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方貴的怒喝,上清山上,氣氛忽然就變得極為尷尬。

方貴這一聲喝問,便將東土諸修逼到了一個極為尷尬的地步,而這尷尬,還有一部分原因在於,就在不久之前,本就是因為方貴被東土三位老神仙封印,因此引來了魔子降世,如今方貴及北域修士,不計前嫌,前來東土相援,結果麵臨的卻又是如此絕望的結果?

任是誰一細想起來,都會覺得難以啟齒。

而麵對著方貴的怒火,東土三位老神,卻出奇的沒有發火,他們隻是轉過身,靜靜的看向了方貴,神色顯得頗為平靜,輕聲問道:“這位小友,或說是小聖君閣下,你質問吾等,不好作答,但老夫還是想問你一個問題,你究竟是誰,與那天降的魔子又是什麽關係?”

這一聲問,頓時使得周圍無數目光,聚集到了方貴的身上。

東土的老神仙,問出了所有人都最為關心的一個問題。

眾所周知,魔子是在被方貴封印了之後才降生的,而且他一降生,便奪去了方貴的仙袍,這才有了如此恐怖的力量,再加上那牛頭村裏的人告訴他們的一些話,便人人知曉,方貴與魔子,與前一世的仙殿主人,應該都有著一些神秘的關係,隻不過,這關係究竟是什麽?

依著牛頭村裏的人來講,他們封印了讓他們親近的方貴,所以釋放了奪路的魔子。

那如今方貴從封印之中脫困,是否又代表了會護著天元的路?

每個人心裏,都有著自己的猜測,每個人心裏,其實都有著一團亂麻,隻不過,有些人選擇,將這亂麻擱置起來,隻選擇了自己的相信,便如太白宗主與幕九歌,也有些人,靠著自己的直覺,便選擇了相信方貴,便如那些曾與方貴並肩作亂,推翻了整個尊府的北域修士。

而東土的老神仙,則是將這疑惑,直接問了出來。

於是,每個人都看向了方貴,等著他們的回答。

便是選擇了相信方貴的,也不代表他們對這個答案不好奇。

而方貴迎著這個問題,也忽然間變得沉默了下來,若是有人了解他,便可以隱約從他眼神裏看到一點點心虛的痕跡,不過那心虛的痕跡,一閃即逝,方貴便又變得一臉凝重,像是一位苦大仇深,一心為天元考慮的智者,緩緩的開口道:“你們問的真相,重要嗎?”

眾人聽得了都有些懵,心裏暗想:“當然重要了……”

方貴緩慢的開口,繼續道:“如果你們非要問我跟魔子,跟前一世的那誰誰關係……”

他停頓了一下,道:“我忘了!”

看著他的無數目光,頓時變得有些狐疑。

方貴解釋道:“真的忘了,或者說根本就想不起來……也沒人提醒我啊!”

眾人看著他一臉認真,甚至有些苦惱的模樣,倒是漸漸信了。

“但是……”

方貴加重了語氣,傲然道:“但是我能感覺得出來,我與那個要奪別人路的家夥不一樣,我對別人的路根本就不感興趣,別看我身上那麽多寶貝,但卻不是我奪的,都是他們自己送上門的啊……”說到這裏,見周圍人望著他的眼神疑色更重,又無奈的擺了擺手,道:“好吧,有些是我奪的,但我奪的時候根本不知道那是啥玩意兒啊,就跟撿錢似的撿回來了……”

眾修臉上皆露出了若有所思但卻更懵逼的表情。

方貴有些不耐煩了,道:“算了算了,總而言之,一句話,我跟那個魔子可不是一夥的啊,想想就行了,我跟他若是一夥的,那我跑來你們這裏添什麽亂,老老實實蹲在北域看著你們東土被覆滅不就完了,事實上,現在的我,比你們更恨他,他隻是要奪你們的路,而我身上那些寶貝,可都已經被他們奪走了啊,他甚至話都講明白了,之前就是在利用我!”

越說越氣,狠狠握著拳頭,咬牙道:“我哪能受這個氣,我得打死他!”

眾修聽到這裏,才緩緩點頭,不少人臉上露出了釋然表情。

對於方貴說的話,他們基本上都是不信的……

不過方貴有一句話,說到了點上,那便是倘若方貴心懷不軌,那根本不必來東土,隻在北域看熱鬧就行了,反正如今的東土,形勢已崩毀至此,覆滅也隻是早晚之事,總不能他想看熱鬧,還得專挑個近點的地方看吧,雖然這事他不是幹不出來,但可能性畢竟不大……

“既然一起來了,我們自是相信他的!”

也在此時,一直不曾開口,便如局外人一般的幽冥海龍主,淡然開口道:“隻不過,就算是相信了,該如何解決眼前的困局,該如何斬殺,或是逼退那位魔子,總要有個計劃!”

