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東土的老神仙,還是西荒的魔,還是南疆的妖祖,入了村子之後,都表現的有些好奇,以他們的修養功夫,自不會做出那等失了體統的東張西望之舉,可是在不經意之間,卻還是目光在村子裏掃動著,有人看到了村子門口的石磨,有人看到了村子裏的屠戶、寡婦、老太太,少年,有人盯著圈裏的雞,田裏的牛,有人看著那石屋,有人看著村子裏的天。

越看,他們似乎覺得越驚奇,然後眼底釋然之意越來越濃。

“沒想到,這麽快便又看到了這樣的場麵,竟是比以前來得還要快些……”

村長坦然的任由他們看著村子裏的一景一物,良久才輕輕笑著開口:“不過對於我們來說,似乎並不感覺奇怪,眼看著世間大勢,終走到這一步,倒是覺得越來越熟悉了!”

場間諸人一時都沒有急著回答,皆在心間斟酌著。

來到了這麽一個古怪的村子,便是他們,也不想放過任何一個機會,犯一點錯。

東土的白袍老神仙,沉默了好一會,才道:“願請賜教,上一世究竟發生了什麽?”

村長笑吟吟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們應該知道才對!”

東土三位老神仙對視了一眼,白袍老者道:“知道一些,但終不會比親曆者更清楚!”

他的話裏,提到了親曆者三個字,若是被村子外麵的人聽到了,隻怕會覺得這三個字比石破天驚還要可怕,但是對於如今進入了這個村子的人來說,卻都沒有表現出什麽詫異之色,似乎覺得理應如此一般,隻是同時抬頭向村長看了過去,表現出了對這件事的關心。

“隻是一些並不新鮮的事!”

村長隨便笑了笑,拿火石點上了旱煙,徐徐吐出了一口煙氣,才道:“無非是出現了路,又打在了一起,所不同的是,比你們鬥得更凶一些,因為你們直到現在,也隻出現了南海的那位年輕人一個瘋子,其他人,便如你們,多少還保持了些理智,上路的步子邁的沒有那麽大,而我們那一世,則是有著無數個那樣的瘋子,大家都鬥出了火氣,鬥急了眼……”

他一邊說著,一邊輕輕笑著,看向了村子外麵。

那裏,剛剛形成的一座魔山,靜靜的佇立在那裏,方貴就在其中。

“你看魔山便知道了,如今你們這一世,才隻不過出現了一座魔山而已……”

“……”

“……”

村長的話,忽使得東土老神仙與南疆妖祖等人,臉色都出現了微微的變化。

魔山的出現,是他們也沒有意料到的,他們之前隻是利用了帝尊留下的黑色潮水,借勢將方貴封印而已,以他們的修為,能夠看出那黑色潮水的詭異之處,那是一種超過了世間任何物質之物,由生轉死,便難增難減,擁有著其他物資所不具備的不變特點,甚至不朽。

越是不朽之物,越是適合封印。

隻不過,封印完成之後,居然出現了一座魔山,卻是他們沒有意想到的。

甚至這讓他們提前想到了很多匪夷所思的可能……

以前留下的魔山,究竟是怎麽出現的?

莫非那些魔山裏,也都封印著一些便如此時的方貴一樣的人?

甚至說,就是他?

……

……

“上一世時,出現了一個人,他被諸路相爭的亂象所激動,最終決定出手救世……當然,這是後來的說法,當時的他,其實便與其他在路上爭鋒的人也沒什麽不同,惟一不一樣的,是他足夠強大……最終他贏了,他敗盡了八條路,奪去了諸條路所有的意誌、理念、異寶與傳承,他成為了一個集世間完整的九條路於一身的人,站立在世間巔峰,俯視著天下……”

村長慢慢說了下去:“而他的那些對手,則被他封印了起來,便是你們看到的魔山!”

“原來如此……”

所有人聽到這裏,竟不由得鬆了口氣。

太白宗主趙真湖與幕九歌兩人皆未開口說話,隻是靜靜的聽著。

村長臉上則露出了些許悠然之色,緩一會才道:“他雖然完成了前無古人的壯舉,他贏了,但是他卻並沒有開心,反而隻有絕望,因為他看到的,隻有一片狼藉的世界,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於是他試圖融合八條路再加上他自己的路,走出一條前古人的路來!”

“九路歸元,人道之極!”

村長的目光落在了太白宗主與幕九歌的臉上,道:“你們想必並不陌生!”

太白宗主與幕九歌自然都知道,甚至連東土老神仙與西荒的魔,南疆妖祖等人也不陌生,因為那些歸元道藏裏麵的經卷,他們本來也就都看過,隻是每個人悟出來的東西不同,得到的遺產也不同,所以最終走出來的路也不同,但歸元道藏究竟何物,卻皆心裏明白。

“可是最終,他失敗了……”

村長緩緩說著,隻是說完了之後,他又輕輕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他失敗了,總而言之,他沒能推衍出自己所需要的那個結果,也沒有走出最後那一步,他隻說自己看到的幾個結果,皆不是善果,因為那些結果,最終皆不是對人有利的結果……”

這番話說的,所有人都已皺起了眉頭。

南疆妖祖忽然打斷了村長的話,直言道:“那個人在哪裏?”

“他走了!”

