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那匣子裏的三顆首級,息大公子等人皆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有人眼睛裏漸漸生出了血絲,有人感覺周身一陣發寒,也有人一股子怒火騰騰從心底燒了起來,便如火山將要噴薄而起,但又因為這怒火太多,反而擠著了一處,發不出來。

望著那三顆人頭,方貴的臉色也變了,過了一會,他才問道:“這三個人是誰!”

匣子裏的三顆人首,一個是瘦削的年青男子,被血汙黏在了一起的頭發上還插著一根染血的玉簪,一個是長須中年男子,雙目圓瞪,瞳孔灰暗,最後一個,居然是個麵容清麗的女子,看起來也不過二十餘歲,容貌生得十分清麗,隻是這時候表情扭曲,未免有些恐怖。

方貴已經猜到了這三個人是誰,但嗓子眼被堵著,還是想要問一句。

“這位,是鏡州來的秦晚秦公子……”

息大公子緩緩開了口,聲音嘶啞:“他天資高絕,乃是鏡州紫府宗的惟一真傳,本來是個哪怕什麽也不用做,隻留在紫府宗裏修行,便有著莫大前程之人,可是他在永州魔亂之時,還是帶了自己的十三位師弟趕來了永州,深入魔域,追殺鬼神,曾為護一個莊子裏的凡俗百姓,浴血奮戰,一日一夜,連誅十二鬼神,同門師兄弟死了一半,他也身受重傷,但就在這種情況下,還說要救人救到底,不僅將那些百姓護送出了永州,更以法力治他們的瘟氣……”

一口氣說到了這裏,他低低歎了一聲,道:“我與他在大荒山巔碰著,邀他飲酒,言北域十二小聖之事,他卻揮手說不必,隻說北域修士,人人該有擔當,若說北域小聖,那北域的小聖又何止十二個,我是,他是,那些損落的同門也是,敢來斬鬼神的都是……”

“所以,他事後未隨我去遠州,也沒有與我飲酒,但我絕不怪他……”

“……”

“……”

方貴抓了抓耳朵,道:“還有呢?”

息大公子看向了第二個匣子裏的首級,道:“這位是永州的火靈小祖,他本是永州大仙門火靈宗的道子,但是永州起了鬼神之禍,偌大永州火靈宗上下千餘弟子,皆在與鬼神惡鬥過程中殞落,我遇著他時,已經隻剩了他一個人,但他仍然守在了火靈宗峰上,與那似乎殺之不盡的鬼神惡戰,我遇著他時,起碼已經有上百隻鬼神死在了他那火靈峰下……”

“此番永州除魔,他應該是斬殺鬼神之數最多的人!”

“我遇著他時,他已經惡戰十天十夜沒有休息,隻靠丹藥與一方小小的法陣護持自己,我幫他斬掉強敵,請他休息,他卻說待到鬼神屠盡,自然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覺,但是……”

“……”

“……”

“那這位……”

方貴看向了第三個匣子,聲音都不自覺的放低了些。

這一路打過來,他聲名遠揚,凶氣日重,膽子也大,見了誰都不怕。

但如今看著這三顆首級,倒忽然有點敬畏了。

“她是此鹿州天湖宮裏的修行天資,天湖宮主的掌上明珠……”

息大公子聲音愈發的小了,輕聲道:“這一次永州屠魔,她本來就是偷跑出來的!”

“我以前便聽說過她,知道她是北鹿州最為聞名的少年天才,方貴道友,在此之前,她的聲名其實比你還要高一些,因為人人皆知,她是天之寵兒,如今才不過二十歲,便已是金丹中階修為,修法悟道,一點即通,通而無礙,所有人都說她會在百歲之前結嬰……”

“本來……”

息大公子的聲音都有點兒發顫了:“我還想與她結交一番呢,隻是她太單純了,一看到我就說我這個人有鬼心思,一定就不是想單純的交朋友,說不定是在惦記她身子呢……”

方貴道:“那你惦記了沒有?”

息大公子沉默了一會,道:“我隻是覺得自己有點配不上她……”

“……”

“……”

方貴與息大公子皆沉默了下來。

在他們周圍,蕭瀟子、越清、孟陀子、海山人等,也皆一片沉默。

現在他們終於明白了。

此前方貴還在想,北域十二小聖之名這般被人看重,不知道多少人為了沾這點運道不惜被自己打的頭破血流,但這三個人怎麽架子如此之大呢,前後一個月時間裏,他們不知放了多少風聲出去,結果這三個人卻一直都沒有露麵,方貴還暗地裏沒少憤憤不平……

如今才知道,原來不是這三個人架子大,而是他們已經死了。

因為他們占去了十二小聖裏的三個名額,所以被這些南境十州的修士給殺了。

幹了活的人,才有資格吃飯!

