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老夫人沒了, 祁煜來找芸娘,倒不是想讓芸娘進侯府,而是想跟芸娘說說話, 再見見親生兒子。

芸娘不願意跟祁煜說話, 她就想直接越過祁煜。

“就這麽不想見我嗎?”祁煜問。

“對,就是不想見到你。”芸娘直言, “我們之間沒有什麽好說的。”

他們一開始就是錯的,芸娘也不想總是去想自己曾經的錯。

“你是世子,我就隻是一個尋常的醫女。”芸娘道,“你還是別過來了。”

“我想看看孩子。”祁煜道。

“最好別看。”芸娘道,“你看了孩子能如何,讓他多認識你,讓他知道他有一個世子親爹嗎?你的存在……是, 很多人都知道, 可是孩子還小, 我不想讓他以後總是想到你,偏偏他又不是你的嫡子。”

芸娘感覺自己每一次說這話,就像是自己在責備祁煜,責備祁煜沒有娶她為正室。

可芸娘真的不是那樣想的, 寧遠侯府明顯就不適合她這種從破落鄉村來的小姑娘。祁煜的第一個妻子孫氏原本是尚書的嫡親孫女, 第二個妻子是世家大族楊家的姑娘,而自己呢,山野村姑。

芸娘不想小瞧自己, 至少自己還有醫術, 不是一個離了男人就活不成的人。

“不是嫡子, 也沒有什麽。”芸娘道, “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讓他繼承你的東西, 你的爵位是你嫡子的,我也都懂得。你放心,我也沒有想過要謀害你的嫡子,隻求你,別來了。”

芸娘想自己真要是想要謀害祁煜的子嗣,她大可以在自己生了兒子之後,就給祁煜下藥,讓祁煜這一輩子都不能再有子嗣。

可是芸娘沒有那麽做,她不想做這等凶惡的事情。因為祁煜不能生,那些人首先懷疑的就是女子的問題,而不認為是男子的問題,祁煜就可能多納妾,所以芸娘不想禍害那些女子。

很多女子都需要子嗣,她們以後在後宅的日子才會穩定。

芸娘不想成為害其他女人的凶手,那種行為看似害祁煜,實際上,還要害很多姑娘。就算祁煜知道他自己不能生了,不代表他不會再納妾,也許他就想著多擁有幾個女人,也許就成了。

就算祁煜沒有想,那寧遠侯府的其他人會不會給祁煜安排呢?

這就是一個無解之題。

“你不是一個凶惡之人。”祁煜道。

“對,我不凶惡,但你也沒有必要總是來我這兒。”芸娘道,“別說你一個月來一次,幾個月來一次,次數就不多。要是真為了彼此好,就不該來。你的祖母沒了,你還是在家裏好好守孝吧。”

芸娘不願意再跟祁煜廢話,她直接離開。或許她應該再嫁,另外嫁人之後,祁煜可能就不來打擾她。

當芸娘去了楊夫子的家裏的時候,她就說準備再嫁的事情。

“你要再嫁?”楊夫子聽了芸娘的話之後,倒也不意外,“好啊,嫁,那就再嫁!要什麽樣的男子,你也不算差,懂得醫院,能在醫學院當夫子,還是能找到比較好的人家的。”

楊夫子支持芸娘再嫁,大梁朝的律法也允許寡婦、和離之人再嫁。芸娘這麽年輕的女子,再嫁是最好的選擇。

“您不反對?”芸娘問。

“有什麽可反對的。”楊夫子笑著道,“我們女子就不該隻想著孩子,隻想著曾經的男人,還是應該朝前走。你想要再嫁,那是最好不過的了。我先前就想問你,又想著你的孩子還小,女子接連生產不是好事,倒不如等個兩三年。”

芸娘再嫁必定要帶孩子過去,楊夫子考慮到這一點,她才認為芸娘沒有必要著急嫁人。

如今,芸娘的孩子稍微大一點,她考慮再嫁,也正是好時機。

“也不用多優秀的人。”芸娘道,“我本身就生過孩子,也不是什麽大家閨秀。就是找簡單一點的人,過簡單一點的生活。”

“行。”楊夫子點頭。

楊夫子認為芸娘還是嫁給比較好一點的人家,隻是很多人可能都懼怕寧遠侯府的權勢,哪怕寧遠侯早前就已經交出兵權,但祁家到底還是侯府。

有的人就畏懼寧遠侯府,他們就不敢娶芸娘。有敢娶芸娘的,就怕他們又有別的心思。

楊夫人想著這一件事情還是得從長計議,得好好考慮一番,絕對不能讓芸娘再嫁給一個渣男。

過了兩日,梁玥到女子醫學院,女子醫學院有皇家當靠山,也就有很多中下層的百姓帶家裏的姑娘去報考女子醫學院。

在京城,女醫、廚娘、繡娘等職業還是很火的,特別是對於那些家裏沒有多少錢的百姓而言。甚至有的百姓還想著生女兒,他們要讓女兒去學習那些技能,若是女兒以後能伺候達官貴人,他們家也能跟著飛黃騰達,能得到不少好處。