村長緩緩回答道:“在這一世開始之前他便走了,他推衍歸元道典而不成,於是便放棄了推衍,他開啟了大世,留下了八條路的遺藏,獨自離開,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隻知道他臨走之前,放過了一些人,也留下了一些東西,我們這個村子裏的人,便是他放過的,所以在某種程度上說,我們都是屬於曾經被他殺死的人,敵人,隻是後來,又複活了而已……”

“嗯?”

東土三位老神仙,臉色皆是一凝。

尤其是那位藍袍老者,聽到了村長所言“殺死又複活”這等詭異的話,仿佛一下子讓他想到了某些極為震驚的事情,他凝神看向了村長,欲言又止,村長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平靜的笑了一笑,道:“我亦知道東土有奇術,可掌禦生死,但你們的奇術,應該隻算剛開始!”

東土藍袍老神仙沉默著,沒有回答。

他隻是可以逆轉一些小生靈的生死,連普通的人做起來都勉強,而上一世的人,卻已經做到了逆轉那些修為通天,立於世間巔峰的人,這其中的高下,又豈是可以相提並論?

“他走了,便再也沒有再回來,直到如今,誰也不知道他在哪裏……”

村長悠悠的歎著,繼續說著那個人。

這一番話,聽得場間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到了他們如今的境界與高度,本以為已經可以想象前世那個人的狀態,也可以推算一下他的路,可是聽村長講完了那個人的事,他們卻覺得心裏有些糊塗,那個人明明推出了好幾條路,卻又不走,救活了對手,重開了大世,然後又留下了所有路的種子,自己飄然離去,他是去了哪裏,這麽多年,又在做什麽?

“他一直沒有回來?”

太白宗主忽然抬起了頭,看著村長說道。

村長搖頭:“沒有回來!”

太白宗主的臉上,泛起了一些凝重的神色,良久才道:“那麽,他是誰?”

村子裏的氣氛微微顯得有些壓抑。

入村的人,在這時候皆留存了注意,靜靜的聽著。

便是村裏那些看起來像是在漠不關心的人,手裏的動作也忽然停了下來。

若是那個人再也沒有回來,那麽他又是誰呢?

這一次村長也沉默了很久。

然後他慢慢開口:“因為我們始終搞不懂,那個人為何會放過我們,又為何又留我們下來,所以這一世,我們一直都隻算是世外人,我們知道那個人不會做無意義的事情,所以我們在等著他的答案,在等到這個答案之前,我們甚至不敢隨便離開村子,隻是在等著,觀察著這一世的繁衍,這一等,便是十幾萬年,我們沒有等到那個人的歸來,也沒等到答案!”

“可我們卻……”

“等來了一個孩子!”

所有人在這時候,臉色都已變得無比凝重了起來。

他們支起了耳朵聽著,不想放過此時村長說出來的每一個字。

“有人來到了我們村口,將這個孩子留了下來,托我們好生照看,我們從那個人身上看到了某些氣機,所以不敢不答應,隻能好好的照看著這個孩子,我們養著他,也仔細的觀察著他,從他身上,我們好像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影子,卻又覺得不像是那個人,我們內心裏懼怕他,但他又是我們養大的,他似平凡,又似不凡,在他身上,應該就有著我們等的答案!”

聽到“答案”二字,所有人都神色凝重起來。

東土白袍老者低聲問道:“是什麽?”

“不知道!”

村長的話說的很坦然,笑道:“我們隻是覺得他身上有答案,卻沒看出來是什麽!”

磨盤周圍的人,已皆是眉頭緊皺,低聲道:“你們真的什麽也沒看出來?”

“自是看出了一些!”

村長慢慢的磕了磕煙窩,輕歎了一聲,道:“最明顯的,便是一個選擇的事情,這個孩子很懂得如何去選擇,便如那個人曾經最喜歡說的一句話,一念之間,便可改變天地萬物,每個人都有通天徹地之能,隻是葬送在了自己的選擇裏,從這個道理講來,若是在第一個選擇的分岔口,做出來的選擇都不一樣,這個人最終迎接的命運是否也會不同呢?”

所有人聽著這些話,盡皆皺起了眉頭,似乎這個問題都不必討論。

拋去那些玄虛道理不論,每一個選擇,自然都會引出一個變數,同一個路口,走向不同的方向,都有可能會引發完全不同的人生經曆,更何況是每一個選擇都做對的呢?

“答案是否定的!”

村長在這時候道:“似乎可以改變,但事實上,無論怎麽選,都是一樣的結果!”

所有人在這時候,都轉頭看向了村長,似乎有著無盡的話想問。

村長笑容似乎顯得有些無奈,輕輕搖了搖頭,道:“便如他那個隻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性子,本該遠離你們這些人引動的漩渦,但他還是進來了,便如他明明可以趨吉避凶,最後卻還是走到了這最絕望的一步,便如你們明明也可以不將他封印起來,可還是塑成了一座新的魔山,這些事情是可以改變的嗎?其實沒有,既然會走到這一步,那就代表了必然!”

他越是說著,東土的老神仙等人,臉色便已越是凝重。

太白宗主忽然道:“既然這一世的人已經做出了選擇,那麽會有什麽後果?”

“後果?”

村長忽然笑了起來,道:“之前我跟你們說過,我們對他的感覺,一直是又親近,又恐懼,而剛剛,你們已經將那個讓我們感覺親近的人給封印了,所以接下來會怎麽樣呢?”

村子裏的氣氛忽然變得無比凝重,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

下意識的,每個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村外。

……

……

咚!咚!咚!咚!

村外有魔山,而這時候的魔山之中,忽然響起了一聲一聲的悶響。

那是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