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星羅棋布
（一）
這一夜裏，南方冒出的無盡濃煙，隨著夏至之夜的氣旋席卷至九霄的每一個角落。黑雲滾滾，猶如千軍萬馬朝東北方大地而來。不周山頂的洛邑依舊屹立於雲海之巔，沐浴著亙古不曾消湮的星光。然則全城卻靜得非同尋常。
“現在並無必要。”奢比文答道，“南方地裂異動確實不尋常，火靈之力比以往任何一年都更旺盛，但尚須調查，不構成立刻組成聯軍的理由。”
令狐采薇柔聲道：“奢比文大師，結合不久前的蒼霄黑潮，以及符晨曦所述經過，一定出了大問題，我認為不能再等了。”
“你連黑潮的成因還不知道呢。”容貌清秀的男孩接口道，“馬上就要組建你的奔雲聯盟了，赤將會長？”
赤將子暝隻是靜靜看著其餘三大派掌門，令狐采薇朝那男孩連使眼色道：“斛律會長，敵情已現，奔雲想來也是為了九霄局勢出一分力，不如……”
“召集各派掌門後，我自有解釋。”赤將子暝答道，“既調查黑潮一事已久，自當將我所知，一一道來。”
“那麽你須得先將內情告知我等。”那清秀男孩名喚斛律風，雖個頭矮小，年紀稚嫩，卻毫無退讓的氣勢。此人乃是木甲行會不世出的樞杌天才，因修習秘法而固齡三十六載，蒼霄之戰時，斛律風正閉關研習上古黃帝留下的手劄，是以不知外界情況。
萬仙殿外起了騷亂，隻聽洛邑衛士大聲道：“四大派掌門正在議事，你不能進去！”
“劍門關有難！十萬火急——！”外頭有人倉皇喊道。
“進來吧。”奢比文說。
緊接著，身穿一襲破爛武仙袍的弟子衝了進來，喊道：“奢比文大師！劍門關受黑潮圍攻，外關失守！”
奢比文、令狐采薇與斛律風頓時為之一驚，赤將子暝卻仿佛早已料到，審視那弟子，說道：“你是禦風派的？”
“掌門率領師弟妹前往劍門關協助。”弟子顫聲道，“在關南平原被黑潮衝散，還有……不知來曆的妖邪，大肆襲擊關內守衛弟子，更有夔龍、黑潮妖獸齊出。那黑氣，還會感染守衛……求洛邑馬上派兵協助！”
赤將子暝與眾人對視，餘人俱默不作聲。
“現在沒有異議了？”赤將子暝沉聲道，“劍門關一破，黑潮馬上便將湧入鈞、陽二霄，還想再商量，也由得你們。”
是夜子時，萬仙殿後，方石發出溫潤光芒，赤將子暝、斛律風、令狐采薇與奢比文四人手持印信，各自抬手虛按，激發方石，頃刻間石上無數符紋一並發出強光，嗡嗡震蕩不休。
光柱刷然貫天升起，如同暗夜燈塔！周遭雲層在這強大力量中飛速旋轉，沿著不周山主峰上升，形成一道龍卷，被吸入光柱之中。頃刻間以不周山為中央，四麵八方雲層全部飛卷，退去，長夜燈塔，光耀四野，與遠處南方大地的黑岩山烽火遙相呼應！
漫天雲霾隨之一空，上千裏外仍能清晰看見不周山主峰頂端的光柱。
“不周啟光了！”
“怎麽回事？！”
“是召集各門派的緊急號令！快！點靈光！”
萬山千壑間，峨眉、巫山、天台、神農架、天華雲鏡、風梁雙山、霧穀、武陵山、昆侖、望野、黑龍峰、青峰八山……自不周山為中心點，卍字形的連綿山脈高處，一道接一道的光柱亮起，作為傳訊。
茫茫九霄大地上，數以千計的山峰全部升起光柱，如星羅棋布，擴散到九霄的每一個角落。
胭脂走出參天塔高台，遙望南方那隱藏在雲霧中的不周主峰，以及旻霄終年白雪下升起光柱的雪山。這一刻，九霄大地如同棋盤，鈞、蒼、旻、玄、幽、朱、陽、魭八霄各大山峰全部升起傳訊光柱，唯有炎霄大地，仍是一片黑暗，凝青山、黑岩山等地已徹底淪陷，再無弟子守衛。
海浪一波接著一波，符晨曦懷抱曹靖霏，翅膀撲扇，在空中滑翔。曹靖霏忽然瞥見天際盡頭的大陸方向，一道凝聚不散的光柱在極東北之地若隱若現。
“怎麽了？”符晨曦轉頭看。
“洛邑之光。”曹靖霏說，“萬仙殿在召集各派掌門，多半是因為魔族。”
“都已經飛到這兒。”符晨曦說道，“也不可能折回去了，找到南鬥星君後就馬上回蒼霄去。”
靖霏憂心忡忡道：“我知道彭對你很重要，但是……這麽大的事，你要想清楚。”
