚可使用次數再說。

“依舊由您收著。”顧胖子答道。

符晨曦本想問那麽……收我東西,繼續做生意?但靈機一動,換了個問題,說:“支點錢花成不?”

“自然可以。”顧胖子說,“但請符掌門將金錢數目列清,小人也方便朝總部報賬。”

符晨曦明白了,看來這赤將子暝,與奔雲商會說不定有什麽約定,譬如可以隨便借錢,或差遣各地分部出人辦事。但既要列清數目,想必也成了借條,還不知收不收利息,奔雲如此龐大一個機構,借錢不還,也不知最後會不會變成赤將子暝簽單。

萍水相逢,給自己這麽一枚印章,已是待他很好,不能再給人胡亂添麻煩。符晨曦考慮良久,終究還是在紙上寫了前一件事,要求交易照常……不,必須給予公司派特別的優惠!

顧胖子收起那張紙,說:“這就馬上為您的財寶估價,出九霄奔雲聯合號的金票成不?”

這次倒是換符晨曦驚訝了,然而此時已容不得他再多問,顧胖子便吩咐小二前去關了門,親自為符晨曦估價,開金票,並登記公司派欲購買的物資。

“等等。”符晨曦心念一動,在顧胖子打算盤時,突然問道,“給我信物這人……”

“符掌門不必告訴我他是誰。”顧胖子手上不停,算盤劈裏啪啦打得正響,頭也不抬答道,“不該問的,小人絕不多問。”

符晨曦又轉念道:“我這朋友出具的印章,居然能抵得過那什麽曹家……也就是說,他在奔雲商會裏,比曹家權勢還要大?”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穀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天下貞。清、寧、靈乃奔雲商會上三印,盈、生、貞乃本會下三印。”顧胖子解釋道:“上三印流傳久遠,未有人見過持印者真麵目,下三印則由曹、許、周三家當家主所持,這三家俱為九霄中的巨賈。”

“哦……”符晨曦心道,赤將子暝很有錢嗎?看不出來啊……是不是無意中撿到的?抑或這印也不是他的,是別人借他用的,順手便做個人情,又轉借給自己?

正在此時,商會外頭響起敲門聲,伴隨著男人的對話,顧胖子恰好寫完金票遞給符晨曦,又遞出物資單來讓符晨曦簽字。

“今天不做生意了。”小二說道。

“公司派的人來過麽?”有人在外頭問道。

符晨曦一頓,與顧胖子對視,顧胖子示意符晨曦站到一旁,親自上前去開門,卻隻是把大門開了一條縫,客客氣氣道:“今日接了曹小姐密令,自早起便關門不做生意,未有人來過。”

符晨曦湊到窗邊朝外看,感覺到一絲危險氣息,隻見梓陽村中不到半個時辰裏,多了不少身穿森羅服飾的衛士,心中登時咯噔一響。

那敲門衛士也並未多盤問,遠處傳來號令,眾衛士便紛紛跨上飛螳螂,升空而起,飛向西麵。待得街上空了之後,小二打開門,符晨曦也顧不得與店長告別,忙衝出去。

隻見天上仍不時有螳螂飛過,數千人浩浩蕩蕩,飛往西麵,目標正是自己的雁蕩山!

符晨曦說:“走!大夥兒快回去!”

雁蕩山中雲霧繚繞,公司派駐地,日上三竿妖怪們還沒起床,遠遠的雲霧之中,偶爾伴隨著幾聲鳥叫。兩隻小豬妖正在門派外爬牌坊玩,妲巳與琵琶怪阮柳兒正在池邊梳洗。

曹靖霏複仇的大軍終於開到,森羅派做好了周全的計劃,務必在伏明出手幹預之前,派出樹海的巡邏守軍,神不知鬼不覺,突擊雁蕩山公司派,抓住符晨曦,帶回夔龍,再全身而退。

飛螳螂環繞公司派山頭,在空中不住振翅,嗡嗡聲作響。

而此刻麟嘉還在睡懶覺,一眾妖怪們正在嗷嗷待哺,等符晨曦帶吃的回來,好敞開了大吃大喝三天。

曹靖霏騎在金烏背上,與楊思眺望對麵公司派山頭,隻見隱隱雲霧中,山頭泛著一陣怪異的白光,妖氣大作。

“這公司派,簡直是妖氣衝天!”楊思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看見幾十隻妖怪聚在同個地方,那妖氣幾乎都要撲到自己臉上來了。

“還好來了。”曹靖霏眉頭微蹙,低聲說:“待會兒我用法術轟他們的建築,你趁機把這些妖怪都放出來,好妖都放回家去,壞的帶回森羅,讓他們閉門思過吧。”

“動手。”楊思說。

符晨曦撲打翅膀,顧不得管自己的妖怪小弟,一路高速飛回雁蕩山,剛穿過那八卦陣的裂崖,便看見漫天飛螳螂載著森羅衛士,朝自己門派衝去。

“你們幹什麽——!”符晨曦絕望地怒吼道,“我招誰惹誰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