曾經,有一個廚娘給王爺做過宴席,她得到的賞賜就非常豐厚。有了這一次經曆,名聲也算是打出去了,她以後再去給別的人家做宴席,也就能賺很多錢。

那些人家打賞她們,絕對不可能打賞少了。要是打賞少了,就怕別的人家說。

哪怕這樣的廚娘是少數,隻要家裏出現一個,他們家就賺翻了。

如今,有專門教導女子醫術的醫學院,那些人家當然是爭著搶著讓家裏的女兒進女子醫學院,也許等她們學出來之後,她們就能直接去伺候那些勳貴。

不管女子醫學院要的束脩多不多,他們都要把女兒送進去。

這是第一波,必定吃香。

梁玥也發現了這一點,有的人根本就不管女兒是不是學醫的料,他們就讓女兒來報名。

賈夏蓮也發現了,很多人都是衝著醫女能給權貴服務來的,多的是人想要攀高枝的,而不是真的想要學醫。

很多時候,對於女子,她們的一些作為,她們自己無法管那麽多,就隻能聽家裏的人的吩咐。

“還是得考考她們。”賈夏蓮道,“我們賈家每年願意拿出一部分錢,讓那些窮苦的有醫學天賦的女孩子學醫,不用她們交束脩,她們還能住在學院,在學院吃飯。”

賈夏蓮希望那些女子都能有更好的出路,她能幫助女子的不多,就是一點點心意。

“可以。”梁玥點頭,她沒有意見,不是她出錢,也不是她出考慮。

作為一個合格的吉祥物,梁玥知道自己大多數時候就是點頭,然後說,是,可以,你們就那樣做吧。

然後,那些人真要是做出一點成績來,別人還會說她這個榮寧公主做的好。梁玥感覺自己就是來蹭經驗的,蹭個好名聲。

“還可以簽一個協議。”梁玥道,“為了防止有人來學院蹭吃蹭喝,又不學習的。那就是當她們的名次退後到一定地步,就不能再給他們免束脩。”

總得要給那些人一點壓力,要是她們沒有任何壓力,有的人想著進來醫學院了,她們又覺得醫學不好學,就開始擺爛,那可不好。

梁玥在她前世的時候,曾經在網上看過一個帖子,有個人說為什麽成績差的窮苦學生就不能得到助學金,為什麽那些成績好的窮苦學生就能受到很多關注,還有很多人資助成績好的窮苦學生。

發那個帖子的人就是覺得世人對差生不友好,可是差生成績太差,別人資助他們,他們多半也不可能混出什麽成績來。而那些成績好的學生,他們以後能有更大的成就,對社會更有用。

資助成績好的學生,成績好的學生成功率總比成績差的學生成功率高。

梁玥不覺得世人對差生有多麽不好,在有限的社會資源之下,大多數人都會想著先資助成績好的人。如果一個人連努力都不肯去努力,不願意去尋找一條適合他們的道路,不奮鬥,別人又怎麽可能資助他們呢。

若是大家都很有錢,那麽資助差生也就資助了,關鍵是這個社會根本就沒有那麽富貴。有很多成績好的學生尚且困苦,大家首先看到的也就是這些成績好的學生。

“若是她們退步了,不願意交束脩,還可以再給她們一次機會。若是她們還是那樣,就得交束脩。”梁玥道,“實在不成,就讓她們退學。無規矩不成方圓,不能讓那些覺得她們進了女子醫學院,她們就能一直走下去。”

學醫本身就是一件困難的事情,要是那些女學生再不努力,那她們還不如回家等著嫁人。

梁玥就是這個想法,有個規矩,大家遵守著,那些人也就會努力。

“家裏要是突然落魄,有困難的,也可以說。”梁玥道,“規矩是人定的,都能變。”

“公主所言極是。”楊夫子點頭,“學醫不容易,若是有人堅持不下去,就讓她們回去。”

楊夫子在北麓學院的時候,她就知道那些貴女很少有人去上醫學課,倒是家裏條件比較困苦的人會去學一學。那些貴女更多的是學習如何製作香料,如何製作胭脂,醫術對於她們而言,根本就不是什麽實用的技術。

“既然如此,那就這般定下來。”賈夏蓮看了看榮寧公主,榮寧公主不曾反駁她的話,她還是很高興。

當賈夏蓮和梁玥一起走在學院的小路上的時候,賈夏蓮還道,“您比我所想象之中的更親和。”

之前,梁玥還帶著太後來女子醫學院,賈夏蓮明白榮寧公主是在給女子醫學院做臉。

“你是一個肯努力做事的女子。”梁玥道,“我素日裏就喜歡你這樣的女子,也支持你們去創業,去做你們所想要做的事情,完成你們的夢想。我們女子沒有必要就困於後宅之中,男子之於我們,也不是頂頂重要的。”

賈夏蓮突然有一個疑問,“如果民女當初執意要嫁給表兄,就說民女和表兄有婚約呢?”