但他們三個,幹了活,卻沒有吃上飯,還因為這頓飯被人殺了!

方貴心裏,生出了一種無法形容的憋屈之意。

……

……

“方道友,不知這份大禮你可否滿意?”

而在此時,對麵南境十州的修士,在沉默了一會,似乎是特意給了方貴時間好好看看這三個人的首級,然後那位端木神翎,才慢慢開了口,道:“若是方貴道友滿意,那我們便坐下來談一談這北域十二小聖的事,若是方道友不滿,那我覺得空缺還可以再多幾個……”

“嗬嗬……”

“哈哈……”

“其實我覺得可以打過再談,又或者說,打過了就不必談了!”

端木神翎身邊,那南境十州來的修士皆冷笑了起來,有人神色已顯得有些不耐煩。

而這樣戲謔而輕蔑的神態,則更使得息大公子等人眼中冒火。

他們已幾乎要壓不住心間的騰騰殺氣。

隻不過,這一個月來,他們皆已認可了方貴的一身本領,隱隱以他為首。

所以到了這時候,還在等方貴做出決定。

“為什麽要殺人?”

方貴在這時候抬起了頭來,看向了對麵的端木神翎。

端木神翎微微一怔,向方貴笑了笑,帶了點歉意,因為沒聽懂方貴的話。

他這人是真的挺有禮貌的。

方貴聲音提高了一些,有些廢力的解釋,道:“我是說,就算你們想奪這勞什子小聖之名,也不用殺人呀,我都已經說了,這北域十二小聖之名,就由我一個人說了算,而且我也沒躲起來,這一路都是大搖大擺闖過來的,你們想奪名,那來找我啊,殺他們做什麽?”

他這話說的很艱難,因為他平時本來也不擅長講這些大道理。

倒是聽了他的話,那南境十州的修士臉上,都露出了些詫異之色。

似乎覺得方貴的問題很幼稚,也很滑稽。

好在端木神翎這個人很有氣度,雖然覺得這個問題古怪,但還是認真的回答道:“因為我們不僅要奪小聖之位,更要讓天下人知道我們的態度,要讓天下人明白,對抗尊府……”

“說白了,就是因為他們不聽尊府的話是不是?”

方貴打斷了他的放,脖子上都有青筋浮現,粗聲粗氣的道:“你們因為覺得自己是北域人,所以來奪這北域十二小聖的名頭,但又因為這些人不服尊府,所以你們就不僅要奪名,還趁機殺了他們,顯自己的本事,或者說,你們想殺的,可不僅僅是他們,還有我們……”

聽著方貴這些似乎有些憤怒的話,端木神翎隻是淡淡笑了笑。

倒是他身後的人,忽然都覺得有些荒唐,心裏想,這麽明白的事還要說出來麽?

這位太白宗弟子年齡不大,行事也是如此幼稚。

“我在尊府裏呆過,早就知道尊府做事,就已經夠狠的了……”

方貴有些無力的搖了搖頭,然後道:“但我沒想到,自己人搞起自己人來,更狠!”

這話說了出來時,方貴眼睛已經蒙了一層血色。

端木神翎聽了方貴的話,微一沉吟,道:“我們並無私怨,但為了北域的大勢……”

“不必說了!”

方貴已經打斷了他的話,道:“今天我要殺光了你們!”

端木神翎也說不下去了,隻好淡淡笑了笑。

他身後的人,更是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有人搖頭,有人笑的樂不可支。

方貴道:“我不但要殺了你們,將來你們的宗門,我也會一個一個的找上去算賬!”

端木神翎周圍的人笑的更大聲了。

方貴又道:“不僅是你們的宗門,那些你們宗門一樣的走狗,我也不會放過!”

端木神翎身邊的人,已經有些繃不住了,其中一個身材高大,穿著藍袍的男子,之前他也介紹過自己,說是什麽東幽州俞魂的,忍不住向前踏出了一步,大笑道:“早就聽聞太白宗出了一個笑話,仗著師長的名聲,竟敢自稱什麽北域金丹無敵,沒想到如今見了……”

他話猶未落,方貴忽然一步踏了出去。

這一步踏出,便連虛空都出現了一圈急急擴散的漣漪,像是變成了水麵。

而方貴所在的位置,傾刻之間,雲氣都被抽空了。

從他與俞魂的位置之間,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形的孔洞,正在被雲氣緩緩填上。

而方貴的身影,這時候卻已出現在了俞魂身前。

他一拳將這俞魂的胸腹打出了一個大洞,拳頭從前麵穿到了後麵,上麵掛著血汙。

方貴聲音低低道:“笑你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