一句話便引開了注意力,眾人目光重又看向了東土一方。

東土三位老神仙沉默著,未發一言。

倒是東土一位身穿華服的中年男子,淡淡開口道:“此前我們已經說過,若想取得一些勝算,便隻有補全萬物歸元大陣,依著常理而言,送秦家女娃入仙宮,再借由諸位的力量,保證她有融入大陣的時間,這本是勝算最大的一條路,也近乎於惟一的一條路……”

“隻可惜……”

他看了方貴一眼,聲音低沉了下來:“生而為人,卻總是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始終無法走在最正確的路上,明知那是惟一的機會,卻始終會得到太多人的反對……”

“嗬……忒!”

方貴一口啐在了他腳邊,氣的對方臉色鐵青,後退了幾步。

場間氣氛倒一時變得有些沉悶了起來。

他們不可能答應這件事,之前便是因為東土老神仙感覺到了威脅,因而選擇將方貴封印,結果引來了這等大禍事,如今倘若再因為對這勝算的考量,又強行將那個秦家的女娃封印進大陣之中,誰知道又會引出什麽樣的問題來,誰知道形勢會不會一下子惡化到無法挽回?

“三位老前輩,我有一問……”

也在此時,太白宗主緩緩開口,道:“如今,若是我們可以為了那虛無縹緲的五成勝算,便將一個無辜的女孩推向陣中,將他犧牲,那有朝一日,為了另外一個目的,為了另外一條更強的路,是否也就等於可以犧牲掉更多的人?甚至是……犧牲掉整個天元所有的人?”

三位老神仙神色淡漠,有一人道:“此前我們已說過此類的話,人有時候,總要放棄一些什麽,若你想與老夫說些什麽守護一線仁念,那便萬物可棄的話,可以休矣!照你這般講來,那古來自有慷慨赴死之輩,自有為大義棄身之輩,他們也都是錯的嘍?你們北域,也有北方蒼龍,為北域赴死,他也是錯得了,畢竟他也是犧牲了一個,卻護了北域香火!”

太白宗主神色不變,緩聲道:“蒼龍老友之死,是為壯舉,慷慨赴義之輩,也皆義士,可千萬頌之,隻是,他們之死,與秦家的女娃,與我們太白宗弟子的妻子,還有些差別……”

“慷慨赴義之輩,乃是自己做出了選擇!”

“而那秦家女娃,可有選擇?”

微微一頓,他才緩緩道:“主動赴死,是為大義,若隻是被迫,被騙,卻是人間悲事!”

上清山上,周圍人一時皆沉默了下來。

而太白宗主又緩緩道:“路在人先,或是人在路先,原則不同,結果自也不同,倘若當真是路在人先,那我們其實不必做到這一步,當初帝尊要煉化眾生,成就世間惟一生靈,不也是為了路,而犧牲掉旁人麽,隻不過東土犧牲一個,他是犧牲東土所有的生靈而已,再往前一世講,仙殿主人也早就可以踏出這一步,又何必非要等到如今,再由我們重蹈覆轍?”

上清山上,壓抑的氣氛更多了。

足過了許久,那三位東土老神仙方道:“那你可有禦敵之策?”

“竭盡全力,惟死而已……”

太白宗主早有答案,隻低聲道:“借東土如今的天宮之力,鎮壓魔山妖邪,而後吾等盡出,仗劍絞殺魔子,若魔子殞落,或是將他逼出天外,東土浩劫,自然便已消解……”

“這……”

眾人聽得,皆是一怔。

此時太白宗主說出來的答案,與東土的計較,恰好相反。

東土老神仙的計劃,乃是將萬物歸元大陣補全,借天地之力,斬滅那些魔山邪物,如此一來,魔子便沒了幫手,憑他一己之力,卻還奈何不得天元,便可以趁機將他驅走,而如今太白宗主則是要先集中力量,鎮壓魔子,然後再想辦法對付這些魔山的魔物……

“魔子境界,高深莫測,若依著你的計劃,恐怕要死更多的人……”

東土修士裏,有人低聲開口,意在嘲諷。

其他人皆了解他為何會這麽說,因為魔子降世之時,曾以一力鬥東土三位老神仙、南疆妖祖、西荒的魔,結果還輕易勝之,將他們擊傷,也是因為意識到魔子自身的修為如此之高,東土才會想從魔山邪物著手,覆滅了邪物,再逼魔子離開,實在是無奈之下的選擇。

因為他們知道,魔子本身的實力,著實深不可測!

“確實有可能會犧牲掉很多的人……”

太白宗主平靜回答道:“但好歹,去不去與他拚命,我們都可以自己選擇!”

……

……

涼風嘯嘯,暗流彌漫。

場間眾修,想著去麵對那修為恐怖的魔子,麵色皆變得有些壓抑。

“我第一個去!”

也在這時,方貴站了出來,雙手背在身後,挺起胸膛,臉上有著前所未有的認真與傲然,有著凜凜仙威,鐵肩擔道義之感,靜靜看向了東土三位老神仙,道:“我會第一個向那魔子出手,去奪回屬於我的大道遺寶,你們等我纏住了他,再出手,也能少些傷亡……”

“作為回報,你們將醜魚兒嫁給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