“或許……我就不要你表兄了。”梁玥輕笑,“天涯何處無芳草,想要男人,滿大街都是。”

梁玥就是如此想的,不管她多麽喜歡陸元卓,真要是到了那個地步,她必定會放棄陸元卓。她不想自己的夫君身邊總有其他女子糾纏,也不想總是去處理夫君的爛桃花。

如果她不愛她的夫君也就罷了,她愛了,夫君還有那麽多破事情,她當然就選擇撂挑子不幹。

“我說的是真的。”梁玥道,“我們女子沒有必要為男子活著。”

“好想法。”賈夏蓮沒有想到梁玥會那麽說。

在賈夏蓮剛剛進京的時候,她還想著榮寧公主會不會威逼她,會不會讓她難堪。結果榮寧公主根本就沒有為難她,也沒有為難賈家,加上榮寧公主後頭的一係列舉動,這讓賈夏蓮越發覺得榮寧公主是一個靠得住的女子。

“你還沒定親吧?”梁玥問,“若是遇不到你喜歡的,那就找一個你看得順眼的,且對你好的人。有時候,情情愛愛,真不是多重要的事情。”

“表兄知道公主的想法嗎?”賈夏蓮好奇。

“我和你表兄以前在同一個村子長大,你說他會不知道嗎?”梁玥和賈夏蓮路過兩旁種著柳樹的小路,梁玥不禁多看了兩眼柳樹,“柳絮容易著火,在湖邊種一些柳樹就好,這旁邊的道路,得多注意一些。”

“確實如此。”賈夏蓮點頭,“民女也想著是不是要換成其他的樹木。我們是醫學院,要是學生在院子熬藥,有星火,點燃了那些柳絮,可就不是很好了。”

那些女學生當然也得學著熬藥,中醫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有時候還得看藥草的配比。

學院的夫子為了教導她們,也有可能讓她們多實踐幾下。

“您好像真的不多管學院的事情。”賈夏蓮原本以為榮寧公主會多管一些事情。

“我不是專業人士。”梁玥回答,“這種專業的事情,還是得交給那些專業的人。不管我是不是公主,身份高不高,都不該在自己不懂得的領域瞎說話。”

賈夏蓮聽到榮寧公主的話,她就越發慶幸她表兄的心上人是榮寧公主,而不是其他刁蠻任性又不講理的人。

“所想的,不過就是女子活出自己的精彩。”梁玥道,“不想著什麽花木蘭從軍,但在和平一點的地方,我們能做更多的事情。”

網上有一個小故事,說清朝有一個女子剃了頭發去參軍,還升官了。但是後來,這個女將軍看眾軍營裏的一個文書,那個文書科考屢試不第,最終他就來到了軍營當文書。

女子還強迫那個文書跟她在一起,她懷孕了,被上級官員知道,然後,上級官員就把女子和那個男子官職對調,讓男子當將軍。

再後來,那個男子嬌妻美妾、左擁右抱,而那個女子就被冷落了。

有人說那個男子不是人,占據了女子掙來的功名;有的人說,女子強迫了那個男子,也就別怪那個男子擁有別的女人。

梁玥不想去說誰對誰錯,她想說的就是女子絕對不能戀愛腦,不能為情愛迷失了自己。

“隻要你們能把女子醫學院辦好,沒有犯法,一切都好說。”梁玥道,“我是你們的靠山,皇祖母也會是你們的靠山。”

賈夏蓮站在原地,看著梁玥往前走了幾步,她才又追上。她剛剛在想榮寧公主說的話,一個在鄉下長大的女子竟然也有這樣的想法,榮寧公主著實厲害,這也難怪太後等人都那麽喜歡榮寧公主。

女人何必去為難女人,女人還是得多女人考慮一點為好。

當賈夏蓮回到家裏的時候,她還跟親娘說榮寧公主的好。

“你表兄的眼光自是不可能差。”賈夫人笑著道,“你要經商,我不攔著,你要做其他的事情,我也不攔著,就看你自己能走多遠了。”

賈夫人能做的事情就是管好家裏和鋪子裏的那些事情,她無法陪著兒女一輩子,兒女自有她們自己的路。

“等到以後,如果我能賺大錢了,一定也花錢在女子醫學院。”賈夏蓮道,“我們還可以在我們曾經住的地方辦一個女子醫學院。”

“可以。”賈夫人點頭。

“母親。”賈夏蓮看著賈夫人,“你說,那些女子能的能學會嗎?”