符晨曦道：“不隻是為彭，赤將子暝所說是對的，神明在召喚我。”
曹靖霏一怔，眉頭深鎖。符晨曦又道：“天命者連自己都不知道該做什麽，這合理嗎？”
“所以呢？”曹靖霏問。
“所以，這次前去清霜島，我想要問清楚，解開其中所有的謎團。公司派還有麟嘉可以赴會，但天命者之路，隻能我自己走。”符晨曦認真說。
曹靖霏沉吟片刻，最終點了點頭。
從地裂前所看見的一幕，符晨曦推測事態將非常嚴重，但離開禹陵，前往海外時，赤將子暝也告訴了自己，凡事有他先頂著，不必太過擔憂。然而看見洛邑之光後，他仍然在空中停下，抖開畫卷，召喚出相柳。相柳全身多處受傷，符晨曦思來想去，還是需要盡快通知洛邑，於是讓她沿著海岸線，通過淺海，以最快的速度回蒼霄，讓麟嘉早做安排。
曹靖霏說：“炎霄哪怕發生變故，黑潮蔓延到蒼霄雁蕩山，中間還隔了個陽霄，不會這麽快，別擔心。”符晨曦點點頭，告別相柳後抱著曹靖霏，繼續往南飛，然而足足飛了一夜，俱不見島嶼。
“還沒到？”符晨曦都懷疑自己飛錯了。
“朝著那顆星星飛。”曹靖霏手中現出一個發光的星羅盤，指向遠處，又問，“你累不？換我駕馭金烏，你歇一會兒？”
符晨曦答道：“沒關係，你比麟嘉輕多了。”
曹靖霏：
“你還抱過麟嘉這麽飛？”
符晨曦：“哇，不會吧，你連麟嘉的醋也要吃？其實他也抱過我啦。”
當初他們可是從青峰山逃出來的，彼此接力，斷斷續續，既禦劍又用翅膀飛了上千裏路，越過雲夢澤直接跨霄逃亡的人。曹靖霏隻覺十分好笑，依偎在符晨曦的懷中，仰頭看他的神情時，隻見他眼中帶著些許迷茫，又有對前方的專注。一陣海風吹來，在這茫茫大海上，沒有岸，也沒有島嶼，隻有浪濤的聲響，與緊緊相擁的彼此。
“你……”
“我在想。”符晨曦似乎知道她想問出口的話，低聲答道，“如果時間能永遠定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曹靖霏笑了起來，答道：“這話不該是我說的麽？”
“對啊。”符晨曦歎了口氣，想起這句台詞，在古往今來的故事裏，往往都是女主角說出口，隻因未來撲朔迷離，人生聚散離合，唯獨守在當下，不想分開，期望刹那就是永恒。
沒想到換作自己身上，這句感慨卻令他忍不住說出了口。
一夜過去，太陽慢慢地升起來了，無邊無際的大海上，海麵登時金光萬道，粼光千重，海中有無數飛魚躍起，跟隨在兩人身後。符晨曦刻意降低高度，沿著一重重的浪濤，抱著曹靖霏，展開翅膀，就這麽迎著那輪噴薄出漫天錦霞的旭日飛去。
“南鬥星消失了。”符晨曦說，“隻能根據太陽的位置來辨認方位了。”
“你知道嗎？”曹靖霏輕輕地說道，“我一直在想，這個世界有沒有邊界？如果有的話，邊界又在哪裏呢？”
符晨曦：“……”
地球是圓的，但這個現象僅僅對於符晨曦來說是個科學常識，九霄是另一個星球嗎？那麽越過大海一直飛，會抵達另一個大陸，還是抵達九霄的最北端？結合一直以來自己所了解的，九霄似乎不那麽像是個星球。
那麽它難道是一片漂浮在虛空裏的大陸？如果是這樣，海水又將流向何方呢？
“對啊。”符晨曦也隨之疑惑起來，問，“要是有邊界，海水不就傾瀉下去了嗎？”
“我不知道。”曹靖霏答道，“隻在很小的時候就被教導過，參天派所在的望海崖，是九霄西北大地的盡頭，離開望海崖就是邊界了。”
“有人探索過邊界麽？”符晨曦充滿了疑惑，問，“那麽太陽和月亮，又在哪裏升起呢？”
“當然是有的。”曹靖霏輕輕地說，“參天派有不少弟子，曾經乘船出海，但他們都再也沒有回來，傳說本門的師祖呂望，也這麽離開了九霄大地。等等，快看！”
海中躍起的魚群四散，南方的天際線上出現了兩條狹長形的島嶼，符晨曦大喊道：“找到了！”
他全力加速，飛往那狹長的海中之島，那一刻，他的心髒瘋狂跳動，若赤將子暝所言無誤，這座島上應當住著自開天辟地便已誕生的古神南鬥，也許在祂的麵前，一切都將得到答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