“能學會。”賈夫人道,“就是不知道有幾個女子真的懸壺濟世。”

就怕是有的女子學醫之後就嫁給權貴做妾,這也不是沒有的事情。

賈夫人沒有把這話說出來,沒有打斷女兒美好的暢想。縱然有想著攀高枝的人,但也有想著認真學習的人,他們還是得相信那些女子。

“妹妹的親事要定了嗎?”賈少夫人提醒賈夫人。

倒也不是賈少夫人想著小姑子早早嫁出去,而是女子太晚說親,好郎君就被別人給挑走了。

雖然說賈家是商戶,但他們是皇商,有的是錢,他們又辦了一個女子醫學院,每年捐錢給女子醫學院,賈家人也算是有一個好名聲。

如此一來,賈夏蓮也應該好說親。

賈少夫人認為賈家就該趁著這一股東風,給賈夏蓮定一門好親事。

“不用嫡長子、嫡子的,如果是庶子也可以。隻要品性好,願意搬出來跟我住,那就成。”賈夏蓮道,“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總不好一直困於內宅。”

賈夏蓮可不想跟那些女子宅鬥,她有錢,幹嘛就不能置辦一個大宅子,她和夫君就住在那邊呢。

“……”賈少夫人沒有想到賈夏蓮竟然會這麽說,她猛地拍桌,“好!”

賈夏蓮原本還以為她嫂子會不滿呢,沒想到她嫂子竟然說好。

“就按照你說的去挑。”賈少夫人道,“我們家有錢,實在不成,就找一個品性好的窮一點的。”

賈少夫人是賈夫人特意挑選的兒媳婦,賈夫人還是很滿意賈少夫人。賈少夫人平時就是一個直爽的人,別看她總是時不時教訓她的夫君,那也是因為她的夫君總是瞎折騰。

“慢慢挑,再挑個一年也沒有關係。”賈少夫人道,“就是得早點開始,不能讓別人把好郎君都搶走了。”

酒樓裏,梁玥跟陸元卓一塊兒吃飯。

“最近不忙嗎?”梁玥問。

“忙。”陸元卓笑道,“但跟你吃飯的時間還是有的,最近都在女子醫學院那邊?”

“對。”梁玥點頭,她捧著碗,“北麓學院那邊沒有什麽事情,我就多待在女子醫學院。女子醫學院才剛剛起步,有很多事情都得處理。雖然說不用我處理很多事情,但是我坐在那邊,她們可能就想有公主在,不用怕。”

“那你就一直坐在那兒?”陸元卓問。

“哪裏可能,還有到處走走啊。”梁玥道,“我也認識一些草,以前找染色的草的時候,順帶認識的。隻不過我就不知道那些草有什麽藥效了,要是說那些草能染什麽顏色,或許我還知道一二。”

梁玥不是女子醫學院的夫子,也不可能去教導那些女學生如何染色。

“你呢,最近在忙什麽?”梁玥道,“不會又有什麽大案子了吧?”

“也沒有什麽。”陸元卓道,“有人翻出了二十年前的案子。”

“二十年前?”梁玥震驚,“是要為家族洗清冤屈?”

“倒也不是,是那個人二十年前殺了一個人,可是官府早已經結案,說那個人是別人殺的。而當年被定為殺人犯的人已經被斬了。”陸元卓道,“有人就不想再說這一件案子,就說事情已經過去了。”

“你怎麽想的?”梁玥問。

“人是死了,但我們能還他清白,就該還。”陸元卓就這麽想的,至少他現在還有這一股子衝勁兒。

或許等到很多年後,陸元卓的棱角被漸漸抹平,他可能就不多管這些事情。但他現在還有血性,還懂得法律,還想顧念人性,他就想著要查出來。

畢竟被冤枉死的那戶人家的妻兒一直都在上訴,那對妻兒找了高官,也找了新上任的官。

他們一次又一次去找人,就是不想放棄,他們相信他們的父親、丈夫是被冤枉的。

“知錯就改,這才是我們應做的。”陸元卓道,“就是這一件事情可能觸動一些人的利益,當年涉及這一件事情的人可能會被追究。”

“那也得查!得改!”梁玥堅定地道,“絕對不能因為那一件事情是多年前的就不管了。現在是二十年前,以後是十年前,再到後麵可能就是兩年前,兩個月以前……”

梁玥認為陸元卓就應該去查,她開玩笑道,“就是你得保護你自己,別哪一天就被人暗殺了。”

現實是有人已經上奏折彈劾陸元卓,說陸元卓仗著榮寧公主未婚夫的名頭貪贓枉法。